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取南關之地。宋朝展開反擊,雙方激戰正酣時,朝廷主和派卻唆使真宗求和。最後在澶淵,宋朝與遼國締結了停戰協定,宋朝以每年向遼國獻銀10萬兩、絹20萬匹的代價,保住了關南十州,換來了屈辱的和平。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澶淵之盟”。
宋仁宗初年(1032年),宋朝西北邊陲的西夏李元昊宣布脫離宋朝,成立了西夏帝國,對宋朝邊境形成威脅。宋出兵討伐李元昊,結果實力不濟、兵敗城下。正當宋朝西北告急之時,遼國看到宋朝對李元昊無能為力,趁機落井下石,興風作浪。
宋仁宗慶曆二年(1042年),遼軍聚集大部軍隊,屯兵燕薊一帶,放言欲南下攻取關南之地(今河北雄縣以南,包括任丘、河間一帶)。
在強大的武力後盾保護下,為摸清宋軍真實的軍事實力,遼國又派出了使臣蕭英、劉六符到宋朝京城探聽究竟。
大軍壓境、遼使入京,大宋朝野震恐,束手無策。剛剛在西夏吃了敗仗的宋朝,正慶幸與遼國訂有“澶淵之盟”、年年納貢得以茍安時,卻不料遼國突然翻臉,撕毀停戰協定,在邊界屯積重兵,再次聲言要攻取關南之地,威脅宋朝疆土。假若宋朝與遼國兵戎相見,宋必然陷入兩線作戰的艱難境地。依據宋朝當時的國力、軍力,想要取勝的把握幾乎為零。如此一來,與遼國講和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遼使即將到達宋朝邊境,按照禮儀,宋朝需派出外交使節到邊境迎接。滿朝文武官員雖然都認識到遼國此番遣使入京居心叵測,但卻苦無良策。官員們誰也不願背上賣國求和的罵名,去迎接來使,於是互相推諉,相互扯皮。仁宗憂心忡忡,滿心焦慮。
正在萬難之際,宰相呂夷簡突然想到了昔年曾出使遼邦的富弼,於是向仁宗力薦由富弼出麵接待。
堂堂禮儀之邦,居然連迎接來使的勇氣都沒有,事關一個國家的尊嚴和榮譽。當時身為翰林院一名知製誥(即代皇帝撰寫文書的官員)的富弼一聽,毫不猶豫地決定置個人榮辱於度外,慨然允命,挺身而出。
於是,富弼被任命為“接伴使”,相當於現在的禮賓官,與宋使一行趕赴臨行前,富弼叩拜仁宗,表明自己的忠貞為國之誌,並承諾:“此去,除增幣外,決不妄允一事。倘契丹意外苛索,臣誓死以拒之。”仁宗為之動容,起程之日,麵授富弼為樞密直學士。
宋朝的樞密院,掌軍政,握有實權。富弼堅辭不受,他叩奏道:“國家有難,義不憚勞,怎敢無功受祿呢?”
仁宗聽罷,對富弼的忠勇之義更加激讚賞。即日,富弼與遼使蕭英一行,離開宋汴京,趕赴遼國都城臨潢。
富弼出使,前景難料。為增加談判的籌碼,宋決定在軍事上采取一些相應的措施,作為談判使者的軍事後盾,應對遼軍聚集幽、薊,炫耀武力之舉。幾經廷議,最後決議:在幽州、薊州一帶,建立大名府加強管轄,同時命令將軍王德用在河北一帶操練兵馬,虛虛實實,迷惑遼軍。
果然,遼軍派人刺探宋朝軍情,恰逢王德用率領精兵日夜操練,威風凜凜、軍容整肅、裝備精良。遼兵回報,宋雖敗於西夏李元昊,但未傷元氣,兵精糧足、強盛如昔。如此一來,遼帝耶律宗真意識到,索取關南之地,實非易事。
富弼等一路風餐露宿,曆盡艱辛,幾經周折,終於抵達遼京。次日被引見遼主耶律宗真,宗真設宴款待。席間,雙方唇槍舌劍,展開交鋒。富弼針鋒相對,據理力爭,對答如流。
談判開始,富弼開門見山、先聲奪人:“兩朝人主,父子相繼,40年相安無事。今遼國挑起事端,尋釁滋事,無故來求割地,究屬何故?”
