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岔路口(日、外)
山虎:“沒想到呀,沒想到,你鍾克儉也會當叛徒!”
鍾克儉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隻見他望了望自己這般模樣說:“山虎同誌,你誤會了。同誌們呀同誌們,這些日子,你們都受了委屈……組織上也總算找到你們了!”鍾克儉欲上前與大家握手——
“不準動!叛徒,別跟我套近乎!”山虎條件反射般地退後一步。
鍾克儉驚異地看著這些形同野人的昔日戰友們,感慨萬千地:“唉!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呀!七七盧溝橋事變,日本鬼子已打進平津,如今,舉國上下,眾誌成城,團結抗戰!”
“抗戰?”山虎不信地上下打量著他,握著的槍始終沒有放下……
鍾克儉輕輕摁住他的槍管:“山虎同誌,日本鬼子已打進來了,為了共同抗擊日本帝國主義,如今,國共合作了!”
“國共合作?跟白狗子合作?!”山虎更加難以置信,這時,畫外傳來——
“對,鍾主任說得對,就是跟我們國軍合作!”
山虎轉身看去,隻見何必來和羅漢此時正從另一條路上趕了過來……
何必來擠出笑臉解釋:“山虎呀,你們躲在山裏麵,還不了解外麵的形勢變化,現在我們國共兩家已經組成聯合陣線,一致對外,你們鍾司令,現在是國共整編處的鍾主任了。”
羅漢:“老鍾現在是八路軍派來的整編代表,受賀胡子賀總指揮的親自委托,特來招集長征前留在湘西堅持遊擊戰的你們這些舊部,準備統一整編加入國軍。鍾克儉同誌現在是湘西整編的共產黨方麵的代表,何必來是國民黨方麵的代表……”
何必來:“對,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氣憤之極的武山虎差點暈厥過去——
“山虎,山虎!”大家連忙攙扶住了他。
何必來客氣地伸出右手,堆滿笑容欲與他握手:“山虎,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別管過去怎麼樣,今後我們就是好兄弟……”
話還沒說完,武山虎就粗暴地打斷他:“兄弟?你算一桶卵呢?哪個跟你做兄弟?”
“這?”何必來一下也沒什麼好說的,隻剩一臉尷尬的笑容。
武山虎不由分說,抬手舉槍就對準了他的太陽穴!“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沒料到武山虎如此頑固不化,何必來大驚!
“武山虎!”鍾克儉大聲製止道。
2.第十軍軍部(日、內)
張紹勳:“武山虎那些散兵遊勇都弄下山了?”
何必來上前一步彙報:“弄下來了,暫時就把他們安頓在整編處。”
張紹勳:“這就好。”
何必來委屈地:“好什麼好,軍座,要不是鍾克儉攔得快,在山上,武山虎差點一槍崩了我!”
張紹勳安慰道:“你的難處我也曉得,確實有點委屈你,昨天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今天就要稱兄道弟,放在誰身上也轉不過彎來。尤其是像武山虎這樣的人,一肚子鬼主意,從來不按規矩行事,他要是做點出格的事,完全有可能。”
“這……日後還如何相處?”何必來顯得十分為難。
張紹勳觀察了一下,把話鋒一轉:“不過話又說回來,委屈歸委屈,事情該怎麼辦還得怎麼辦,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何必來立即又苦起臉來:“我何某人何嚐不願成大事,但這日後一起合作共事無法想象喲!”
張紹勳:“必來啊,七七事變以後,平津淪陷,眼下日本人又在上海挑起事端,第二次淞滬會戰已經打了起來,全國人民仇日情緒高漲,再不聯起手來共同抗日,日本人怕是要打到南京了!國內的輿論也不允許再搞內戰了,眼下委座的‘攘外必先安內’的策略,恐怕得調整調整,目前的大環境下——隻能合作!”
何必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這武山虎不是省油的燈!”
張紹勳:“他能怎麼樣?就他那十幾個人來七八條槍,還能興風作浪?”
