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成儒立正致禮:“師座,目前的形勢是我軍北臨共匪紅軍遊擊隊,西臨刀匪黑旗軍,與我軍形成掣肘之勢,使我們顧此失彼,不能合力聚殲之。且赤匪和刀匪暗中勾結,大有結盟的態勢,昨晚的軍糧軍火被劫,就是他們合夥而為,一旦讓他們糾集在一起,則後患無窮!”
張紹勳點頭稱是,何必來不以為然。
彭成儒繼續說:“自古以來,兩線作戰乃兵家大忌,赤匪野心勃勃,圖謀的是黨國的江山社稷,是我們的死敵,非剿不可!而刀匪所圖的不過是錢財而已,並非頑固不化,隻要給其一些好處,便可勸降招安,甚至可以為我所用——到時候我軍再集結有生力量,在黑旗軍的配合之下,定叫赤匪插翅難飛!”
何必來:“不行!絕對不行!勸降招安,簡直是天方夜譚!”
張紹勳望著他:“必來,那你說說看?”
何必來:“招安黑旗軍刀匪,隻不過是南柯一夢,我們何家與刀匪結仇幾十年,深知這幫匪徒罪孽深重,匪性難改,難以駕馭,到時候隻怕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造成更加難以收拾的局麵!”
彭成儒淡淡地:“自古逼上梁山,哪裏有天生的土匪!就拿我大哥、三弟來說吧,他們本來發過誓絕不為匪,如果不是你何家往死裏逼,他們隻不過是祖司鎮上兩個打鐵匠,哪會有今日的刀鋒二爺和過山虎爺!”
何必來張口結舌地:“這、這——”
彭成儒:“隻要給人一條生路,誰還會上山做土匪……我彭成儒身為黨國軍人願意親赴萬虎山,說服黑旗會眾兄弟棄暗投明,為黨國效力!”
“好!”張紹勳一拍桌子,“其實我早有此意,隻是怕黑旗會的刀匪難以信任,因為我們一直沒有一個能夠跟他們說得上話的人……成儒呀,隻要精誠團結、齊心協力,一定能完成剿赤清匪大業!”
彭成儒:“師座,成儒此次上山勸降招安,於公為黨國效力,說服他們放下武器,改邪歸正;於私也是為了拯救我那苦命的大頭哥,從而讓他走一條正常的人生之路。”說著盯了何必來一眼。
張紹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前所犯罪過一概不咎!”
何必來笑了笑:“師座您真是一副菩薩心腸,招安勸降不是紙上談兵!勝算到底有多少?必須立下軍令狀,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張紹勳:“必來,成儒受過軍校正規教育,做事向來嚴謹,是一個按規矩出牌的人,他是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的。成儒呀,事成之後,我要給你記一大功!”
彭成儒:“師座,我有一個請求。”
張紹勳:“隻要能勸降招安,十個請求也無妨。”
彭成儒:“師座,其實我……”
張紹勳:“你要怎樣,才能增加勝算的砝碼?”
“我需要請出一人相助,這樣才會有勝算的把握……”
張紹勳:“我知道,你說的這個人,就是沈家齊沈先生。”
彭成儒:“在我們兄弟心中,沈先生就是再生父母,他的話我們兄弟不能不聽。”
張紹勳:“好,今晚我在順風樓擺酒,請沈先生出山。”忽而想到什麼,“喲,我們光顧著說話,居然把一件大事忘了。”
彭成儒:“師座有什麼事,請說。”
張紹勳:“成儒,你匆匆趕來報到,把新娘子擱哪裏了?”
彭成儒:“線兒在旅店等我。”
張紹勳:“風塵仆仆,旅途辛勞,先好好歇息吧,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住房。”
彭成儒:“沈先生家裏有我的房間,如果師座同意,我想繼續住在沈家。”
張紹勳:“沒問題,隻要不耽誤公務,你住哪裏都行。成儒,沈先生退隱田園,遠離時政,出麵勸降的事,他會同意嗎?”
彭成儒猶豫:“這……”
張紹勳:“不管怎麼樣,也要想辦法把他請來再說。實在不行再登門拜訪。”
彭成儒:“是。”
張紹勳:“就說我擺酒為你和新娘子接風,他興許會來,其他的事,我會在酒桌上當麵對他說。”
這時,參謀甲拿著通緝令進來:“報告,通緝令已繪製好了,請師座過目。”
隻見四張紙上,分別畫著鍾克儉、武山虎、石雲飛、龍叫天的頭像。
張紹勳看了看通緝令,念道:“取得鍾克儉、武山虎、龍叫天、石雲飛人頭者,每一顆人頭賞大洋一千。”
彭成儒一怔:“師座,不是說招安勸降嗎,怎麼還懸賞買他們的人頭?”
