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 第4章 真正的戰鬥 TRUE BATTLE(2 / 3)

他們的房間前麵,佇立著一道人影。

是辛。

“我還想說你到底在幹嘛呢。”

辛用傳達出確實含有傻眼語氣的嗓音,如是說道。

“你不一一到處向其他人詢問的話,就下不了任何判斷嗎?”

看來似乎已經被辛看穿了。

的確——托魯去見紅色嘉依卡和薇薇,是為了要重新整理、確認正在自己心中慢慢成形的想法。

話雖如此,托魯的決斷會是如何,就算是辛也無法得知。

尤其是——身為亂破師的辛。

“…………”

托魯不發一語。

“你們的處分已經定案了。”

辛用像是在閑聊般的傭懶口氣,如是告知:

“明天會安排你們在第一場比試上場對戰。至於‘幹預比試’的處罰,就是讓你在這場比試對上很有可能是目前最強的對手。也就是在今天最後一場比試上場的那兩個人呐。”

“…………!”

換言之,他們即將和亞伯力克·基烈特對戰?

“老實說,我目前還不曉得他們的底細呐。總之就用你來觀察看看吧。”

辛聳了聳肩,對他這麼說。

這就代表,公王陣營也還不曉得亞伯力克·基烈特的“變節”囉?換言之,他在失去記憶的狀態下參加這次的武鬥大會,很有可能是為了其他某種原因。總不可能會是單純的偶然吧。

“原本你們如果繼續贏下去的話,遲早都會對上他們。所以事實上,這也不算是什麼責罰。你可要好好地心存感激啊。”

“就是說啊。”

托魯一邊這麼回應,一邊眯起雙眼窺視辛的動靜。

辛在這個時間點,特地來告知他們關於處罰一事,肯定有什麼理由。本來的話,在站上競技場以前,不會知道對戰選手是誰。事先來告知對手是誰,對托魯兩人而言非但不是責罰,而且即便不多,倒也還算有利。

辛似乎也明白托魯是這麼想的吧。

他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

“把‘遺體’的所在位置告訴我。還有,該如何解除你設置在‘遺體’上的陷阱,也一並告訴我。”

“……原來如此。是為此而來啊?”

托魯露出了苦笑。

“除了你們一行人,其餘參加本次武鬥大會的‘嘉依卡’勢力,全都已經敗陣下來了。嘉依卡·布芙丹及其隨從受了重傷,薇薇·荷羅派涅和尼古拉·阿弗多托爾也跟他們一樣。如此一來,他們就暫時沒有力量足以插手‘遺體’爭奪一事了。”

換言之,公王陣營就不需要利用托魯,來擊潰其他“嘉依卡”勢力了。

與此同時——

“還有……薇薇·荷羅派涅和嘉依卡·布芙丹的同伴,都被我們收押成人質了。雖然還不曉得他們各自怎樣的反應,但已經不需要讓你去回收其他嘉依卡的‘遺體’了。”

“……城內警備有些微妙的不足,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要引誘“嘉依卡”的隨從們,然後把他們捉起來當作人質。

“這也是其一。”

辛坦然地如此說道。

換言之——城內警備不足,其實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除了乍見即分曉的衛兵配置以外,如果還采取著其他防備措施,那應該就是由魔法控製的監視體製了吧?也有可能是設置了跟之前羅伯特·阿巴爾特伯爵宅邸一樣的裝置。

出於轉播及其他的用途,魔法現在正交織在這座城的周圍,密集得就像是網目一樣。即使大量的魔法之中攙雜著與防衛相關的魔法,但技術不到家的魔法師,應該辦不到那麼細致的判別吧。

“總之,你明天對上的選手,兩個都是能人好手。你就這樣子敗北被殺的可能性也不小喔。若待到彼時,可就來不及了呐。”

“雖說如此,但我如果現在就告訴你,那我很有可能會在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被你給殺了啊。”

托魯露出嘲諷的笑意,如是說道:

“我會把所在位置和解除陷阱的方法寫在紙上,並放入我的懷裏。屆時我若被殺死了,你隻要取出紙來就行了。”

“…………”

看來辛似乎也預見托魯會這麼回答了吧。

辛不發一語地聳了聳肩——然後爽快地旋踵轉身,背對托魯並邁起了步伐。

托魯忽然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辛哥。”

“…………”

辛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

但托魯毫不在意,並稍微加大音量,繼續對他說:

“你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

辛停下腳步,越肩回望托魯。

“你是想要做什麼、想要獲得什麼,又是希冀著什麼,所以才活著呢?”