何必來:“軍座,武山虎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就擔心他會籠絡人心,萬一惹出什麼事端……”
張紹勳:“他要惹出了事端,就好辦了,更能體現出我們這些黨國精英的誠意和胸懷。不過,這個鍾克儉很老道,他會防患未然的。他現在是共產黨派來湘西的整編代表,你是國軍代表,他提出來怎麼整編,那就怎麼整編,隻要要求合理,一律配合。以後肯定還有不少煩心事,下麵的人你要多管教,凡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共產黨還能怎麼樣?總不至於雞蛋裏挑骨頭吧?”
“這……”何必來臉色呈現出不解、疑惑。
張紹勳勸慰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隻有將我們自己的隊伍擴大強壯了,日後無論委員長還是共產黨坐莊,我們這支地方湘軍才有生存之地,所以對鍾克儉,我是不會得罪的,他呢,看似一臉和善,其實心裏在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何必來:“軍座,我就不明白,合作也就罷了,何必非要低三下四讓著這共黨?倒像是我們欠著他們似的。”
張紹勳輕輕一擺手,一臉寬厚的笑容:“兩黨同室操戈多載,雙方積怨豈能一時半會兒說化解就化解,那種‘相逢一笑泯恩仇’,隻不過是詩人筆下的一種境界罷了。必來呀!就照我說的去做,非常時期當有非常之見識,能忍常人不能忍,才能成就一番黨國偉業。”
何必來歎口氣:“請軍座放心,這合作組軍的事,我會盡力配合好。”
張紹勳:“隻有事辦成,才有事做好!”
3.整編事務處(日、內)
一套國軍軍服遞了過去……
山虎抓起軍服一扔:“吃了這麼多的苦,流了那麼多的血,搞來搞去,換來的竟是一身白匪皮、青天白日徽?操他娘的老子不幹了!”說罷欲走——
“武山虎,你給我站住!”鍾克儉大喝一聲,“我告訴你:換!這是命令!”
“誰的命令?”
“黨的命令,為了抗戰救國,連賀胡子如今都換上青天白日徽了,你敢不換!”
“賀總?他……也換了?”
“賀總如今已是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一二〇師的師長。”
“啊!他都當了國軍師長?那我倒要當麵去問問他……”
鍾克儉:“你現在還不能去找他……上級已經決定,為了搞好大湘西地區的統一戰線,發動湘民投身抗戰,你們遊擊隊,要跟成儒的駐軍、以何家為主的各峒地方民團武裝整編合並,並爭取祭刀會下山,共同組建抗日湘軍。”
“讓遊擊隊、國軍、民團、祭刀會合攏在一起,那不是鬼扯腿的事?這些雜七雜八的各色人等,能在一個鍋裏抓飯吃?”山虎根本不信。
“一個鍋裏吃飯怎麼了?各自代表的是不一樣的。”
“如今大家都成了國軍,那還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國民黨代表的是統治剝削階級,而我們共產黨所代表的是工農無產階級;如果說一樣,那就是共同抵禦外敵。國家遭難,山河破碎,在統一抗戰的旗幟下,我們應當以博大的胸懷,盡可能地團結像彭成儒、張紹勳等一切仁人誌士,趕走日本侵略者……不瞞你說,目前咱們這支湘軍,還隻有你們這些做飯的夥夫,拿家夥吃飯的人還要靠咱們自己去找!”
“鍾司令,不……鍾主任,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顯,眼下非常時期,上麵隻給空頭番號……其餘自己去辦!”
4.第十軍軍部(日、內)
“……辦不到!”成儒決絕地:“跟武山虎,跟共產黨合作?休想!”
張紹勳不陰不陽:“你跟他以前不是兄弟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早就沒有這個兄弟了!”成儒斬釘截鐵。
張紹勳無比惋惜地:“哎!都是好兄弟,‘相逢一笑泯恩仇’吧!你看我們與共黨的交往,不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萬物莫不是這個道理。”
“那和他不同,他呀,把我害慘了!”成儒無動於衷。
張紹勳:“成儒呀,委座剛剛發表了《廬山聲明》,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守土守疆人人有責,國共已開始第二次合作。隨著日寇鐵蹄的步步緊逼,全國民眾抗日情緒高漲,尤其湘西這裏是賀龍的老巢,各界人士紛紛強烈要求組成軍隊前往抗戰第一線。委座尤為重視,已將湘西這支暫編地方武裝納入國軍序列,給了一個非常吉利的番號——新編二十八師,你作為國軍主力參與,其他的諸如遊擊隊、民團、黑旗會等湘西地方武裝,形同散兵遊勇……得有個有名望的人士出麵振臂一呼,大家服服帖帖歸順其麾下。成儒,你覺得這個師長人選誰最合適?”
