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蘭正在燭光下寫著標語,眼含淚花……
隻見她寫了一張又一張……從快速書寫到歇斯底裏的狂草……
“叭嚓!”突然間——閃電光束劃過窗口,緊接著是一聲炸雷!
手中的筆被驚落掉下——她愣愣地望著攤開在桌上的標語,臉部表情痛苦萬分,忽然,她伸手抓起寫好的標語,用力地撕扯起來……
室外的疾風暴雨不時敲打著半開半閉的窗戶,上麵流水形成的雨簾如同她心靈在流血。
芷蘭呆滯的眼神——
【閃回】秋楓的畫外音:“芷蘭,現在是考驗你的黨性和階級立場的關鍵時刻,能否拋棄一切私心雜念,成為一個徹底的革命者,就看你的實際行動了……”【閃回完】
沈芷蘭的神情漸漸冷靜下來,她重新拿起筆,在大紅紙上又寫了起來。
武山虎悄悄地推門走進來,躡手躡腳地從地上撿起一張展開——標語上寫著:“打倒反動軍閥沈家齊!”
武山虎驚愕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呃咳——”武山虎故意咳嗽一聲。
芷蘭回過頭,望著他怪異的眼神。
武山虎不陰不陽地:“如今這天說變就變,有些人呀,連親爹老子都要打了,這難道就是革命?”
話音未落,一陣沉悶的驚雷聲襲來——
二人大驚!
忽然芷蘭猛地撲在武山虎肩上嚶嚶哭泣起來……
武山虎安慰地:“芷蘭,身上的傷口好得快,但心裏頭的傷痛就不是一下子能治得好的呀!”
沈芷蘭躊躇一下,她從武山虎的手中掙脫開來,咬著牙繼續寫標語。
武山虎從她手中奪過毛筆和標語,手一揮從窗口扔了出去——
11.沈芷蘭的住處(夜、外)
武山虎扔出窗外的紙筆正好丟在一個在外偷聽的人的身上。
一隻手拾起地上的紙筆。
他正是於波,此刻他注視著沈芷蘭的窗口。
12.沈芷蘭的住處(夜、內)
武山虎用不解的目光注視著沈芷蘭。
沈芷蘭不管那麼多,伸手又去拿另外的紙和筆……
武山虎又一把奪過:“你瘋啦?沈家齊是我的什麼人?又是你的什麼人啊?”
芷蘭回避開他的目光低聲地:“我們是革命者,而他現在是革命的對象……”
山虎:“革命者怎麼了?革命者是人不是神!如果沒有他這個被革命的對象,哪裏有你我革命者啊?難道他把我們養育成人,就是為了讓我們去革他的命?”
沈芷蘭神情痛苦地:“……養育之恩代替不了信仰,大是大非麵前,我們不能因此而喪失階級立場……”
武山虎把手一揮:“莫跟我講什麼大是大非、階級立場,我是個粗人,我隻知道,做人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
沈芷蘭:“……山虎,其實我的心裏……和你一樣的難受,可是,你和我都是共產黨員,黨的決定,我們必須執行!”
武山虎:“什麼黨的決定,那是秋楓的決定!”
沈芷蘭:“秋楓同誌是特委書記。”
武山虎:“他這種‘軍事冒險主義’與‘打擊擴大化’策略,不僅是毀了你,而且會毀了整個邊區!”
沈芷蘭:“武山虎,這些話你不能講——”
武山虎:“我就要講,他能做,我還不能說嗎?”
武山虎一把抓起桌上的標語,把標語舉到沈芷蘭的麵前。
武山虎一字一句地讀著:“……打倒反動軍閥沈家齊……你自己說,你爹是不是反動軍閥?”
沈芷蘭望著武山虎,無言以對,隻得把頭扭向別處——
武山虎繼續逼問道:“說呀,說呀,你說話呀!”
“黨的決定,必須執行……革命需要犧牲個人的一切。”芷蘭說這話的同時,她惶恐而無助的淚水忍不住順著臉龐緩緩流下……
武山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這……革的什麼卵命呀!”
13.沈芷蘭的住處(夜、外)
窗外,於波全神貫注地啼聽著屋內的聲音,不時用筆記錄著一字一句……
14.遊擊隊駐地 (小河邊、日、外)
河水蕩漾,映出岸邊磨刀人影……
岸邊,排列著一把把大刀。
老憨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在磨刀。
武山虎走了過來:“老憨,做什麼呢?”
老憨:“大隊長,明天不是要打仗了嗎?我把備用的大刀片重新開一下,派用場的時候免得手忙腳亂的……”
武山虎“哦”了一聲,蹲下來和老憨一起磨刀,抬眼一看——
不遠處樹下,於波正朝這邊盯著。
老憨看著武山虎熟練的架勢,欽佩地:“大隊長,你的手藝還沒有撂下啊!”
武山虎:“我這算什麼,我大頭哥才是好手藝呢……”
老憨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提起大頭哥,武山虎不由得心事重重,隻見他滿懷感慨地舉起手中的刀仔細端詳著:“……想當年我們弟兄三個去祖司鎮劫法場,如果不是沈先生搭救,早就做了刀下之鬼——”
“沈先生是大好人呐!”老憨一臉疑惑地:“大隊長,我有個問題正要問你……這次我們攻打祖司鎮,聽說鬥爭的矛頭就是沈先生,這、這是為什麼啊?”