“你真的還很乳臭未幹呐。”

辛一臉無奈的樣子,如此對托魯說道:

“我是亂破師。以亂破師的身份出生,以亂破師的身份活著,以亂破師的身份死去。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希冀?亂破師不抱那樣子的東西。”

這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是身為亂破師最為理想的答案了吧。

懂得本分的“聰明”答案。

“因為我還沒死掉、還沒被殺死,所以我還活著。僅此而已。”

什麼都不希冀、什麼都不渴求、什麼都不厭惡。

就像機械一樣——默默地運作到壞掉為止。

僅僅如此的存在。

那樣確實才是掌權者們所想要的亂破師吧。而辛從很早以前,就是個內外都公認的理想亂破師。

“……這樣啊。”

托魯點了點頭。

“你這家夥還是老樣子,老是在意一些無聊的事情。”

辛臨走前扔下了這麼一句。然後他這次頭都不回、腳也不停,就這樣子離去了。托魯一邊目送他的背影,一邊小聲地喃喃自語:

“就是說啊。你才是正確的。以亂破師而言的話……”

——————————

黑夜——再次降臨。

在昏暗的倉庫,不,牢獄的一隅,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妮娃,束手無策地任光陰流逝。

“…………”

阿卡莉依然維持著平時的麵無表情,躺倒在牆邊。

武器自是當然,甚至除了貼身衣物外,就連其餘衣服都被沒收走了。在這種狀態下,縱使是亂破師也毫無改變現況的方法。不,正確來說,是可用的方法極為有限。而就連那些有限的方法,也在不久前剛被證明了完全派不上用場。

銬在阿卡莉手上的枷鎖,又增加了一個。

除了原本銬在手腕上的之外,她的雙肘也被裝上了鐵環。她現在被固定成除了肩膀以外,其他部位全都無法好好地活動。

老實說,阿卡莉可以借由卸開手腳的部分關節,來解除手銬腳鏢。

但看來對方似乎用魔法或其他的方法在監視著她們……剛才阿卡莉嚐試“脫掉枷鎖”時,她連裝回關節的時間也沒有,昴星團六連星眾就闖了進來,再次把她束縛了起來。

“阿卡莉。”

嘉依卡和妮娃一起躺在阿卡莉的身邊。她把臉靠近阿卡莉,喁喁細語道:

“沒事吧?”

“沒事。”

阿卡莉答道。

嘉依卡微微露出笑靨,點了點頭,伸長安著手銬的雙手——讓阿卡莉穿過雙手所形成的環,將雙腕貼附在阿卡莉的脖子上,緊緊地抱住了她。

阿卡莉和嘉依卡不著一縷的肌膚,緊密地貼在一起。

“——嘉依卡?”

縱使是阿卡莉,也難免露出了些許吃驚的表情。

她這究竟是在幹嘛?

覺得有點冷,所以想要和人肌膚相親、互相取暖嗎?

還是說——

“抱歉,我沒有興趣和同樣都是女人的家夥互相調情。”

嘉依卡似乎有好幾次被妮娃來回撫遍了全身,她該不會因此對奇怪的嗜好覺醒了吧?

“…………”

嘉依卡不發一語。

她的雙手滑過了脖子,來到了阿卡莉的背部。

“不對,如果是哥哥期望如此的話,那就……”

阿卡莉說到這兒,忽然發現——

嘉依卡的手指正在阿卡莉的背上做些奇怪的動作。那並不隻是來回撫摸而已,顯然是具有某種規則性的動作。

(……“妮娃”?)

阿卡莉發現那是在寫大陸通用語的文字,於是她把意識集中到背上。

嘉依卡最初“寫”的是“妮娃”這個單字。

“妮……妮娃?”