“沈家齊!”彭成儒脫口而出:“不過……先生已歸隱多年,隻怕……”
張紹勳:“怕什麼?如果不是他來力撐湘軍大旗的話,這些個地方上各色人等,還不成了一盤散沙呀?又如何共同去抗日?”
彭成儒:“先生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吃軟不吃硬。我看不如這樣,軍座,與其調將不如激將……”
“激將,好!”張紹勳興奮地:“知我者,成儒也。”
5.芷蘭墳前(日、外)
雨淅淅瀝瀝下著,似上帝的眼淚……
墳頭香煙嫋嫋——騰起的水霧縈繞著墳墓的四周,可見山虎正獨自一人坐在墓前傾訴著:“芷蘭,我做夢也沒想到,從今往後,要跟白狗子逮到一起了……可鍾司令卻說,國共兩黨所領導的軍隊,其代表的階級利益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剝削階級,一個是無產階級;我就想不通了,這鬥來鬥去,不是白搞了?你和死去的同誌的鮮血也白流了。以前凡我不懂的,還可以問你,現在,我該怎麼辦……芷蘭你告訴我好嗎?”
山虎臉上掛滿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此時,畫外響起沈芷蘭的聲音:
——芷蘭(畫外1):“夢中的我,就是我,一個真正的我,山虎,你說要是一個人永遠生活在夢中那該多好呀!”
——芷蘭(畫外2):“魚說:‘你看不到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裏。’水卻說:‘我能感覺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心裏。’”
——芷蘭(畫外3):“我們再也不用漂泊了,我找到了我們共同的歸宿,從今以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芷蘭(畫外4):“我有一個夢想,什麼時候全天下的人都能過上幸福安穩的日子,男耕女織,豐衣足食……到那個時候革命就成功了!”
現實:武山虎木木訥訥地坐在墳前:“芷蘭,你的夢想,怕是實現不了了……如果你還活著,你會和白狗子合作嗎?你說呀?”
冰冷的墓碑無語,上麵刻著:
愛妻沈芷蘭同誌之墓
墳前插著一束黃色的山菊花。
武山虎仍孤獨地坐在墳前,自言自語地:“你肯定不會,我也不會!芷蘭,你待在這裏冷冰冰的,好孤單。我會常來看你,每次做夢都能夢到你,不知道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武山虎深情地望著墓碑,“芷蘭你答應過我,革命成功以後,我是牛郎你當織女……可如今……連鍾司令都穿上白匪皮,變成了國軍,還革個屁命!”
武山虎苦笑地:“要革命成功?怕是等到猴年馬月了,如今的鍾克儉再也不是過去的鍾司令,人家都叫他……”
6.芷蘭墳前岔路口(日、外)
“鍾主任……”羅漢已發現前方墓地裏的山虎,示意一同來的鍾克儉到此止步。
岔路上,雨幕中他兩靜靜的身影……
隻見鍾克儉手裏捧著一把山菊花,站在那裏。
身穿國軍軍裝的羅漢欲上前,被鍾克儉一把拉住:“別去打擾,讓他一個人清靜一會兒吧!”
7.芷蘭墳前(日、外)
武山虎:“鬧革命打白匪,打來打去,沒想到現在自己也成了白匪,我們犧牲了多少同誌,吃了多少苦,一想到你,我的心都涼透了,真不想幹了!”
8.芷蘭墳前岔路口(日、外)
鍾克儉最終還是示意羅漢轉身離去……
9.芷蘭墳前(日、外)
“芷蘭,你就這麼不明不白去了,我咽不下這口氣,這個砍老殼死的騾子客,老子決不放過他,你的仇非報不可!”武山虎說完,狠狠揪起地上的一撮野草。
雨幕之中,他的背影更顯淒涼。
10.山路上(日、外)
鍾克儉和羅漢並肩往回走著……
鍾克儉:“還是讓山虎一個人和芷蘭說說心裏話吧,這些年他們留下來的同誌都受了不少苦……要不是有共產主義信念的支撐,恐怕早就散夥了,山虎一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也在情理之中。”
羅漢:“我來和山虎談談……”
鍾克儉:“你要跟他擺事實講道理,中華民族目前已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內矛盾退為次之,廣泛發動湘民投身抗戰,並盡快爭取黑旗會下山,我們的遊擊隊在這些工作中都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而且在合作中要強調我黨統一戰線的獨立自主的原則,並將以上工作一項項落到實處……要做好這些工作,他武山虎這個國軍是非當不可!”
