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遊擊隊駐地特委木樓門口(夜、外)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層層疊疊的山巒漸漸地隱入灰蒙蒙的靜夜之中。
特委小木樓門口,一塊寫著“湘鄂西中央分局政治保衛分局”的木牌尤為顯眼。隻見門兩側戒備森嚴,幾名臂上戴紅袖標的執法隊員持槍肅立,他們個個神態警覺,似乎肩負著某種特殊的使命。
鍾克儉戴著鬥笠與警衛員匆匆而來……
隊員甲持槍攔住鍾克儉:“鍾司令,請你接受檢查!”
鍾克儉一愣:“檢查?……是你們秋書記通知我過來開會的。”
於波從門內走出:“任何人都必須交出攜帶的武器——”
鍾克儉:“什麼?”
隻見於波手一揮,隊員甲將鍾克儉警衛員的駁殼槍卸了。
鍾克儉隨即將身上帶的一支勃朗寧手槍掏出來,“啪”地放在桌子上,說:“這一支槍你要不要?”
於波:“所有與會人員都得交出武器,這是命令!”
鍾克儉:“你要也不給,這是賀總指揮親自送給我的,從南昌起義以後它就沒離開過我。”說著手一撥——隊員甲被迫“讓”開路,鍾克儉徑直朝小木樓裏走去……
2.遊擊隊駐地特委會議室(日、內)
沈芷蘭推門走進會議室。
沈芷蘭:“秋書記,鍾司令,為什麼卸掉我的槍啊?”
秋楓微笑地:“嘿嘿,芷蘭,你傷好了吧?就等你呢……全體特委委員除了老田病重,武山虎外出執行任務,其他同誌都到齊了……好,現在我們召開一次湘西邊區特委緊急會議……”
沈芷蘭坐到鍾克儉旁邊,小聲地:“……鍾司令,為什麼卸掉我的槍啊?”
與會人員議論聲四起,紛紛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槍套,沈芷蘭見狀,一臉的不解……
“大家靜一靜——”
秋楓:“同誌們,為了鞏固紅色政權,擴大革命戰果,我們應該與敵人進行‘分散與持久硬打’,從正麵打擊敵人,用我們革命者的紅色恐怖來應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白色恐怖!因此,我們要尋找戰機,主動出擊!”
沈芷蘭注視著秋楓,一字一句聽得非常認真。
鍾克儉默然無語,而老龔和大劉互相望望,一臉的茫然。
隻有於波看上去情緒高昂,他頻頻地點頭附和。
秋楓繼續說:“……現在就有一個良好的戰機擺在我們麵前,敵人為了集中圍剿中央紅軍,駐守祖司鎮的三十二師大部已經開往湘南增援,為了策應中央紅軍,我們應該趁敵人主力離去,目前軍事力量薄弱之機,強行攻占祖司鎮,一舉消滅張紹勳餘部和何家控製的反動民團!”
“好!”於波高聲叫好,沈芷蘭聽了感覺也很振奮。
老龔和大劉皺著眉頭,欲言又止,而鍾克儉仍然是沉默不語。
大劉忍不住插言:“……秋書記,我們以往都是采取集中兵力,以遊擊戰術的方式將敵人各個擊破的,況且這祖司鎮——”
秋楓揮手往下一壓:“請聽我把這次行動的目的和意義說完,有關戰術方麵的細節,一會兒我們再討論……這次行動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打掉湘西地區最大的反動軍閥頭子、地主階級總代表——”
大家屏住呼吸地關注下文,大劉甚至忍不住出了聲:“誰?”
“——沈家齊!”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從窗口劃過,緊接著“轟隆隆!”一陣沉悶的雷聲襲來……
“……為湘鄂西邊區迎來政治上的重大勝利!”秋楓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此刻,秋楓說的每個字都猶如晴天霹靂炸在心上,沈芷蘭聞言呆若木雞。
鍾克儉、老龔和大劉都是震驚無比。
大劉:“什麼?打沈家齊?我沒有聽錯吧?”
於波冷冷地:“你沒有聽錯,就是那個號稱沈軍門的反動軍閥沈家齊!”