“…………”

連續輕輕點頭的人,是嘉依卡,而不是妮娃本人。

“我,妮娃。”

妮娃指著自己,說著事到如今用不著再說的事。總之,先暫時不管妮娃。

接著——

(“方法”……“妮娃”……“機杖”……“變形”……“一次”……“機會”……)

因為她平常自己聽習慣嘉依卡羅列破碎單字的說話方式,因此她馬上就理解嘉依卡想要說些什麼了。

嘉依卡是魔法師。

她所愛用的魔法機杖,和棺材一起被沒收了——老實說,魔法師不依靠機杖,隻透過重複口頭上的咒文誦詠和簡單的儀式,也發動得了魔法。但是,這個方法太過耗費時間與工夫,並不實際。而且,在這種被人監視的情況下,想當然耳,她們很有可能發動到一半就被人發現,然後或被塞入撐口器,或被毀去喉嚨,或被剪斷舌頭。

不過……嘉依卡有妮娃在。

隻要讓她——讓活生生的魔法機關、活生生的魔法增幅器變形成機杖,嘉依卡就能發射出魔法了。雖然阿卡莉對魔法、魔法機關知道得並不詳細,但聽說嘉依卡第一次“使用”妮娃時,妮娃的基本構造和使用方法,似乎“寫入”了嘉依卡的腦中。既然她說“辦得到”的話,那實際上應該是可行的吧。

不過——嘉依卡隻有實際使用過妮娃一次,而且還隻是用來當作強化自己機杖的零件。能否讓妮娃變化成魔法機杖、能否實際操作——嘉依卡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試過。

一旦要用,機會就隻有那麼一次。

毫無事先演練,馬上就是正式演出。

如此一來,她們隻能盡可能地等待可行性高的良機了。

不過,良機一旦到來,希望阿卡莉也毫不遲疑地行動——嘉依卡的這段“筆談”,隱含著這樣的意義。嘉依卡並非使用言語對她竊竊私語,恐怕是在戒備著對方的監視吧。

“我知道了,嘉依卡。”

阿卡莉點了點頭。

“這就是所謂的‘在極限的情況下所萌生的愛’呐。”

“呣呀?”

嘉依卡瞪圓雙眼。

她露出焦急的表情,仿佛在說“咦?意思沒能傳達清楚嗎?”。但阿卡莉不理會她,逕自用失去自由的雙臂前端——用手指碰觸嘉依卡肚臍下方的周邊。

“畢竟我現在是這副模樣,沒辦法緊緊抱住嘉依卡,不過來回撫摸之類的事情,還是可以辦到喲。”

“阿卡莉?不——”

嘉依卡頓時停住話語。

她應該是突然想到,一旦說出“不是這樣的”,這段“筆談”就會露餡了吧。

阿卡莉用指尖在嘉依卡的下腹部寫下了這些——

“了解,“等待良機”。

然而——

“阿……阿卡莉,好……好癢……”

看來嘉依卡似乎沒能靠皮膚的感覺,好好地理解阿卡莉所寫的文字。她一個勁兒地扭動著身體,完全沒有明白了的樣子——

“總之,我知道了。你的心意已經傳達給我了。”

阿卡莉在她耳邊呢喃私語,這時嘉依卡才總算理解了似的。

“……我也要,傳達。”

總是狀況外的妮娃,才一這麼說完,就從嘉依卡的背後緊緊抱住了她——就像嘉依卡剛才對阿卡莉所做的一樣,她讓嘉依卡穿過自己雙手所形成的環——然後開始對嘉依卡的下巴周圍嗬癢。

“等等……妮娃……!”

嘉依卡焦躁不已,妮娃則繼續搔癢。

嘉依卡因為被人撓癢,有好一會兒不斷地扭動著身子-

“——出來!”

開門聲響起的同時,這道喊聲也突然闖了進來。

“——”

嘉依卡慌慌張張地想要離開她們倆,但由於手銬限製,她沒能從阿卡莉和妮娃的身上順利抽身離開。

“等……等等……!”