宗真雄才偉略,不願示弱,反過來以“南朝違約”為借口,質問宋朝為什麼要閉塞雁門、增設塘水、治理城隍、登籍民兵?並假惺惺地邀功說:“我國群臣,都請舉兵討伐宋朝,是我主張先遣使質問,並索關南故地。若南朝不肯相讓,再舉兵不遲。”
富弼聽後並不領情。他擺事實、講道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態度強硬地回應道:“北朝難道忘了我朝先帝的恩德了嗎?澶淵之役,我朝將士個個主張開戰。若先帝聽從眾將之言,恐怕遼軍生還無望。先帝顧全南北兄弟情誼,這才特地與遼國訂約修好。”
宗真大慚,富弼趁機進一步談起雙邊和戰之利,他說:“北朝與中國通好,利在人主。若用兵,則利於臣下,而人主空擔其禍。現在,北朝又欲發動戰爭,想是北朝臣下,為自身謀利,不管人主的禍福。”
遼主不覺一驚,刨根問底道:“為什麼說動幹戈是不管人主的禍福呢?”
富弼洞悉遼主心理,趁機提出後晉石敬瑭功高叛主(後唐)的曆史故事,大加遊說。他說:“昔晉高祖石敬瑭欺天叛君,當時末代皇帝昏庸,土地狹小,上下叛離,北朝乃得進克中原。但試問,所得金幣,果涓滴歸公了嗎?北朝費了若幹軍餉、若幹軍械,徒令私家中飽私囊,而公府虧空。”
接著,他又設身處地,誠懇地對宗真說:“如今,中國疆封萬裏,精兵百萬,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如用兵,能保得住必勝麼?即便得勝,勞師傷財,是群臣受害呢?還是人主受害呢?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群臣有何利益?因而,群臣主戰不主和。為人主計,則宜和不宜戰。”
富弼一番關於“和戰君臣孰受益”的慷慨陳詞,使遼主茅塞頓開,邊聽邊不斷點頭表示讚同。
富弼察言觀色,見遼主已有所動,接著逐條駁斥遼方所列出兵理由。他說:“塞雁門,是為了防備李元昊,並非針對北朝;開浚塘水,這遠在南北修好之前,已是多年之事了;修葺城隍,是因其太破舊了;至於登籍民兵,隻不過是補缺,這哪有一項是違約之舉呢?”
宗真聽罷,對輕啟戰端已經有所動搖,但仍然對關南之地念念不忘,堅持索要,提出:“不過祖宗故地,幸乞見還。”
富弼引史說今,針鋒相對地反駁道:“晉以盧、龍之地送與契丹,周世宗複取關南,這都是前代的舊事。如果現在糾纏曆史舊賬,各自索取曆史上失去的地方,那麼,燕雲十六州也應歸於南朝,幽薊曾隸屬中國,難道那裏是北國的故地嗎?”
富弼對答如流、侃侃而談、言詞鋒利,句句點明要害。宗真一時語塞,麵色發窘,沉吟良久,命大臣劉六符陪富弼回館驛休息。
劉六符是遼國重臣,他企圖通過加強私人感情說通富弼讓步,於是設宴款待,盛情邀約。席間,酒喝得正酣,他趁機舊事重提,語氣誠懇地試探道:“我主恥於受金帛,定欲得關南十縣。南朝何不暫許通融呢?”
富弼見劉六符以誠相待,遂也坦誠相見,他言詞堅定地拒絕了劉六符的提議,表示割地毫無商量的餘地,並轉述了行前仁宗的一番言辭,說:“朕為祖國守國,不敢以尺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租賦,朕不忍兩朝赤子,多罹兵革,所以屈己增幣,聊代土地。若北朝必欲得關南十縣,是誌敗盟,借此為詞。澶淵盟誓,天地鬼神,共鑒此言。北朝若首發兵端,曲不在我,天地鬼神,恐不肯受欺!”表示自己不敢違背聖命,望大遼皇帝允諒。
富弼一番話,不卑不亢,據理力爭,同時對遼國背信棄義旁敲側擊,委婉指責。劉六符不免心中慚愧,無言以駁,隻得表示:“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大喜。我們彼此共同奏請,使兩主情好如初。”
翌日,遼主召請富弼一同到郊外狩獵。燕北之地,地廣人稀,天高雲淡,莽原無垠。宗真擺出精兵強將,布成陣列。他將馬挽近富弼身旁,對著山川、軍隊指指點點,不無炫耀地說:“北朝山川雄峻,人才輩出。朕很佩服你的才幹。南朝若許我關南之地,我當永感厚誼,誓敦和好。”
富弼不為所動,立即反駁道:“北朝以得地為榮,南朝必以失地為辱。兩朝既稱兄弟,怎可一榮一辱呢?”