大劉激動地:“可是,沈先生是開明紳士啊,而且他在我們九峒八十一寨威望極高,我們紅軍去打沈先生,這、這不是瞎胡鬧嗎?”
老龔接著說:“是啊,何況他還剛剛幫我們紅軍送來藥品,咱們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是呀,是呀……”
秋楓目光嚴峻地:“……土豪劣紳經常利用小恩小惠籠絡人心,所以更具有欺騙性!沈家齊的一些所謂的善舉,掩蓋不了其剝削階級的本質,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同誌要有清醒的認識,不要被階級敵人外表所迷惑,喪失了一個革命者應有的立場!沈家齊就是祖司鎮曆史上最大的反動軍閥,不打他打誰?”
沈芷蘭方寸大亂,一臉的茫然。
秋楓把目光轉向沈芷蘭,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秋楓:“沈芷蘭同誌,作為一名共產黨人,當革命革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這就考驗一個革命者的階級立場和政治覺悟了!”
秋楓的話如同重錘敲擊在沈芷蘭的心上。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把會場瞬間照得如同白晝——
3. 沈家齊書房(夜、內)
緊接著是“轟隆隆”滾雷聲響起——
巨大的響聲將相框震倒……
隻見一隻手將其扶正——
狂風肆虐之中,沈家齊一邊用手帕輕擦鏡框,一邊凝視著芷蘭兒時的相片。
少頃,沈家齊低頭望去——他手中正撫摩著那把精巧的牛角梳子!
4.遊擊隊駐地特委會議室(夜、內)
秋楓嚴肅的目光……
於波躊躇滿誌的目光……
鍾克儉、老龔、大劉關切的目光……
沈芷蘭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地抬起頭來:“……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無條件服從黨的決定——”
沈芷蘭的目光充滿了堅定和剛毅。
秋楓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好!”
他站起來,走到沈芷蘭的麵前,拉住她的手。
秋楓:“沈芷蘭同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攻打祖司鎮就是湘西邊區純潔隊伍工作的前奏,也是檢驗幹部的一道關,對於你來說,這一關尤其重要!芷蘭哪,剛才我可是替你捏了一把汗啊……事實證明,你是一個合格的革命戰士,你經受住了考驗,我打心眼裏替你高興啊!”
沈芷蘭緊緊握著秋楓的手,眼中滿含著淚花。
秋楓回過頭來,掃了老龔和大劉一眼。
秋楓話裏有話地:“你作為沈家齊的女兒,能夠與反動軍閥的父親劃清界限,這樣的思想覺悟,遠遠強過我們的一些領導同誌啊!”
老龔和大劉對視一眼,一臉的不安。
於波心領神會地看著這一幕……
鍾克儉仍然是默然無語……
5.沈家大院(晨、外)
沈家齊拄著拐杖正欲走下台階,全叔隨後從大廳跟了出來……
忽然——沈家齊剛下台階就牽動他的腰部一陣疼痛,整個身子一顫抖——
全叔連忙過來扶住沈家齊,揉著他的腰說:“先生,您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是不是惦記小姐了?”
“要不是這老毛病犯了,我真想上山去看看,不知她現在傷口好了沒有?”
“您不是送去了那麼些藥品嗎,想必小姐的傷早就好了,我看您就不用操心。”
“不操心行嗎?唉!她娘去得早,這些年來她也很少在我身邊,總覺得欠了她什麼似的……”沈家齊說著抬起頭,遙望遠方——
6.邊區指揮部(日、內)
鍾克儉、秋楓等人在一張祖司鎮的地圖前研究著什麼,其他的人員出出進進地忙碌著,人人神情嚴肅,整個房裏充滿臨戰的氣氛。
此時,畫外傳來一陣嚷嚷叫聲:“打祖司鎮?誰出的餿主意?”
大家轉身發現——
隻見武山虎吵吵嚷嚷地走了進來:“打什麼不好打,偏偏要打沈家齊?”