“如您所見,我們現在是這副模樣啊。”

阿卡莉如此回應突然闖進來的家夥。

站在門口的人——是身穿灰色亂破師裝束的六連星眾。

這另外一個流派的亂破師,大多不會展現個性之類的特質。那名亂破師就算看到了嘉依卡三人詭異的模樣,也沒有半點在意的樣子——連阿卡莉所說的話,他也一並無視,並且繼續說:

“兩位公主大人召你們過去。”

“…………”

嘉依卡和阿卡莉紛紛停止扭動身體,然後麵麵相覦。

“兩位公主大人”是指那兩個待在公王身邊的雙胞胎嘉依卡嗎?

可是——找她們究竟是為了何事?

“動作快點。上頭說,你們不聽從的話,就算把你們的一、兩隻指頭折斷也沒關係。”

那名六連星眾沒有半點焦急的神色。他反而用毫無緊張感的語氣,像是在閑聊似地如此說道,對他們而言,折斷、剪掉人類的手指,以及砍斷人類的頭顱,全都是一樣的——隻是他們已做習慣的工作罷了,所以毋須一一感到緊張。

現在反抗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總……總之,手——”

“我知道。”

首先,阿卡莉像蛇或毛毛蟲似地讓身體蠕動前進,脫離了嘉依卡雙手所形成的那一個環,然後站起身來。接著,換嘉依卡起身。妮娃則仍舊像隻小貓崽一樣,緊緊攀附在嘉依卡的背上——哎,關於這點,就不多說了。

“——來吧!”

那名六連星眾依然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如此對她們宣告。

——————————

托魯走在通往競技場的臨時通道裏,緊握著腰上的兩把小機劍劍柄。

十年前左右獲贈的這對小機劍,至今是他愛用的武器。

跟昴星團六連星眾不同,亞裘拉戰魔眾較為認同亂破師個人在能力上的差異——或者更該說“擅長或不擅長”。人類天生所擁有的才能就是有差。既然如此,與其強行實施齊頭式的平等教育,倒不如追求綜合性能力上的提升——應該是出於這樣子的想法。

換言之,即是“適才適所”這麼一回事。

托魯的武器是一對小機劍,阿卡莉的武器則是鐵錘。這也是根據男女差異和身體能力的差距而所下的判斷。阿卡莉比托魯還要更精通於研藥,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

(有適合、不適合的差別,自是理所當然——是嗎?)

托魯帶點自嘲地這麼心想。

“對了,托魯。”

走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忽然出聲說道:

“這次也采取跟上次一樣的方針就可以了嗎?”

“……說得也是呢。”

托魯將手移開劍柄,然後開始思考。

芙蕾多妮卡會這麼問,是因為狀況跟最初的比試時已經大不相同的關係吧。

哈爾特根公王陣營已經不需要托魯繼續晉級武鬥大會,也不需要他去除掉其他“嘉依卡”及其部下,回收那些“嘉依卡”的“遺體”了。

極端點說來,現下從這兒逃跑——或早早宣布認輸,從武鬥大會本身脫離出去,也可以想成目前的選項之一。

如果他是個凡事從“有無利益”來思考的亂破師,反而理應優先選擇前違的這條路吧。然後,對嘉依卡們見死不救,繼承她們回收“遺體”的遺誌。

這個選項實現的可能性最高。身為亂破師,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

就算身為亂破師,那才是正確的選擇,但那樣大概……還是不行。

這就跟“身為亂破師,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然後放棄說不行”是一樣的道理。

紅色嘉依卡說她想要的是單純的“托魯”,而不是身為亂破師的“托魯·亞裘拉”。

她說……就算不是亂破師也沒關係。

不。反倒該說是——

(我不能是亂破師。)

托魯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會這麼想。

但是——用“因為我是亂破師,所以……”這種死心眼的想法,害自己綁手綁腳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托魯自己吧?拿框架套住自己,有時候可以讓自己將全力貫注在同一個方向,就跟的關鍵詞一樣重要。

然而,就這樣子被緊緊套著,拿不下來的話——那反而是詛咒了。

必須這樣。

本該這樣。

他常常這樣說給自己聽——

“不。稍微改變戰鬥方式。”

“是嗎?”

“我要用我自己的戰鬥方式。我不要再拘泥於身為亂破師的戰鬥方式了。”

“………”

芙蕾多妮卡有一瞬間用茫然的表情凝視著托魯。

接著——

“我不太清楚詳情是怎樣啦……”

芙蕾多妮卡歪著頭說道:

“但我有點高興呐。”

“高興?”

