唐心沒有告訴夏雲起,她最終還是決定前去趕赴這場死亡之約,而他可能再也看不到她。為了把最好的形象留在人間,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給自己化了最漂亮的妝容,想對鏡子裏的自己微笑,卻發現那個笑容真是僵硬至極。她想,就算再裝作不在乎,但自己到底還是畏懼死亡的,她是那麼害怕就這樣離開這個美麗的人間。
可是,再害怕她也要去。因為這是她要承擔的責任。
出發之前,唐心突然想到萬一直接被爆頭,血流了一臉,再漂亮的容貌都會變得血肉模糊,頓時打了個寒戰。所以,她非常貼心地選了幾張自己最漂亮的寫真,存在電腦桌麵的文件裏,並上網下載了許多身材惹火的超模圖片。她給楚顏留言:媒體要是想用配圖,可以選我這幾張照片。要是他們想要全身照,請把我的頭P在超模身上,謝謝。
就算要離開,我也要留給大家最美的回憶。她默默想著。
唐心做好了一切準備,甚至準備好了遺書,卻沒想到一個最關鍵的東西不見了——鑽石。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不可置信地把梳妝台翻了個底朝天,但那顆鑽石還是不見蹤影。冷汗順著額頭靜悄悄地流淌,她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把洗手間的馬桶都翻開看了,但鑽石還是不知所蹤。她不知所措地把這個噩耗告訴顧邵鬆,顧邵鬆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麼烏龍的事情。
“什麼?鑽石不見了?”顧邵鬆強迫自己耐著性子,“是不是掉在哪裏了,你好好想想。”
“我一直隨身帶著,怎麼會掉?就連睡覺我都把它放在枕頭下!對了,我去吃早餐的時候出去了五分鍾,記得順手把它放在了梳妝台……”
唐心的聲音越來越小,顧邵鬆看她的眼神真是恨鐵不成鋼。他的聲音嚴厲了起來:“然後鑽石就不見了?”
“嗯。”唐心苦著臉點頭。
“在此期間有沒有誰來過?”
“應該沒有。”唐心猶豫地說,“可能服務員來過,也可能是清潔工……”
“還可能是酒店的其他一幹人。”顧邵鬆嘲諷地說。
“顧邵鬆,現在怎麼辦?張傑他……”
顧邵鬆歎氣:“我已經收到第二封恐嚇信。信上說明天晚上不把鑽石給他們的話,他們就會殺了張傑。”
“天!那……那到底該怎麼辦?”
“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唐心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悲憤地在遊泳池邊走來走去,這時泳池裏突然露出一個金燦燦的腦袋,把她嚇了一大跳。邁克爾披上浴巾走到她身邊,擔心地問:“唐心,你真的要去赴約嗎?這樣太危險,還是把鑽石交給我,讓我陪你去吧。”
“鑽石都不見了,陪個屁啊。”唐心沒好氣地說。
顧邵鬆阻止不及,隻好任由唐心把實情說了出來,也發現邁克爾唇邊露出冷笑。那道笑容轉瞬即逝,邁克爾驚訝地問:“不見了?”
“是,不見了!憑空消失了!”唐心憤憤地說。
“那你們的朋友的安全可是很成問題了。意大利人……從來不是那麼好脾氣。”邁克爾若有所思地說。
唐心沒空去想邁克爾話裏話外的意思,去酒吧點了一杯紅酒大口喝著,來穩定自己紛亂的情緒。她見桌上有報紙,隨手抓起一份看,目光被一張照片吸引住。她喃喃地說:“布萊登家族。”
“什麼?”跟來的顧邵鬆問。
“那鑽石叫天使之淚,布萊登家族也有一塊!你看,真是一模一樣!”
經過唐心的提醒,顧邵鬆也想起了那顆鑽石為什麼那麼眼熟。他看著報紙,摸著下巴說:“這鑽石我聽說過,據說一共有兩塊,一塊在意大利的布萊登家族裏,另一塊在大家都不知道身份的一個神秘老人手裏。既然報紙上說布萊登家族的老先生要戴著鑽石下葬,那證明你得到的那塊就是神秘老人的。”
“既然對方要的是鑽石,我們讓那個什麼家族把鑽石給我們,然後……努力賺錢還他們可以嗎?”
顧邵鬆氣極反笑:“你覺得你幾輩子還得起?”
“那就眼睜睜看著張傑死嗎?”
“據我所知,布萊登家族最近陷入了財政危機,要向他們買鑽石也不是不可能。”
“你有這麼多錢?”唐心滿懷希望地問。
“當然沒有。”
“靠!那你想怎麼樣?”
“羊毛出在羊身上。”顧邵鬆說。
直到晚上,唐心才明白顧邵鬆的用意。
她看著眼前的賭場,隻覺得從小接受的道德教育受到了極大挑戰,站在門口愣是不敢入場。顧邵鬆挑眉問:“怎麼了?”
唐心咽了一下口水:“我總覺得和你認識以後我的三觀都離家出走了……你確定要去賭場?”
萬一輸光了怎麼辦?你賣身還債嗎?這句話唐心沒敢問出口。
“你不信我嗎?”