張紹勳:“這叫恩威並施,高壓之下殺其威風,在山窮水盡時,你再給他一條投誠之路,這條路才會顯得特別珍貴,更能體現兄弟的情義。”
彭成儒:“師座,沒事我就先告辭了。”說罷敬禮,轉身走了出去。
何必來望著成儒的背影,對張紹勳說道:“師座,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紹勳:“有話就說,不必吞吞吐吐。”
何必來:“師座是不是注意到了,看到通緝令,他的臉色刷地一下立即變白了……”
8.三十二師師部門外(日、外)
彭成儒走出門,裏麵傳來的聲音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
他俯身假借係鞋帶,注意聽屋裏的說話內容。
何必來的畫外聲音:“畢竟他們三人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師座您相信彭成儒會跟黨國一條心嗎?”
彭成儒凝神思索著,正好有一通信女兵路過,他隻好起身匆匆地往外走去……
9.三十二師師部張紹勳內室(日、內)
張紹勳對何必來說道:“曹操煮酒論英雄,他對劉備說,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劉備聞言,吃了一驚,手中匙箸落於地下,正好天上在打雷,劉備連忙掩飾說道,一震之威,乃至如此。剛才,我是故意把通緝令給他看的。”
何必來:“這麼說師座已經懷疑他了。”
張紹勳:“為什麼要懷疑他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懷疑他,我就不會召他回來。”
何必來:“要是他念及兄弟恩義,吃裏扒外,胳膊肘往外一拐,豈不會誤了黨國大事。如果勸降不成,反被他的兄弟牽回到黑道去了呢?”
張紹勳搖搖頭:“不會,現在的成儒已經是黨國精英,他真心擁護三民主義,相信他不會放棄正道而走黑道。”
何必來擔憂地:“十多年了,我眼前經常會浮現三個少年冒死劫法場的那一幕。師座,我太了解他們了,就算彭成儒不會回到黑道,但你要他朝著石大頭、武山虎開槍,他肯定做不到。”
張紹勳:“不要說了,我還是那句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彭成儒的作用也是別人無法相比的。他最了解大頭和山虎,他知道我們的對手會用什麼方式出牌。”
何必來:“師座,我還有一句話想說。”
張紹勳:“說吧。”
何必來:“軍糧、軍火船沿沅水而上,在棲鳳渡卸貨而改走山路,本是絕密消息,武山虎是怎麼知道的?”
張紹勳:“行船的時間和路線以及卸貨的地點,他們怎麼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個問題,你不說我也想到了,我們的身邊一定藏有奸細。”
何必來:“有個人我們不得不懷疑。”
張紹勳:“誰?”
何必來:“我說出她的名字,師座也許不會相信。”
張紹勳:“不要拐彎抹角,快說,這個人是誰?”
何必來:“沈芷蘭。”
張紹勳:“沈小姐?不可能,沈家齊的千金小姐,怎麼可能會是共產黨的奸細?”
何必來:“沈芷蘭在省女子師範學校上學之時,我也在長沙求學,雖然不和她同校,彼此沒什麼往來,不過,當時的長沙,政治派別相當活躍,主義滿天飛,共產主義理想對年輕人是一個非常大的誘惑。”
張紹勳:“你也是年輕人,你怎麼抵擋住了那些誘惑?”
何必來:“我校的校長由國民黨省黨部的書記長兼任,我從他那裏接受了三民主義崇高理想。所不同的是,女子師範學校卻是共產黨勢力占了上風,共產主義理論家秋楓當時就在該校任教,有我認識的幾個名門閨秀,她們一個個像中了邪似的,跟著秋楓成了共產主義信徒。”
張紹勳:“因為沈小姐曾經在女師上過學,你就懷疑她是共黨奸細,這說不過去,你還沒有真憑實據。”
何必來:“不知師座是否還記得,那天下午,你我正在商量軍火運送方案,沈芷蘭突然走進了這個房裏。”
張紹勳:“當然記得,那天是我請她來的,省黨部談特派員視察祖司鎮,我讓沈小姐以教育界代表出席宴會。”
何必來:“有沒有這種可能,放在桌上的那份南京急電正好被她看到了呢?”
張紹勳思索著:“不會吧,沈小姐不像是那種心藏陰謀的女子。”
何必來:“師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不妨設下計謀,引君入甕。或者拿她當誘餌,肯定能釣上幾尾金絲鯉魚。”
10.祖司鎮峒河水車邊(日、外)
一尾金絲鯉魚被釣了上來,正活蹦亂跳掙紮著。
隻見垂釣者(鍾克儉)從釣鉤上取下鯉魚後,又掛上新的魚餌甩了出去……
彭成儒從河邊路上走過……
竹笠下,鍾克儉用餘光望了望成儒匆匆離去的背影——韓裁縫與他相向而……
韓裁縫走近垂釣者,邊望著魚簍中的鯉魚邊問道:“師傅,這魚怎麼賣?”