托魯皺起眉頭,看向自己的搭檔。

就芙蕾多妮卡而言,這真是個稀奇罕聞的“感想”。

“因為你是打倒過我的男人啊……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一直都是那種表情呐。”

“……我是怎麼樣表情啊?”

托魯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振起精神,一邊走著,一邊大力地深呼吸。

接下來——

——————————

嘉依卡感覺到身旁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於是她睜開了眼。

看來她似乎稍微睡著了一下。昨天她明明因為傷口的疼痛,直到半夜很晚都還睡不著……或許托魯送她的軟膏和止痛藥,確實發揮了效用也說不定。

嘉依卡眨了眨眼,微微起身。

這時——

“——!”

她和站在她身邊的大衛對上了眼。

身懷重傷的他——不知何時已穿上了他平常所穿的防具。

看起來儼然就是要出門去某處的樣子。

雖然應該已經止血了,但傷口本身還未愈合。隨便亂動的話,顯然會再次出血。不,別說再次出血了,他之前隨著流血而一起流失掉的體力,應該還沒有恢複才對。

關於這點,嘉依卡也跟他一樣。

因此——

“大衛?胡來——”

“是啊。嘉依卡,你好好躺著啊!”

大衛用輕鬆的語氣這麼說著,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但嘉依卡發現,他的聲音莫名地使勁,不太像平常會聽到的聲音。他果然是在逞強。每動一下身體就會牽動到傷口,他現在應該是在強忍著牽動到傷口時的痛楚吧。使勁強忍痛楚,讓他的聲音變得既不自然,又很僵硬。

“大衛,停止,胡來。”

嘉依卡完全坐起身來,如此命令。

這是身為雇主的命令。若是傭兵的話,就該聽從她的命令。

然而——

“抱歉,這個命令,我真的沒辦法聽從。”

大衛一邊伸手取來長槍,一邊說道:

“你睡著的期間,公王的使者來過了。”

“……咦?”

“賽爾瑪似乎被他們抓去當人質了。”

大衛拿起靠立在牆邊的愛用長槍,一邊像是在確認重量似地舉高放低,一邊繼續說:

“他們說,如果想要賽爾瑪回來,就把我們——不,嘉依卡,就要把你手上的‘遺體’全部都交出。”

“……可是……”

紅色嘉依卡一行人,現在手上並沒有“遺體”。

她在先前的島上,已經將“遺體”交給了托魯,作為提供離開手段的交換條件。

因此——

“我那時候隨便糊弄過去了。沒有的東西,怎麼可能交得出來。但就算我們說沒有,他們也不會把賽爾瑪還給我們。他們不是那種可愛良善的家夥吧。”

“……那……”

確實如他所言沒錯。

嘉依卡麵露不知所措的表情,大衛對她露齒一笑說:

“不管再怎麼說,她可都是我的女人呐。”

他和賽爾瑪是所謂的男女情愛關係。關於這點,嘉依卡當然也知道。

或許是顧慮到嘉依卡吧?他們平常不太會表現出親匿的模樣——不過,單純從打交道的時間長度、彼此的關係深度等意義上來看的話,嘉依卡與他們之間的羈絆,恐怕還是比不上他們彼此之間吧。

“既然已經輸了,公王的衛兵、武鬥大會相關人士等等,應該都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了。而且,如果是比試當中的現在,監視的視線應該不會很多吧。”

如是說的大衛,表情並沒有特別帶著悲壯感之類的情緒。

他是真的樂觀地想著“船到橋頭自然直”嗎?抑或者,這也是在顧慮著嘉依卡,所以才刻意用輕鬆的態度加以掩飾呢?