富弼此言,合情合理,遼主隻好敷衍以對。
狩獵結束,劉六符再次奉命與富弼商討。他雖然不再堅持索取關南之地,卻提議改由兩國和親。
富弼牢記朝廷製定隻同意增加歲幣的談判底線,機智地回答道:“聯婚易生嫌隙,何況我朝公主的陪嫁,超不過10萬串錢,同歲幣相較,那簡直如九牛一毛。”
遼主宗真得報,深表讚許,終於同意放棄索地,隻增加歲幣,並令富弼回國取盟書。
富弼不辱使命,回京複命。關於增加多少歲幣的問題,富弼再次使遼,同劉六符進行談判。經往來辯論,終於取得一致意見:宋朝每年增加幣銀五萬兩,絹一萬匹。遼方撤退重兵,永守邊界。
談判結束後,富弼打點行裝,準備起程回國。不料此時,遼主又橫生枝節,提出:“南朝既贈我歲幣,文書上應稱‘獻’。”
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實則關係到兩國是否屬於平等關係,涉及宋朝的國家尊嚴。富弼敏銳地意識到這種文字遊戲背後的隱憂,於是斷然拒絕了遼王的無理要求。他委婉地表示:“南朝為兄,豈有兄獻弟的道理。”
遼王見富弼態度堅決,於是又提出用“納”改“獻”的方案,實則換湯不換藥。富弼堅持原則,拒絕交涉。
遼主對此頗為不滿,威脅道:“歲幣都已議定增加,何必在乎區區一個字呢!若我擁兵南來,你們不後悔嗎?”
富弼一聽,義憤填膺,針鋒相對地提出抗議:“我朝屈己增幣,隻因兼愛南北人民,以求世世通好,並非畏懼北朝。如果北朝以武力相脅,改和為戰,到那時,誰勝誰負,還很難預料!”
宗真見富弼發怒,隻得好言安撫,說:“卿勿固執,古時亦有此先例呢,繳納銀、絹時,使用‘獻’、‘納’二字。”
富弼見此,也以曆史先例進行毫不客氣的反駁:“唐高祖曾向突厥借兵打天下。唐對突厥的饋贈用過‘獻’、‘納’字樣,那隻不過是權宜之計。後來,頡利可汗為唐太宗李世民所擒,囚於長安,臣服於唐,還有什麼‘獻’、‘納’可言?”
幾番唇齒交鋒,遼主深知富弼態度堅決,不肯通融,於是決定派使臣到宋朝再議。“‘獻’、‘納’之爭”於是轉到朝廷。
一字之差,關乎國家榮辱。富弼返抵宋朝京城,立即麵奏仁宗:“臣已力拒‘獻’、‘納’二字,遼方已氣阻,提不出什麼道理。對來使,章勿再許。”
仁宗滿口答應。不料滿朝權貴,隻求苟安,但求遼國心滿意足,不再出兵威脅,於是不顧富弼勸阻,在最後的文書上同意了使用“納”字。此後,雙方互換文書,遼兵撤退,宋朝依協議每年增付銀絹。
這場曆時兩年的對外交涉,至此圓滿完成,雖然稍有遺憾,但終究達到了退兵的既定目標。因富弼功高,仁宗下令表彰,升他為樞密副使。富弼堅辭婉謝,說:“增加歲幣,非臣本意。隻因近日方討李元昊,無暇與契丹角逐,故而臣未敢死爭,怎可無功而受賞呢!”
富弼出使遼國後,對遼國的野心深有感觸。他向仁宗進言:“雖然目前盟約已訂,獲得暫時和平,一般百姓,自此以為天下太平,對遼國居心叵測毫無防備。但遼國野心難收,盟約隨時會被撕毀。萬一遼毀約棄盟,大舉入侵,那時臣非但無功,且成千古罪人。臣願陛下,臥薪嚐膽,整軍經武,有備無患,以杜絕遼國窺伺之心。”
同時,他提議收回擢升成命,使天下人知道:使臣不受賞,和約不可靠,遼國隨時可能來犯,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鞏固邊防,以武力為外交的後盾,才能獲得永久和平。
富弼深謀遠慮,態度堅決,仁宗於是收回成命,改任富弼為政殿學士。
對這位和平使者,《宋史》下了這樣的斷語:“再盟契丹,能使南北之民,數十年不見兵革,仁人之言,其利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