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睡了多久,教主隱隱約約聽到艙內似有人竊竊私語,雖此時心知自己已身處異世,並不像前世一般,隨時隨地均有性命之憂,然而積習難改,還是立時便清醒過來了。
況且幾個小丫頭說話時還刻意壓著嗓子,聲音交彙一處,隻“嗡嗡、嗡嗡”,如同蚊蠅繞耳,亦實在是令人煩不勝煩。
教主本待再出聲嗬斥,然而一想此時艙內不過是幾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爛漫的年紀,因此索性也就忍了,依舊在榻上假寐。
這時便聽見一個丫頭小聲兒道,“你們還不知道小姐麼?頭一個兒瞧不上咱們哥兒的,我和翠柳又是從這裏過去的,端茶倒水的事兒,能讓我們沾邊兒才怪了!有什麼好事兒都是雪雁那起子老人兒的,我們兩個不過就在外麵端個盆兒、遞個碗兒,領著半吊月錢罷了。”
教主聞言暗中微微一笑,原來這正說話的卻是前幾日賈敏從他身邊調走的那個名喚丹桔的小丫頭。此時不知如何摸到空閑,方才來這裏尋她舊姐妹說話。聽她話中之意,好似是因教主之故,在黛玉處很受了些排擠,隻教主當初早料到如此,因而此時聽了,也並不放在心上。
然而此時艙內閑坐的,卻俱是當初一同被買入府,自來便伺候教主一人的幾個小丫頭們,情分自比旁人不同,年紀幼小,少不經事,聽了這話卻哪有不氣的?這時便聽一個丫鬟嗤笑道,“這可是防誰呢?難不成咱們哥兒還能派兩個丫頭去偷她的不成?真是!咱們府裏就這一顆獨苗兒,將來有多少不是明哥兒的,誰稀罕她的!都說咱們府裏這位小姐聰明伶俐,我看倒是個傻的,自己又沒有個親兄熱弟,便是明哥兒與她不是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總歸一個爹不是?日後出了閣,難不成就用不上這兄弟一星半點兒?太太都對咱們哥兒沒半句重話呢,她倒好,平日裏傲得像個什麼似的……”
隻一語未了,忽聽艙門一響,小丫頭們便又都不做聲了。這裏教主睜眼一望,原來是春綺與夏韻兩個提著兩個攢盒走了進來,小丫頭們平日被這兩個教訓得厲害,方才不敢再胡言亂語了。
這裏兩人放下攢盒,見教主已經醒了,便將艙門小小開了一條縫隙,一麵將攢盒裏的點心一樣樣擺在桌上,一麵笑道,“哥兒睡了這一晌午,可是該餓著了。方才老爺打發人來,說有昨晚上地方上的官兒孝敬的點心,讓我們去取了些來。瞧瞧,都是都中沒有的時興式樣!明哥兒起來醒醒神,先挑著用一些吧,離著晚飯時候還早著呢。”
教主於是起身更衣,先溫水漱了口,又就著夏韻的手喝了一盞茶,這方坐在榻上慢慢用了幾塊兒點心。
這時春綺便支使著幾個小丫頭收拾艙房,因見那丹桔也混在裏麵挑著活兒幹,想起方才在門外聽她挑唆,因罵道,“我們這裏多發你半吊錢嗎?剛剛黛玉小姐那邊的王媽媽還四處找你呢,原來你卻在這裏嚼蛆!那邊端茶遞水輪不上你,難不成這裏就有你的了?”又罵方才同坐的幾個小丫頭子,“這幾日可是混耍得不知道姓什麼了!如今在船上地方小,不好動板子,你們這起子不知死的就胡天胡地作起來,什麼話也敢說得,我且也不管你們,隻等到了岸上才知道厲害呢!”一席話隻說得一眾小丫頭子個個麵紅耳赤,轉頭一見丹桔還愣著不去,不禁又是氣,乃伸手一戳她腦門子,罵道,“還愣著作甚麼?坐在這裏等著八抬大轎抬你?還不快去!”
眾人不由得又哄堂大笑,丹桔臊得滿臉通紅,這才趕忙慌裏慌張去了。
教主見這情景亦哈哈大笑,他此前卻是從不知道,原來這世間女子竟如此早慧,如今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心裏便各個存了這些齷齪,以至於一點就透!隻低頭看看自己,不禁又替她們著急,如今這肉身吃個點心卻還要人喂,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令這些別有心思的丫頭們順心如願了。
如此越想越樂,隻笑得連手裏剛剛拈起的點心也掉在了桌上。夏韻回頭見他這個樣子,“嗐”了一聲,忙收拾了,又拿帕子與他擦手,因恨聲說道,“我的小祖宗,您這是聽明白什麼了,就樂成這樣?虧著嘴裏沒含著東西,這要是噎著了可如何是好。”說著,又與他倒茶。
然而此時教主心思一轉,卻是要借機約束一下自己身邊之人,因一指春綺,笑道,“我都聽明白了!丹桔她們背後嚼蛆,說姐姐不喜歡我,春綺不讓她們說,所以罵她們,說要打她們板子。”
話音一落,屋裏眾人不由得麵麵相看,卻都不敢出聲了。平日裏,眾人隻道府中這獨苗兒年紀還小,因而人前人後說話也頗不忌諱,不想如今才知是大錯特錯,是以一時間唬得驚疑不定,皆不知如何是好了。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