眾人一愣,秋楓聞言一臉的慍怒。
武山虎徑直走向鍾克儉:“鍾司令,人家好心好意地冒著天大的風險給我們送來了大批的藥品和醫療器械,我們卻要打倒他。什麼剝削階級?什麼反動軍閥?純粹扯淡!”
鍾克儉連忙拉住了他:“你又不了解情況,進門就亂放炮——”
武山虎:“笑話,別處我不敢說,這祖司鎮裏誰好誰壞,我還不清楚啊!”
於波陰險地:“……武山虎,這麼說來,你是從內心裏不想我們攻打祖司鎮,不想紅軍取得偉大的勝利囉?”
武山虎:“想,當然想,老子還想明天就打進南京城呢!問題是麻雀吃苞穀子總要跟屁眼兒打好商量!”
秋楓:“武山虎同誌,你不要長敵人的誌氣,滅我軍的威風,三十二師的主力已經南下,如果連祖司鎮這座空城都拿不下來,我們的邊區如何才能發展壯大?”
武山虎眼睛一翻:“誰說祖司鎮是座空城?鎮裏不光有何家幾百民團,還有彭成儒率領的一個正規加強營,火力遠遠強過我們——”
秋楓:“革命者堅忍不拔的意誌壓倒一切敵人,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決定戰爭勝負的是用精神武裝起來的人,敵人的武器精良又算得上什麼呢……”
武山虎:“不光是武器,祖司鎮城防堅固,易守難攻,我們紅軍擅長的是遊擊戰與各個擊破,你這樣去強行打攻堅戰,無疑是拿戰士的性命去硬拚,無謂的犧牲呀!”
秋楓:“沒有先烈的犧牲,哪會有人民當家做主國家的誕生。武山虎同誌,你說來說去,強調的都是客觀條件,你有沒有想過要發揮我們革命戰士的主觀能動性?”
武山虎:“什麼主觀能動性,你那是主動去送死!不信邪你就試一下鋼火?”
於波:“我們又不是鐵匠,試什麼鋼火?”
秋楓:“我們無產者是在革命熔爐裏,百煉成鋼!”
武山虎:“我把醜話講到前頭,攻打沈家齊會失去民心,親者痛仇者快呀!”
秋楓麵色一變:“武山虎,你、你思想存在嚴重問題!”
“武山虎!”鍾克儉站起來厲聲地:“你這鐵匠的強脾氣又犯了!今天,我要好好批評批評你,跟我走!”
鍾克儉走到門口,見武山虎仍然站在那裏,用力一跺腳:“走啊,聽見沒有!”
武山虎從鍾克儉的神情中覺察到異樣,跟著他走了出去……
於波望著他倆走出,感覺不對勁,急忙對秋楓:“秋書記,你看,他們一個是縱隊司令,一個是大隊長,在邊區舉足輕重,這兩人要是出了點什麼岔子……”
秋楓心頭頓感一緊:“這……”
“秋書記,我看不如這樣……”於波陰險地將臉湊了上去……
7.樹林中(日、外)
武山虎跟在鍾克儉的後麵在樹林中穿行著……
武山虎在屁股後追著:“……鍾司令、鍾司令,你把我喊出來,怎麼又一言不發?”
鍾克儉停住腳步,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走,還是沒有說話。
武山虎搖搖頭,隻得跟在後麵。
心情沉重的鍾克儉……
於波從樹後露出頭來……
武山虎:“……鍾司令,你有什麼為難事就講嘛,憋在心裏不難受嗎?我武山虎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鍾克儉忽然停住轉過身來:“……山虎,遊擊戰就是在運動中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政治鬥爭也是如此,現在是特殊時期,往後無論是軍事行動還是政治運動,你都給我閉起嘴巴,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口無遮攔,亂說一氣!”
武山虎瞪起眼睛:“話都不讓人說,我們遊擊大隊幹脆改成啞巴大隊好了!”
鍾克儉:“武山虎啊武山虎,我們在一起摸爬滾打也有不少日子了,你說說看,我老鍾什麼時候讓你吃過苦頭?叫你閉嘴你就閉起嘴巴,我可不想因為你的一張臭嘴讓我損失一名優秀指揮員!”