顧邵鬆看著唐心,眼中是罕見的認真。為了不讓他有心理壓力,唐心拚命搖頭,顧邵鬆笑了:“其實我也不信我自己。”
……
“你到底想怎麼樣!”唐心咬牙切齒地問。
“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給我。或者,我們等著給張傑收屍吧。”
為了張傑,唐心咬牙把所有積蓄都給了顧邵鬆,隻覺得心疼得欲哭無淚。她抓住顧邵鬆的衣袖,不停地說:“顧邵鬆,我全部身家都給了你,你可不能辜負我啊。”
“怎麼這話聽著那麼像你把你的身心都給了我,讓我別拋棄?放心,我不會嫌棄你年紀大又長得不好看的。”顧邵鬆安慰地說。
“人生最悲慘的事情不是人死了,錢沒花完,而是錢花完了,人沒死!要是你全輸光了,我也不去救張傑了,直接跳海得了。”
“嗯,然後大家會覺得你們的殉情實在很淒美,說不定你跳海的地方還會成為意大利的一處風景勝地。”
“真的不能買個假的鑽石來騙騙他們嗎?”
顧邵鬆歎氣:“對方不是街頭的小混混。他們當然有最專業的珠寶鑒定師,要是你用假的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然後被……”
顧邵鬆說著,做出了抹脖子的動作,唐心不寒而栗。她聳肩道:“好吧,當我沒說……那個,我們進去吧。”
“嗯,走吧,寶貝。”
隨著侍者恭敬的開門,他們兩個人昂首走進了賭場。唐心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發現這裏和她想象中的烏煙瘴氣的場景極為不同,在一瞬間她還以為到了什麼高級的宴會場所。她情不自禁地緊緊抓著顧邵鬆的衣袖不放手,和他一起在一張賭桌前坐下。唐心緊張地說不出話,而顧邵鬆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問自己的女伴:“今年多少歲?”
“二十六。”她輕聲說。
“說實話。”
“是實話啊!”
“拿你的歲數買數字,贏的幾率比較大。”他認真地說。
唐心咳嗽一聲,訕訕說:“二十七。”
“多少?”
“二十七!”
“好,就買二十七。”
顧邵鬆微笑著買了數字,堆上籌碼,然後就等著轉盤停下。隨著轉盤的轉動,唐心不住祈禱,當看到轉盤在二十八的位子上停下的時候,簡直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她看著顧邵鬆陰沉的臉,欲哭無淚地說:“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今年是二十八歲。”
“沒關係,反正輸的是你的錢。”
顧邵鬆用吃了什麼髒東西的眼神看著唐心,唐心訕訕笑著,一句話也不敢說,心裏是多麼憎恨自己為了麵子居然撒了這樣的謊話——損失的可是她的錢!真的好心疼!這時,莊家宣布開獎,唐心絕望地捂住了耳朵,卻看見顧邵鬆麵前多了一大堆籌碼。唐心瞪大眼睛,而顧邵鬆輕飄飄地說:“我用一個籌碼買了二十七,其他都買了二十八。”
“為什麼啊!”
“因為我知道你會說謊,實際年齡要再加上一歲。”
看著顧邵鬆得意洋洋的樣子,唐心真想把桌子扛起來對準他的臉丟去!她惡狠狠地盯著顧邵鬆,在心裏想象著怎樣把他生吞活剝,而顧邵鬆在她耳邊輕聲說:“注意看,遊戲真正開始了。”
接下來,就是一場神話——或者說是單方麵的屠殺。
唐心並不懂賭博,卻也看得懂莊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顧邵鬆麵前的籌碼越堆越高。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成了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這對神奇的中國人,而賭場老板臉上的汗水怎麼也擦不幹淨。淩晨四點,他們終於收手,拿著幾大箱歐元走出了賭場。唐心覺得很熱,隨手拿一張紙幣擦汗,更是討好地給顧邵鬆用紙幣點上煙:“接著我們要去哪裏?”
“睡覺。”顧邵鬆霸氣十足地說。
他們入住了當地最豪華的酒店,一起住在最昂貴的總統套房裏。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和顧邵鬆“同居”,唐心對和顧邵鬆共處一室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她第一時間搶占了天台,躺在按摩浴缸裏泡澡,看著燈火輝煌的意大利,喝著紅酒,隻覺得這樣的生活就是天堂。
今天晚上,是她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度過的最刺激的夜晚。她覺得自己好像是電影裏的女主角一樣,穿著華服在賭場上綻放風情,贏得所有人的目光——要在以前,這簡直是她無法想象的叛逆行徑。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感激起劉舒雅出於報複硬是拉她來的這趟意大利之行了。因為她知道,這會是她最瘋狂的日子,也會是她最美好的回憶。
回憶……是啊,這一切注定成為回憶。如果真能安然無恙回國,她會脫去華麗的外衣,穿上得體的職業裝,又會變成那個不動聲色的女強人。她會穿著製服和平跟皮鞋,穿著形色各異的伴娘禮服,成為老板最放心的下屬,成為每個新娘身邊的綠葉,也會成為芸芸眾生中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個。
好像,突然有些不甘心呢。真想多過幾天這樣的生活,再多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