“如果能順道摸走的話,嗯,‘遺體’我也會一起搶奪回來。將賽爾瑪救出來之後,我們再三個人一起努力加油吧。”

“胡來……”

嘉依卡隻是不停地重複這一句。

“舍棄賽爾瑪吧!”這句話就算撕裂她的嘴,到底也還是說不出口。如果他們是做得出這種“聰明”決斷的家夥的話,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和嘉依卡一起行動了吧。

“……或許呐。”

大衛一邊這麼說,一邊以長槍作為拐杖,開始邁起了步伐。

“大衛……”

他——連一句“幫個忙吧”都沒對嘉依卡說。

大衛和賽爾瑪會這樣幫著嘉依卡,是因為他們聽從了可說是他們人生導師的傭兵所說的教誨。

‘受到別人幫助,而感懷其恩義時,就再去幫助另外一個人吧!將它傳承下去吧!就像雙親養育小孩,小孩再去養育孫子,代代傳承下去一樣。這才是更有意義的事——他是這樣教誨我們的。’

嘉依卡記得大衛之前有一次喝醉酒的時候這麼說過。

對他們兩人而言,嘉依卡就算稱不上是他們的小孩,好歹也算是妹妹之類的存在吧。

所以他們才會不求報償,陪伴嘉依卡一起踏上這趟無稽荒唐的旅程。

因此,他就算撕裂嘴,也絕不會對她說:“我幫了你,你要還我恩情啊!”

既然如此——

“等等。”

嘉依卡抓住大衛的衣擺,說道:

“我——也去。”

“喂!你乖乖躺著。你的傷口還沒愈合吧?”

“那些話,全部,還給你。”

“…………”

嘉依卡拿起放在枕邊的蛇咬劍,大衛則用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嘉依卡將手穿過事先帶來的備用衣物的袖子——同時痛得齜牙咧嘴——這時,年輕亂破師的臉忽然從她的腦海之中閃掠而過。

(——托魯。)

比試組合被重新調整,托魯改成從早上第一場比試開始戰鬥。由於航天機兵使用擴大音量的魔法,將這件事情傳遍了整個格蘭森城,所以嘉依卡也聽說了此事。

他現在應該正值打鬥中吧。

她有點在意他的比試結果。

但是——現在……

“……走。”

紅色嘉依卡迅速地換好衣服之後,忍著傷口的痛楚,如是說道。

——————————

托魯眯起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從對麵入口現出身影的對戰選手。

其中一人帶著平坦光滑的白色麵具。甭說相貌了,就連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教人無法辨別。頂多能從體型大致判斷他應該是個男人。麵具的額頭部位,隻寫著一個字“陸”。那個字是要表示他的某種個人特質,抑或是咒文的一種,也教人摸不著頭緒。

另一位——正露著他毫無遮飾的容顏。

聽說他在昨天的比試,也跟他的搭檔一樣,戴著麵具上場作戰。所以,他或許隻是沒有備用的麵具吧。

亞伯力克·基烈特。

追捕嘉依卡的基烈特隊的隊長。

托魯也跟他交手過大約兩次左右。他是天生的騎士,甚至連血液裏都裝著滿滿的戰鬥技能——戰亂時代所孕育出來的血統純正戰士。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跟托魯其實一樣。隻是在社會上的地位有所不同罷了。

而……

“——你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托魯問道。

基烈特的表情十分淡然,並未露出任何喜怒哀樂之色。

雖然常有人會因為緊張而變成類似的表情,但從他的站姿乃至呼吸方式,看起來都完全是正常狀態……即便麵臨實戰,他也不會動不動就緊張。曾經跟他交過手的托魯,最清楚他是這樣子的一個人。

“…………”

亞伯力克不發一語。

就托魯看來,他之前給人的印象,硬要說的話,算是偏比較嘮叨的類型。但他現在就僅僅隻是用平靜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托魯這邊而已。

簡直就像是在麵對著初次見麵的對手一樣。

“你不是亞伯力克·基烈特嗎?”

聽說他在昨天的比試,滿不在乎地打算對自己的部下痛下殺手。

托魯不認為薇薇灰心喪誌的模樣也是演技的一種。而且,她就算在這種事情上對他說謊,也沒有任何意義。或許亞伯力克真的是出於某種理由,喪失了所有記憶。

“——你是……”

亞伯力克說出第一句話:

“‘嘉依卡’的從者嗎?”

“……不要用問題來回應別人的問題啦。”

托魯用呻吟般低沉嗓音說道:

“你不是亞伯力克·基烈特嗎?”