武山虎:“鍾司令,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我可沒有弄明白!”
鍾克儉:“不瞞你說,如今有些事情,我也沒有弄明白……反正你牢牢記住我的話就是!”
武山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鍾克儉:“……怎麼啦,連你這個邊區縱隊司令說話都是吞吞吐吐的,往後這仗還怎麼打?”
鍾克儉麵帶憂色:“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對敵武裝鬥爭才是我們的重中之重啊!”
武山虎連連搖頭:“搞不懂,搞不懂……”
“不懂,慢慢懂。”鍾克儉望著他:“不管情況如何發展,你這個大隊長的工作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武山虎嚴肅地:“是,鍾司令!”
鍾克儉微微笑了笑,頓了頓說道:“……你去安慰安慰沈芷蘭吧,她的壓力可不輕啊,有空的話,你就多陪陪她。”
武山虎使勁地點點頭。
由於距離太遠,那棵樹後的於波正踮起腳尖,竭盡全力想聽清楚他們說話的內容……
8.沈芷蘭的住處(夜、內)
油燈微微地閃爍著。
沈芷蘭背朝外坐在凳子上,她的雙肩在微微地抽動著,顯然在無聲地哭泣,她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楚楚可憐。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沈芷蘭趕緊抹幹了眼淚,用平靜的語氣說道:“請進……”
秋楓推門走進來,他端著一大碗炒粉,笑眯眯地走到沈芷蘭的麵前。
秋楓:“芷蘭,還沒有吃飯吧,來,趁熱吃!”
沈芷蘭連忙站起來:“秋書記,我、我吃過了……”
秋楓:“哎,說謊了吧,我剛剛從夥房過來,醬頭說你已經兩頓沒有吃了,我讓他做了你最愛吃的炒粉,快吃吧!”
沈芷蘭望著秋楓:“秋書記,我……吃不下……”
秋楓和藹地:“芷蘭,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不吃飯哪裏行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必須吃,這是命令!”
沈芷蘭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是!”
她坐下來,端起碗機械地吃著炒粉,美味的炒粉吃在嘴裏,她想必也吃不出什麼滋味。
秋楓注視著她:“芷蘭,現在是考驗你的黨性和階級立場的關鍵時刻,能否拋棄一切私心雜念,成為一個徹底的革命者,就看你的實際行動了——”
沈芷蘭:“秋書記,我已經想通了,堅決完成黨交給我的每一項任務,並且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保證不帶有任何的私心雜念,這一點,請秋書記放心!”
秋楓的眼睛濕潤了,他感慨地:“……好同誌,好同誌啊,如果邊區的同誌都能夠有你這樣的思想覺悟,我們的事業何愁不成功啊!”
沈芷蘭:“秋書記,這次攻打祖司鎮,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秋楓思索了一下:“……這次攻打祖司鎮是‘三分軍事、七分政治’,戰前要大張旗鼓地開展政治攻勢,不僅要取得軍事成果,而且更要取得政治成果!這就需要我們事先做好準備。雖然人馬未動,但宣傳輿論得先行呀!我們要把革命的標語檄文貼到祖司鎮去,造成轟轟烈烈的革命聲勢,激勵鼓舞人民,讓反動派聞風喪膽……芷蘭,這次軍事行動由你擔任前敵政治處主任,全麵負責思想政治工作,所以,戰鬥之前的宣傳發動工作尤為重要!”
沈芷蘭神情激動地立正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9.沈家齊家書房(夜、內)
沈家齊在揮毫潑墨,在宣紙上寫下——
“兒女就像那滕上的花,生下她就生下了牽掛……”
彭成儒和全叔站在沈家齊身邊,關切地望著他。
全叔:“先生,您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小姐呀——”
沈家齊勉強笑了笑:“這天下做父母的,哪個不為自己的子女牽腸掛肚呢!”
說罷接著又寫——
10.沈芷蘭的住處(夜、內)
毛筆顫抖地寫下標語:“打倒反動軍閥沈家齊!”
燃燒的蠟燭在流淚,火苗忽閃忽閃似乎也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