11.沈宅書房(日、內)
張紹勳正態度誠懇地:“……沈軍門,不到萬不得已,我張紹勳絕不會登門打擾。可眼下時局急轉直下,日寇鐵蹄步步緊逼,委座正以70萬大軍會戰於淞滬……據可靠情報,這些日軍將領,大多是軍門在東瀛士官軍校裏的同門呀?”
沈家齊停住揮毫:“哦……”
“鬆井岩根、手塚正三、橫路進二……不是您的老同學嗎?”
“哼,沈某自有原則,同門也好,親友也罷,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難道張軍長這次來,就隻是為了告訴這個消息?”
張紹勳:“紹勳才疏學淺,沒有什麼能瞞得住軍門的!那我就實話實說吧,淞滬戰場我軍傷亡慘重,戰局吃緊,上峰希望在我中華危難之時,軍門能重現北伐時的雄風!”
“披掛上陣?”沈家齊說著將幾份報紙往桌上一丟,幾乎所有報紙頭條無一例外都是關於七七事變的消息,以及日本人進攻華北的戰況。
“對,披掛上陣!”張紹勳說著,將視線落在最後兩份報紙的頭條,醒目的標題映入眼簾:《國共合作抗擊日寇,中國誓死抗戰到底!》
“哎呀呀,軍門雖足不出戶,但能知天下大事!”張紹勳解釋道:“事情由來是這樣的,在地方各界人士的強烈要求之下,委座同意整編一個湘軍師,劉總司令親自點名要您來擔任師長,我和他都曾是軍門的老部下呀,怎麼能讓您在我們的手下屈就?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可上峰的意思是……這支湘軍統帥,非您莫屬!”
沈家齊:“師長軍長倒也無所謂,賀胡子十多年前就是國軍二十軍的軍長,現在還不隻當了個小路軍的一二〇師的師長嗎?至於劉總司令和你張軍長,那是你們有出息,古人說得好:英雄不問出處嘛!”
張紹勳:“部下慚愧,那軍門您?”
沈家齊:“如今國難當頭,每個有正義感的中國人,不光有口號,更要有實際行動。我們常常在痛斥中國落後被動挨打的時候,難道心中就沒有想過:我們的每一個中國人,應該為國家的興衰承擔些什麼?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抉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個‘匹夫’指的就是你我!”
張紹勳:“軍門您……是應承了?”
沈家齊:“這個湘軍師不會是有名無實吧!”
張紹勳:“考慮到您與彭成儒的特殊關係,我把他這個獨立團調撥給您指揮,至於其餘的人嘛……還得仰仗您的大名去招募。”
“上峰的意思是我自己再去找?那其他軍需物資呢?”
張紹勳沉思了一下:“這個……眼下抗戰非常時期,物資匱乏,上麵的調撥一時到不了位,希望沈師長能諒解,這樣吧……”張紹勳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把一張清單遞到沈家齊麵前,“這是軍需調撥清單,槍支彈藥隻能給這麼多,軍餉、藥品以及其他補給暫時困難,隻能等以後再說。”
沈家齊接過一看,頓皺眉頭:“你這清單上列的槍支彈藥,還不足三成呀!這槍沒槍,人沒人的,還要在短時期內組軍開赴抗日前線,這怎麼可能呢?”
“軍門非凡夫俗子,大家風範,危難之中方顯英雄本色,相信隻要您親自出馬,沒有做不成的事……如果沒別的什麼,紹勳這就告辭了。”張紹勳說罷致禮開溜了。
這時,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全叔,望著張紹勳走出門後,忙上前提醒道:“先生,此事,您可要三思而後行呀!”
沈先生不語,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改往日儒雅風範,從內室拔出了塵封多年的戰刀,刀刃上還泛著光亮,隻見他輕輕撫摸著:“這一天,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