武山虎:“我哪兒搞得清為什麼,我去問過鍾司令,連他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老憨:“嗨,這不是盲動冒險瞎指揮嗎?”
武山虎:“別人怎麼做我不管,要我去打沈先生做不到!”
老憨:“我也不打沈先生!”
武山虎:“明天就要攻打祖司鎮了,身為紅軍幹部,肯定是軍命難違的,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先生身陷危險之中……”
“那提早去報個信,好讓他老人家避一避吧……”
武山虎瞟了一眼前方樹下盯梢的於波:“唉!……我現在要脫身離開一下,太打眼了,隻怕——”
老憨:“我去!”
“可是,這事風險很大,萬一牽扯到你……”
“大隊長你就不用多說了,你們兄弟以往還曾救過我老憨性命,我還一直沒機會報答!可……我去跟他說這事,沈先生會相信嗎?而且還是他的女兒會帶紅軍來打他!”
“你把這個東西給他一看,他就會明白了。”武山虎說著從衣袋裏掏出一團東西,“你這就下山去一趟,盡量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特別要避開於波的耳目……”
老憨:“大隊長,我也跟了你那麼些年了,沒事的,你就放心吧!”
武山虎用力地搖了搖老憨的肩膀:“老憨,拜托了!”說著將那張揉成一團的標語紙遞了過去——
15.沈家齊家(客廳、日、內)
揉成一團的紙被人接過,攤開——
是那張“打倒反動軍閥沈家齊!”標語的特寫。
沈家齊一看——心頭微微一震,然後默默地望著標語,麵無表情。
彭成儒和全叔站在沈家齊身邊,關切地打量著上麵的毛筆字跡,不時望著他的麵部表情。
彭成儒邊看邊揣摩:“……看這標語上的毛筆字跡,感覺……好像……是芷蘭寫的……”
“沒錯,是她寫的,我從小教她練毛筆字,她寫的東西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成儒:“共黨真厲害啊,芷蘭那麼好的姑娘也被活生生地洗了腦!栽到共匪手裏,好人也會變成壞人,正常人也得變神經呀!實在讓人痛心……”
沈家齊默然無語。
全叔趕緊安慰他:“先生,興許是我們看錯了,這標語不是芷蘭寫的……”
沈家齊端詳著標語上的每一個字,搖搖頭,慘然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了,這的確就是芷蘭寫的字……沒想到我沈家齊清心寡欲、與世無爭,到頭來自己的女兒還要帶人來打我……”
彭成儒見狀,連忙將標語收了起來,非常難受地:“先生,您不要難過,隻要有我彭成儒在,決不會讓赤匪傷害到您,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一定把芷蘭從萬劫不複的罪孽深淵中拯救出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相信,她一定會悔悟過來的!”
沈家齊喃喃地:“我的女兒,我最清楚了……”
沈家齊緩緩地坐到躺椅上,全叔趕緊為他倒了一碗水。
全叔:“先生——”
彭成儒:“……最近共匪活動頻繁,很有可能趁我軍主力南下之際,強行攻打祖司鎮……”
全叔:“聽送信來的老憨講話的那口氣,好像紅軍馬上就要打祖司鎮了,得盡早想辦法,山虎特意托他轉告先生您,一定要躲一躲——”
沈家齊淡淡一笑:“躲一躲?我往哪裏躲呀?”
全叔:“老憨說山虎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出城,有人在那裏等我們,山虎已找好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躲避,有吃有住,絕對可靠——”
沈家齊微笑著:“這個武山虎,替我想得真周到啊……”
全叔:“嘿嘿,山虎有情有義,真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這就去準備!”
說罷欲走——沈家齊急忙叫住了他:“等等——”
沈家齊:“……請你讓老憨轉告山虎,謝謝他的好意,不過,我是哪裏都不會去的!”
全叔:“這——”
沈家齊:“我沈家齊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躲呢?”
全叔:“先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沒事,有什麼盡管講。”
全叔:“我心裏一直在納悶,這件事很蹊蹺,恐怕還怨不得山虎和芷蘭……紅軍裏麵的有些事情,我們一時半會兒還看不懂……”
沈家齊淡淡地:“我沈家齊既沒有幫助國軍打紅軍,也沒做任何對不起紅軍的事,問心無愧。如果革命就是要我的女兒來革她老子的命,那我還有什麼好躲的呢?”沈家齊坐下微微閉起了眼睛:“我寧願坐在自己家裏,等起我的女兒來革她老子的命好了……”
彭成儒:“先生,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情況十分緊急,從赤匪目前的動向來看,這次行動是衝著您老來的!”
沈家齊:“衝我?我算老幾?平頭老百姓一個,共產黨真是太抬舉我了!”
彭成儒:“我了解赤匪的政策,既然他們已經進行了大張旗鼓的宣傳,必然要達到殺一儆百的目的,先生您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全叔焦急地:“成儒,那怎麼辦?”