11.旅店(日、外)
“一塊錢三條,新鮮金絲鯉魚呢!”旅店門前的街道上魚販叫喊著。
“永順客棧”招牌尤為明顯。
隻見——彭成儒走至旅店門口。
店家熱情招呼著:“回來了。”
彭成儒點頭致意,徑直欲進門上樓……
“先生!”店家叫住了他,“你媳婦不在,她出去了。”
彭成儒回頭轉身問道:“她去哪裏了?”
店家:“她沒說。”
彭成儒欲往外走,忽而回頭:“她出去多久了?”
店家:“半個時辰吧。”
彭成儒不安地走出了旅店。
12.青石板街道(日、外)
一雙匆匆行走的腳……
可見彭成儒在街道上急匆匆地走著。
他四處張望。
來來去去的人群中,沒有他要尋找的線兒。
畫外旁白:
此時的彭成儒,一方麵為三虎兄弟還活著而高興,另一方麵又憂慮起來:是否將實情告訴線兒……他內心十分矛盾!他真的不想失去心愛之人,況且兩人馬上就要成婚了……如果不實情相告,有愧於自己手足兄弟、心上之人……
13.“不二門”寺廟(日、內)
線兒已坐在一個老者麵前,老者是“不二門”寺院的住持。
住持:“屍身、骸骨皆不在,可取亡者生前所用衣帽物件葬之,那叫衣冠塚。”
線兒:“衣冠塚。”
住持:“衣冠塚乃是追思亡者的一種方式,自古有之。其實,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屍身、骸骨皆找不到了,墳墓裏總要放點東西吧!”
線兒:“造衣冠塚,親友後輩朝著幾件衣帽磕頭,亡者能知道嗎?”
住持:“人死魂在,亡者使用過的衣冠上留有他生前的精氣神,親友後輩的祭奠,鬼魂是能感知到的。”
線兒:“造衣冠塚,有什麼講究嗎?”
住持:“當然有講究,看風水擇地,選時辰落土,其儀式必須與真正的安葬完全一樣。”
線兒:“這就拜托大師,在附近挑個地方落葬,還要給他們刻個墓碑。”
住持用手指點了點紙條:“墓碑?請問,亡者是姑娘的什麼人?”
線兒頓了頓,答道:“是我兄長。”
住持不解:“兄長?怎麼一個姓石,一個姓武?”
線兒:“姓石的是我親哥哥,姓武的是我義兄。”
住持:“姑娘可知道亡者的生辰八字?”
線兒:“知道。”
住持拿出紙筆,指了指紙條:“請寫在此處。”
線兒將寫上生辰八字的紙條遞上。
住持望著這張紙條做沉思狀,還伸出手指仔細地掐算著。
突然,他神色詫異地望著線兒:“姑娘,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線兒不解地:“這種事能開玩笑嗎?”
住持:“武山虎吉人天相呀!他的生辰八字大富大貴,此人可官至三品,壽越期頤,他真的死了嗎?”
線兒淒然:“他從天門山頂上摔了下去,那地方可是懸崖峭壁……”
住持指了指紙條:“這個石雲飛的八字也不是死八字,他應該還活著呀……”
14.沈家大門口(日、內)
院門剛一打開——
“你!不是成儒嗎?”全叔驚訝地叫了出來。
彭成儒:“全叔,先生在家嗎?”
全叔:“在,在家!”說著興奮地喊道:“先生,成儒回來了!”
15.書房(日、內)
彭成儒進屋,朝著沈先生敬禮:“先生!”
沈家齊:“成儒!”
彭成儒像孩子見到父親似的,鼻子一酸:“先生,三年了,真的好想您……”
沈家齊老淚縱橫:“今天是個好日子……成儒,讓我看看,嗯,穿上軍裝,更精神了。”
彭成儒:“三年前,我和線兒一起逃走。後來上了南京軍校,所以從了軍。”
沈家齊:“剛才我還和全叔說起你們兄弟,三年了怎麼沒個音信,這不,說曹操曹操到。”
彭成儒:“對不起,到了祖司鎮,我先到張師長那兒報到去了,這時候才過來看望您。”
沈家齊:“公務在先,應該的。成儒,線兒呢?”
彭成儒:“她在旅店。”
沈家齊:“你怎麼讓她待在旅店呢,她是我沈家長大的閨女,即便是出嫁了,這裏也是她的娘家啊。”
彭成儒突然朝著沈家齊跪下:“先生……”
沈家齊愣了:“成儒,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