“我是‘神使’。”

亞伯力克如是說:

“為了殲滅皇像,而被派遣至此的死者。”

“……有聽沒有懂啦。皇……什麼鬼?”

他果然是因為腦袋被打到或出於某種原因,才喪失了記憶——或者是腦袋出問題了?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滿不在乎地打算對以前的部下痛下殺手”這件事,也就說得過去了。但另一方麵,托魯還是不懂他為何要特地來參加這場武鬥大會。

從他的口吻聽來,似乎是出於亞伯力克——不,“神使”自己的理由。“皇像”這個詞本身,托魯根本完全搞不懂。

不管怎樣——

“——比試開始!”

頭頂上的航天機兵,大聲宣布。

托魯拔出小機劍,擺好備戰姿勢。

如果亞伯力克的本事跟之前一樣的話,半吊子的奇襲巧計對他應該行不通。就算行得通,最多也就能得手一、兩次而已。而且,托魯跟他已經是第三次對戰了——所以他們都很清楚對方的能耐。

“芙蕾多妮卡,長柄戰斧的家夥就交給你了。”

“包在我身上。”

“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但可別讓對方砍斷脖子啊。那玩意兒確實會割斷腦袋喔。”

“……你在擔心我嗎?”

芙蕾多妮卡以茫然的表情歪頭問道。

“那是當然的吧。幹嘛啦?”

“嗯——這樣啊?沒事,嗯,我知道了。”

芙蕾多妮卡露出笑容,備好長劍。

“托魯自己也要小心喔。”

“噢。”

托魯點了點頭。

然後——

“——‘我為鋼鐵’……”

托魯開始念誦的關鍵詞。

他沒有打算要拖延太久。打從一開始就本該以全力去戰鬥。

“‘鋼鐵,故不膽怯;鋼鐵,故不迷惑。一旦遇到敵人,萬不可有任何躊躇,以此為消滅敵人之凶器’——”

詠唱結束。

與此同時,氣脈解放,托魯有一部分的頭發變成了朱紅色。

那正是——開始的信號。

托魯和芙蕾多妮卡兩人幾乎同時蹴地而起,朝亞伯力克他們發動突擊。

——————————

格蘭森城內——謁見廳。

這間大廳,本該用來展現公王的威信和權勢才對。然而,其內部的裝潢卻極為冷清寂寥。沒有半個華美的裝飾品。牆壁既無裝飾繪畫作品,天花板亦無垂吊豪華燈飾。這個地方,確實做到了“必要的最低限度”這個詞。

唯獨窗戶被弄得很大。這應該是為了要讓航天機兵或魔法師傳送過來的影像,能更輕易地映照在置於大廳中央的水晶盤上吧。讓光線折射、放映出遠方光景的魔法招式,若需要屈折的次數越多,難度就越高。如果不是能直接從外麵采光進來的地方,那麼就要無謂地增加魔法師的人數,並且需要高超的技術。

言歸正傳……

“——托魯!”

嘉依卡呼喚自己隨從名字的呼喊聲,在謁見廳裏響起。

現在——謁見廳的中央放有一座火爐。從火爐慢慢地往上升起的煙霧中,正顯示著競技場的情景。

火爐旁配置了依扇形排列的座位。依然被銬著手銬腳鏢的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妮娃的身影,就坐在這些位子上。

而且還有——

“基烈特大人……”

茫然低語的人,是一位坐在嘉依卡一行人旁邊的少女。

這位戴著眼鏡的機工師女孩——阿卡莉和嘉依卡就算不記得她的臉,對她的聲音也有些聽過的印象。更何況,坐在這位少女身旁的少年亞人兵士,還曾經跟阿卡莉打鬥過一次。

他們是基烈特隊的成員們。

一名禿頭男子、一名少年亞人兵士,以及一名戴眼鏡的少女。

他們也同樣被銬上了手銬腳鐐,被迫在此與她們同席。

眼鏡少女應該是叫做芷依塔,禿頭男子是馬特烏斯,而少年亞人兵士就是李奧納多了。

阿卡莉記得他們的名字應該是這樣。芷依塔在航天要塞時,曾經自我介紹過。至於另外兩個人,她記得在他們彼此之間的對談中,曾經有聽到過幾次他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