彭成儒:“全叔,為安全起見,趕緊收拾東西,你們搬到我們師部去住……”
全叔點點頭,轉身欲走。
“不!”沈家齊搖搖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哪兒也不去!”
彭成儒一愣,沉吟片刻:“……先生,我知道你不願意與國軍有什麼瓜葛……要麼這樣吧,你們搬到我家裏去,仗一打起來,線兒也有個照應——”
“不妥!”沈家齊還是搖搖頭。
彭成儒著急地:“線兒是您的女兒,我是您的女婿,家裏有了事到女兒女婿家裏去住一住,先生,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全叔:“成儒說得在理……先生,您就不要再固執了!”
沈家齊望著彭成儒:“成儒,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過,紅軍這次是專門要我沈家齊的腦袋,住在你家裏恐怕會給你們帶來災禍,再說線兒又有孕在身,前段日子還差點小產——不能因為我而連累了你們!”
“這……”彭成儒望著沈家齊,左右為難,緊緊地咬著嘴唇。
沈家齊:“成儒,你先回去吧,有你的一片心意,我死而無憾!”
彭成儒緩緩地:“……先生,我向您保證,為了您,也為了線兒和她肚子裏我的孩子,更為了祖司鎮黎民百姓,我一定死守祖司鎮,隻要我彭成儒還有一口氣,就決不讓赤匪踏進祖司鎮半步!”
說完,彭成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16.遊擊隊駐地空坪大樹下(日、外)
集結號聲中——匆匆跑動的腳步……
遊擊隊員們正集合在空坪上,一排排,一行行……
一個個戰士挎著槍……
一個個戰士背著刀……
大樹下,一隻籮筐被反扣在地上——
秋楓跨上了籮筐,他身子一晃,於波趕緊去扶他,卻被秋楓甩手予以謝絕。
秋楓站在籮筐上進行戰前動員:“……同誌們,我們要用革命的武裝鬥爭,去推翻國民黨反動政權,抓住一切有利時機,狠狠地打擊敵人!我們要敢於和敵人正麵作戰,敢於與強敵拚高低,打出我們共產黨人的英雄氣概!打出湘西邊區紅軍遊擊隊的威風來!”
秋楓慷慨激昂地揮動著手臂,於波帶頭熱烈鼓掌。
眾人這才跟著鼓起掌來。
秋楓繼續說道:“……我們這次趁敵人主力南下之際攻打祖司鎮,就是要消滅盤踞在裏邊的土豪惡霸,反動軍閥,他們的代表人物就是沈家齊、何仁泰、何必來!中共湘西邊區特委已經發出紅色通緝令,凡活捉或者擊斃上述三人者,均立功嘉獎——”
“啊!”眾人聽說沈家齊的名字,頓時議論紛紛:
“沈家齊不就是沈先生嗎?為什麼要抓他?”
“他不是剛剛給我們送來許多藥品嗎?”
“我就是注射了他送來的藥,才撿回了一條命呢!”
“沈先生可是大好人呐,為我們湘民做過多少好事呢!”
“是啊,民國十年的那場大旱災,我們全家十多口人,就是靠吃沈先生施的粥才活了下來……”
“這麼好的人,怎麼成了我們的敵人呢?”
“不明白……搞不懂……”
於波見狀趕緊維持紀律,他大聲地:“同誌們,同誌們,靜一靜!要打大軍閥沈家齊,大家心情很激動,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下麵,我們請秋書記繼續把話講完!”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秋楓繼續說道:“……同誌們,我們要通過這次軍事行動,沉重地打擊國民黨反動派的囂張氣焰,把革命的火種撒向整個湘西每塊土地,我相信,這次一定能取得偉大勝利!”
於波振臂高呼:“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眾人跟著舉手高呼口號。
於波再次揮臂高呼:“打倒沈家齊——”
這次卻隻有稀稀拉拉的人跟著喊口號,絕大多數人都是默然無語。
隊伍人群的後麵,武山虎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
一隻手輕輕扯了扯武山虎身後的衣角。武山虎回頭一看,原來是老憨已站在自己身後。
武山虎急忙問:“怎麼樣?”
老憨無奈地搖搖頭。
武山虎心一沉:“沈先生不肯走?”
老憨:“是啊……說服不了他——”
武山虎:“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呀!”
老憨:“那現在怎麼辦?”
武山虎:“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遠處,三三正努力地伸長脖子,想把兩人的對話聽清楚……
17.山路上(日、外)
一雙雙穿著草鞋的腳行走在山路上……
秋楓意氣風發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於波得意洋洋地緊隨其後。
沈芷蘭和武山虎各懷心事跟在隊伍之中。
紅軍的隊伍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行進著,浩浩蕩蕩。
隊伍經過之處的牆壁、樹幹上到處貼滿了“打倒軍閥沈家齊!”的標語。
18.祖司鎮北門(日、外)
“轟轟!”護城河中掀起了陣陣水柱……
城樓上,十幾挺機關槍朝下一股腦兒地傾瀉著子彈……
城外的開闊地上,紅軍戰士被密集的火力壓製得抬不起頭來,不時有人中彈、負傷、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