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軍火船艙內(夜、內)
彭成儒驀然被輪船汽笛驚醒,他似乎本能地察覺到什麼,四下張望著。
一切都很正常,探照燈不時劃過艙門,照在他的臉上……
此時,彭成儒醉意尚未消退,起身伏在船艙窗口望去——
隻見旁邊那艘軍糧船上,一個人的背影怎麼越看越熟悉。
此人正指揮著許多像雇來的挑夫,正在大包小包地搬運著糧食……
成儒一下醉意全無,立刻起身走出,他再看時——
那個背影已隨搬運人流消失……
2.棲鳳渡輪船上(夜、外)
汽笛長鳴,軍火輪船徐徐靠向碼頭,船頭的探照燈不斷掃視著四周的一切。
成儒走向船舷,他看見——
碼頭上已湧現許多雇來的挑夫,一些國軍士兵在四周警戒著,一軍官模樣的人正嗬斥著挑夫“快,快!”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帽簷低壓眉毛一線,正在和押運員陳國梁在碼頭上簽字交接著什麼……
這個人的身影,彭成儒感到更為熟悉,他望著此人身影若有所思,正欲湊近看清,畫外傳來——“成儒哥,到了,準備下船吧!”隻見線兒拎著行李出來。
“這是哪兒?”
“棲鳳渡。”
“怎麼到這兒就下船呢?” 成儒接過行李箱。
“聽你那位陳同學講,為了安全起見,從這裏改走山路。”
3.棲鳳渡碼頭上(夜、外)
碼頭跳板剛放下——
隻見那位身材魁梧的軍官手一揮,一群挑夫蜂擁而至,紛紛上了軍火船……
擁擠的人流一下子將彭成儒和線兒擠到了船舷的另一邊。
拿著送貨單的陳國梁一個狗吃屎被擠跌倒在甲板上,彭成儒連忙將其扶起。
陳國梁好不容易被拉到一邊,破口大罵道:“這群人怎麼像土匪似的!搬運軍火又不是他媽的搶軍火!”
彭成儒幫他拍打著軍裝上的塵土,隻見一件件標明“軍用”二字的木箱從彭成儒、陳國梁麵前被扛下了船……
探照燈不時從挑夫的身上掃過。
線兒也漸漸被挑夫們越擠越遠……
成儒隻好將行李箱就地撂下,忙上前一把護著線兒,好不容易才下了船。
當他抬頭望去——扛著軍火的挑夫隊伍正綿綿不絕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山腰上,不知誰起了個頭,有人開腔唱道:
妹在哥的頭裏走,小腰細細屁股扭。
男人洗澡先洗臉,女人洗澡先洗胸……
歌聲中,成儒眼前疾速閃現以下畫麵:剛才從他身邊經過的那些挑夫……(畫外心聲獨白)——“怎麼人人手腕上都戴著護腕?湘西漢子人人好武,戴護腕本不奇怪,但幹活挑貨,也不至於戴得那麼齊整整一個啊。”
“不好!”三個字猛然跳進了成儒的腦海,“黑旗會?”
隻有他們,人人手腕上才有三把半香的刺青!
成儒皺眉努力思索,當他納悶地回船上去拿行李箱時,突然聞到了什麼……
“線香?”那是一股熟悉的線香燃燒的味道,他尋著燃燒的線香味道去尋找著……隻見——船上未搬動的榴彈炮身下有一股嫋嫋青煙在升騰……
“不好,船上有炸彈——”成儒驚呼道,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將身旁的陳國梁推開,二人幾乎同時躍進水中……
頃刻,“轟!轟轟”的巨大爆炸聲中,船上的官兵頓時被炸飛上了天,整條船燃起熊熊大火,許多“火人”紛紛朝河裏跳入……
4.碼頭土坡上(晨、外)
爆炸聲從遠處傳來。
正在碼頭石級上艱難行走的線兒驚恐地回頭,她看見——
水麵上,一道煙霧卷著水花騰空而起。
她意識到不祥,立即跑下碼頭,不要命似的朝著爆炸方向跑去……
5.河中(晨、外)
不遠處的水麵上,彭成儒的腦袋從水麵鑽出,他驚魂未定地望著——
河中間那條燃起了熊熊大火的船……
彭成儒愣愣地望著——
畫外旁白:剛剛踏上故鄉的土地,還不曾與兄弟見上麵,成儒就著實領教了那兩兄弟如今的厲害……從爆炸船上聞到線香味道那一刻起,二騾就疑惑:難道是大頭三虎他們還活著?因為,隻有他們兄弟之間,曾多次采用過這種相互配合的“經典手法”。 這似乎就是兄弟之間的“心靈感應”,抑或是“相互之間的牽掛”……
6.渡口(晨、外)
線兒跑到河邊,急切地喊叫著:“成儒哥,成儒哥……”
那條正燃燒著的船再次爆炸,發出一聲巨響,破碎的船板和水花被炸得四處飛濺——
線兒瘋狂地朝河中奔跑:“二騾哥,你在哪兒?二騾哥……”
河麵上——散落的碎船板、漂浮的屍體以及水麵上硝煙四處飄散……
奮不顧身的線兒在河水中央停住了!望著眼前的一切頓時傻眼,眼淚止不住地淌下,直愣愣地自言自語:“二騾哥,你……你們都走了,叫我怎麼辦呀?”
