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須知這教主自當年黑木崖上舍棄肉身,卻是已經幾十年未曾入眠。因而如今這一覺,竟一睡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饒是教主老神在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然而卻說此時屋內卻是安靜,小丫頭們都早被趕到了外麵伺候,隻有一個喚作夏韻的丫頭正坐在窗前做針線。
教主抬頭看了一眼,卻是正繡著一蓮開並蒂的荷包。正待喚這丫頭過來伺候起身,忽然卻聽屋外一陣寒暄,然後便聽一個婆子的聲音,說道,“太太叫我過來告訴姑娘們,說今兒早起身上不大好,晚些再過來。姑娘們年輕,有事還是多問問屋裏的奶奶媳婦兒們。明哥兒的飯食點心,太太已經讓廚房單預備下了,一會兒哥兒起了,隻傳人送進來就好。這幾日都遵此例,不必再抱到正房去吃了。太太還說,明哥兒早起還需再喂下一碗藥去,便是嫌苦,哄著勸著也得喂下去,備好的蜜餞少吃些也可,隻不許多吃,恐日後牙疼;倘若淘氣躺不住,今兒也不讓到園子裏頑兒了,隻在院子裏太陽地兒轉轉就罷了。”這時又聽外麵一個丫鬟一一應著,教主聽那聲音,似乎是昨晚一個□□綺的。
一時那婆子去了,春綺便又進屋來。未想一掀簾幔,卻正同床上的教主對了個正著,因一拍手笑道,“咱們明哥兒可見是大好了,這一睜眼就要嚇唬人!你這不聲不語的,是不是惦記著嚇你夏韻姐姐呢?仔細她紮了手,以後就再不和你頑了。”
這裏夏韻聽了這話,扭頭一望,這方看見教主醒了,亦笑道,“可巧你進來了,我還真沒瞧見呢。”說著便放下針線,同春綺一起伺候教主起身。
這時早有小丫頭送了熱水進來,教主被抱下床。因此時這肉身還未留頭,是以盥洗完了,便隻戴了一頂堆錦補繡的大紅虎頭帽子。教主看著有趣,本還打算摘下來好好鑒賞一番,無奈身邊伺候的人怕他又著了風,不免又失驚打怪的勸起來。恰好此時飯也到了,教主聞著香甜,也就丟開手不去為難她們了。
飯畢漱口,門外又一個叫作冬煙的丫鬟引著兩個捧著藥罐兒、藥碗兒的小丫頭進來,笑著說道,“明哥兒且隻在這屋裏頑會兒吧,省得一會兒吃藥再嗆了風。老爺方才讓門外的小子們送來兩隻小兔子,雪白雪白的,待會兒藥溫了,明哥兒乖乖吃藥,我便讓他們拿進來給你玩兒可好?”
然而教主又非真正孩童,自然不稀罕這“雪白兔子”,亦不想出去浪蕩,把玩了一會兒身上各種稀奇物件兒,便端起桌上的藥湯子一仰脖兒灌了進去,而後不等那些唬得蠍蠍螫螫的丫鬟婆子衝上來說教,便撂下了碗,站起來說道,“去給我取大衣裳來,今兒還沒給母親問安呢。”
聽了這話,屋裏眾人都笑了起來,隻道這獨苗兒又要尋個借口出去,因紛紛笑道,“難為咱們哥兒這樣孝心,隻哥兒倒忘了方才太太屋裏的媽媽來了是怎麼說的?太太心疼哥兒身子單弱,今日不讓出去呢,連請安都一並免了。哥兒吃了藥隻在屋裏玩吧,今兒個咱們再不敢抱你出去頑的。”
然而教主怎肯受這些下人擺布!雖早上那婆子說得周到,然而教主又非三歲小兒,豈能看不出那賈氏乃是托病?——分明是不願見他!
教主固不相信這嫡母此前曾有意陷害庶子,然而“防人之心不可無”,亦乃是行走江湖之鐵律,如今賈氏心中既已生怨,保不齊日後便生出其它心思來。
而當年演算天機之時,因教主嫌其甚是耗神,亦並不曾把精力耗費至這等無關緊要之人身上。教主當年隻粗算出這林府中俱是些富貴薄命人,無一長壽,然而各人壽數多少,卻也沒有細究,隻知均是這十幾年之內罷了;而天機亦非定數,教主必要親自重新看了方能安心。
這裏丫頭們苦勸不住,隻得找了大衣裳與他穿好,兜頭遮臉,這才讓一個媳婦抱著一同往賈氏正房裏來。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