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塵封的往事(1 / 3)

隨著院兒裏的桂花越開越繁的時候,霧戌山上最後一點果子也被陸續到來的預定過的客人連吃帶買地清了個光。

看著蔥鬱一片的青色,嚴澈不由得還是生出一絲感慨。

“記得去年栽果樹苗的日子麼?”嚴澈側首問著身邊終於“正常”的藤子都,不知何時開始,他倆的關係越發密切,嚴澈理不清,藤子都更是懶得去理清,巴不得就這樣一直維係下去。

“啊……”藤子都張了張嘴,最後咽了一口唾液,心道:你們家栽果樹苗的時候,我正在逃命呢!

是了。

去年這個時候,嚴澈沉默地遞了辭呈,黯然收拾行李,準備逃回老家散心。

而藤子都呢?

去年這個時候,藤家的老爺子剛好完了頭七,他還沒來得及收拾家當“淨身出戶”,就躲過了一串又一串堪比槍戰電影一般的驚險鏡頭,貌似……正是這個時候,他躲在距離瀛都碼頭約十海裏的一座小漁島上的一艘破漁船裏。

這一躲,就是半個月不見天日不見人,餐餐聞著海水味,啃著善良的老漁人送來的饅頭,和著帶著濃濃漂白水味的自來水下咽。

那個老漁人……

嚴澈感受到身邊氣氛突然低沉,不由得駐足回頭看著藤子都,正好看到藤子都臉上的暗沉和陰戾——這樣的藤子都,是嚴澈從來沒有見過的,使人膽顫的猙獰。

“你……怎麼了?”嚴澈凝了凝神,從有些幹澀的嗓子裏,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藤子都回神,看著近在咫尺的嚴澈笑了笑,不言不語,牽著嚴澈的手,往山上走去。

嚴澈沒有掙紮,不知道是被這樣的藤子都嚇著了,還是怎麼地,就這樣乖乖地任由藤子都牽著手,上了山。

“嚴澈,我可以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嗎?”山頂的草亭裏,藤子都抓起了嚴澈掙脫的手,死死地握在胸前:“我知道自己以前混蛋,但是……就算給人判死刑,也得讓人上訴,是吧?”

嚴澈聞言一滯,臉色有些蒼白,卻是極認真地看著藤子都,微微勾起的嘴角帶著一絲譏諷,道:“你真要知道?”

嚴澈這個神情讓藤子都胸口一悶,鈍疼襲了上來,抓著嚴澈的手更緊,咬著牙關帶著一絲決絕:“是,我要知道!”

說完之後,藤子都就撇開了臉,沒讓嚴澈看到自己臉上浮現出來的痛苦。

其實,藤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並不是他要殘忍的逼迫嚴澈想起不堪的往事……嗯,這好像也不對。

怎麼說呢?

那得從前天開始說起。

前天,送李軍離開時,李軍把藤子都拉到一旁,說了一通話:“心結,要從根兒開始解。就像小孩兒摔跤受了傷,結果瘸了殘疾了……那都是因為沒矯正長歪了的骨頭。趁著還沒完全定型,不血淋淋地再次把它掰開重新矯正的話,那麼這一輩子就會真的殘疾下去。雖然疼,雖然殘忍,但是你得找到根兒,從根兒開始解著走。”

李軍說完之後,看著已經陷入沉思的藤子都,也就沒再多說什麼,隻是拍了拍藤子都的肩膀,道:“兄弟,好好想想吧,這路不好走,你要是沒有破釜沉舟全身心投入的勇氣,你……還是三思而後行吧!”

李軍走了,藤子都變得寡言沉默,每時每刻都思考這個問題,兩宿一天,大家看他的眼神兒都帶上了擔憂。

當然,藤子都不是傻子,隻是有時候太一根筋,得了“指點”,也沒有再鑽牛角尖,很快就得出了他堅定不移的答案。

因此,才有了眼下這一出的上演。

“好!”嚴澈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個字後,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心裏叫囂著不舍的藤子都,還是坐到了臉色冷得嚇人的嚴澈身邊,準備聽他講述自己的“罪行”。

“那年,我的班主任老師介紹我去憩打工……”才起了個頭,嚴澈卻不再像開始那般覺得胸口鈍疼,反而……出奇地,有了傾訴的欲^望,餘光斜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藤子都,嚴澈心下苦笑:這到底是緣還是孽?兜兜轉轉,生活的軌跡居然還是逃不開你。

那年,嚴澈剛上高中。

或是因為嚴澈的條件特殊,或是因為嚴澈的身份敏感……作為學校特招的優等生,在當時那所以升學率拿獎金的高中,嚴澈的入校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風。

很多代班渾然不顧自己人類工程師的形象,都跑到了校長那裏撒潑要人,弄得校長一個頭兩個大,暗討:特招這個優等生進校,到底是福還是禍?

等到嚴澈帶著相關手續來到學校報到時,校長不得不做出了建校近百年來第一次出格的舉動——那就是讓幾個高一的班主任坐在校長辦公室,預先不說到底是哪個班的班主任,讓嚴澈自己選。

雖說這樣的做法十分荒誕,但是幾個爭吵的班主任反而一口同意下來。

嚴澈不明就裏,隻是覺得幾個班主任的眼神叫人害怕,最後選擇的反而是窩在一旁打瞌睡,有些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嚴澈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齊垣。

在幾個班主任忿忿的眼神下,校長惋惜地搖了搖頭,叫醒了齊垣,帶著嚴澈去了學校安排的宿舍。

齊垣代的班,算得上是高一的拖尾班。

因此,大多就讀這所高中的學生家長,無不花大錢打關係,無論如何也不讓孩子進入齊垣的那個班,哪曾想,這個學校花大力氣特招來的優等生居然選擇了……

齊垣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對嚴澈有些成見:在齊垣的概念裏,所謂優等生無一不是死板啃書的書呆子,反觀自己那一班被人譽為垃圾的學生……齊垣反倒覺得這才是孩子該有的樣子。

上半學期下來,期末考試嚴澈依照從前慣例,再次奪得頭籌——全校高一年級總分第一名,這個時候,齊垣才在其他幾個班主任又妒又恨的眼神下,真正地開始注意嚴澈。

齊垣發現嚴澈並不似一般優等生,開始班裏那些學生對優等生的排斥,也逐漸隨了嚴澈身邊溫和的氛圍——開始變得好學認真起來。

齊垣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了這麼樣的變化,但是他還是樂得看那些平素根本不知作業為何物的學生,一個兩個拿著習題認真請教嚴澈,嚴澈再耐心講解的模樣……嗯,當然,大多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齊垣在認真看了嚴澈的臉蛋之後,多多少少有了啼笑皆非的感悟。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齊垣才發現了嚴澈確實是一個好學生。

為什麼?

那是一次源於校外意外的相遇……齊垣這才知道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小小年紀就開始了半工半讀的學習生涯。

即便是貧困的環境,嚴澈卻沒有沾染一點兒陰暗的情緒,反而奮發得讓齊垣有些熱血,記憶深處被自己無聲掩埋的東西,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