線兒傷心欲絕,淚水使眼前景象白茫茫一片,正在絕望之際,一個人從她身後伸出手欲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她急忙撥開手看去——此人正是彭成儒!
隻見她二騾哥渾身流淌著水,上下濕漉漉的,似乎剛從她身後的水裏冒出來。
線兒喜極而泣:“二騾哥,你……你沒事吧?”
彭成儒:“還好。”
線兒不放心地打量著他:“讓我看看。”她忽然一把抱住成儒,泣不成聲:“二騾哥,我現在隻有你一個親人了,你要是有個好歹,我……”
彭成儒抱住她,喃喃地:“線兒……沒事的,我們上岸吧。”
彭成儒攙扶著線兒走出河水。
這時,全身濕漉漉的陳國梁跌跌撞撞過來感激地:“救命之恩,終身不忘……”
彭成儒趕緊攙扶:“國梁兄,你我同學一場,不必言謝。”
一士兵跑來:“報告!這是匪徒留下的字條。”說著他向陳國梁遞上這張紙條——
7.三十二師師部張紹勳內室(日、內)
接過紙條一看,上麵寫著:“多謝三十二師及時送來糧食和軍火。”落款是:“收貨者,紅軍遊擊隊長武山虎也。”
張紹勳正與何必來分析著紙條內容。
張紹勳:“宋朝有個姓武的,血濺鴛鴦樓,殺死張都監一家大小十五口,臨走時在牆上留下幾個大字。”
何必來接話:“殺人者打虎武鬆也。”
張紹勳:“今日也是一個姓武的,殺我國軍數人,劫得走的糧食軍火都劫走了,搬不動的榴彈炮全炸毀了,最可惡的,臨走時居然還敢留下大名。”
說著他念著那張紙條:“收貨者,紅軍遊擊隊長武山虎也……他也知道在名字後麵‘也’它一下。”
何必來:“我剛得到線報,這事是紅軍和黑旗會聯手幹的,他們裝扮成挑夫,在棲鳳渡口上殺人越貨。”
張紹勳:“速給南京發報,就說軍火順利到達。”
何必來:“這?”
張紹勳:“莫這樣望著我,難道我在謊報軍情?”
何必來:“我明白師座的意思,丟失的東西,全都會找回來,絕不會放過劫匪。”
張紹勳狠狠地一拍桌:“老鼠子嫖貓,膽子天大!”
何必來:“師座,我立即帶隊伍踏平萬虎山!”
張紹勳:“暫且不要衝動,如何清剿刀匪和紅軍,我心中已有全盤計劃。”
何必來:“我知道師座在等一個人。”
張紹勳:“不錯。我在等彭成儒。”
何必來:“我不明白師座為何對他這麼器重。”
張紹勳:“必來,你會下圍棋嗎?”
何必來:“我隻會下象棋。”
張紹勳:“紅軍和刀匪藏匿在崇山峻嶺中,國軍隊伍雖然強大,卻奈何不了他們,這就像是一局死棋。下棋之道,追求一個活字,倘若點中了一個關鍵的眼,或許可將一局死棋盤活,彭成儒一來,我就能把湘西這局棋盤活。”
此時畫外一聲“報告!”二人回身看見——
身穿戎裝的彭成儒走進屋,朝著張紹勳敬禮:“師座,少校參謀副官彭成儒前來報到!”
張紹勳高興地:“成儒,你來了,我正在盼你呢!”
彭成儒:“我也很想早一刻趕到師座身邊。”
張紹勳:“聽說你在南京娶了媳婦,小兩口同路回來的?”
彭成儒:“我的事情,沒有師座不知道的。”
張紹勳:“鳳落梧桐樹,花開連理枝,成儒啊,恭喜你!”
彭成儒:“報告師座,我和線兒的婚事還沒辦呢。”
張紹勳:“正好,婚禮的事讓我來替你操辦,一定要辦得熱鬧喜慶、風光無比,讓祖司鎮的鄉親開開眼界。”
彭成儒:“多謝師座。”
張紹勳:“成儒,站過來……轉過去,讓我看看你。”
彭成儒不好意思地:“師座……”
張紹勳打量著他,誇讚道:“穿上軍裝,愈加英氣奪人,山嶺的雄厚,河溪的風流,都彙集到你一個人身上了。”
彭成儒:“師座的誇讚,令成儒無地自容。”
何必來接話:“不必謙虛,師座的評價恰如其分。”
彭成儒敷衍了事地朝著何必來敬禮:“何書記長!”
何必來:“石線兒是祖司鎮的鼓王,土家頭號美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成儒,你豔福不淺,兄弟我好生羨慕。”
彭成儒:“線兒與我青梅竹馬,這份姻緣也許是天意吧。”
張紹勳:“成儒,讓你當個參謀副官,我看那是委屈人才了,慢慢來,萬丈高樓平地起,隻要腳踏實地,忠於黨國,日後的前程不可估量。”
彭成儒:“成儒何德何能,讓師座如此厚愛。”
張紹勳:“雙腳剛落地,你就為我立了一功,是你發現船上有炸藥,救下了好幾個兄弟,陳國梁那條命也是你從閻王手裏搶過來的。知道嗎,陳國梁和他的手下為你請功了。”
彭成儒:“軍火丟了,成儒豈敢邀功。”
張紹勳:“軍火被搶,與你關係不大。成儒啊,可知道我為何匆匆把你招來嗎?”
張紹勳:“不知道。”
張紹勳:“給你看一樣東西。”他把桌上的那張紙條遞給了彭成儒。
彭成儒驚訝地:“武山虎,怎麼和我家三狗子一樣的名字?”
張紹勳:“此人正是你的三弟。”
彭成儒:“報告師座,三年前,我親眼看見他從天門山崖上摔了下去……”
張紹勳:“天門山,鬼見愁,從那地方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不過,武山虎這小子大難不死……”
彭成儒脫口而出:“哦……他……”
張紹勳:“他如今是紅軍遊擊隊長,和山虎聯手劫我軍火的,還有一個你很熟悉的人。”
彭成儒迫切地問:“誰?”
張紹勳:“此人姓石名雲飛,小名大頭。”
彭成儒:“師座,您一定弄錯了,石雲飛是我大哥,他早已杳無音信。”
張紹勳:“告訴你,他上了萬虎山,現在是黑旗會刀鋒二當家。”
彭成儒激動不已:“啊!他們都還活著……”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立正,朝張紹勳敬禮:“師座,他倆劫我軍火,犯下滔天大罪,我……”
張紹勳:“患難兄弟,情深似海,情有可原。成儒,有真性情方為真男子,我喜歡你的這種脾性。你坐下,這不是在操場,不要老給我敬禮。”
彭成儒仍然挺直地站著不動:“師座急著召我回來,定有重任。”
張紹勳:“重任不重任等會兒再說,先回答我一句話。”
彭成儒:“師座請說。”
張紹勳:“石大頭、武山虎是你的兄弟,一個是刀匪,一個是赤匪,他們都是黨國之敵寇,在黨國大業和兄弟情義二者之間,你將做何選擇?”
彭成儒:“天大地大,黨國事業最大,佛高神高,三民主義理想最高!師座,彭成儒早已把實現三民主義作為人生境界,我願意為信仰付出我的一切。”
張紹勳:“哈哈,成儒,我算是沒有看錯你。坐,坐下喝茶。九峒古丈毛尖乃是綠茶中的極品啊。”
何必來趕緊把茶遞上。
彭成儒輕呷一口:“好久沒喝到家鄉的茶了。”
張紹勳:“紅軍遊擊隊活動猖獗,他們與黑旗會打得火熱,這兩股勢力糾集到一起,猶如洪水猛獸,衝擊著黨國基業。所以,匆匆召你回來……”
彭成儒趕緊站起來,立正。
張紹勳:“成儒,我若命你率兵追剿紅軍和黑旗會,你會怎麼辦?”
彭成儒立正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張紹勳:“三國時周瑜大破曹軍,諸葛亮派兵布陣阻截曹操,張三李四,一一領計而去,唯獨將武藝高強的大將關雲長晾在一邊。關公不服,諸葛亮說,曹操昔時於你有恩,怕你念及恩義,放過曹操。”
彭成儒:“師座不必多慮,上了戰場,我會堅定地執行命令,不會因兄弟情義而放過他們。”
張紹勳:“關公當年也是這麼說,他還立下了軍令狀。結果如何,華容道上他還是把曹操給放走了。”
彭成儒:“師座,那是戲文,彭成儒不敢妄比關公,但是我和他不一樣,關公的心裏隻有忠義,成儒的心裏還有比忠義更崇高的東西,那就是,信仰!”
張紹勳:“也許會有人戳你的脊梁,說你貪圖名利,出賣兄弟……”
彭成儒:“肅清匪患,成儒願效犬馬之勞,為國盡忠!”
張紹勳:“成儒呀,這次召你回來,不是要你帶兵打仗。”
彭成儒:“不知師座召我回來,所為何事?”
張紹勳:“紅軍和刀匪活躍在崇山峻嶺之中,大兵進剿,就像大炮打野豬,豬毛都挨不到一根。古人雲: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軍人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