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範疇化理論與時空共性現象(1)(3 / 3)

這種時間的先後順序必須遵循,否則不合邏輯,但這不排除PTS在某些語言中所起的作用。與英語相比,漢語過多地依賴PTS.因為我們習慣先說大概念,後說小概念,即先說整體,後說部分。這種區別隻有在時間概念和詞序上才能充分體現出來。如漢語說“某年某月某日”,而英語說“某月某日某年”。在時間句中,漢語先把概念表達出來再表時間,如“(在)……之前(後)";英語則先說時間再表概念,如“Before(After)……”。在表示隱性時間順序的句子中,謝信一曾舉例說:假如我們倆在房子外麵,你想知道我的書在哪裏,我告訴你The book is insidc the drawero fthetablcin the house”。為了證實我的話,你可以先進人housc,找到table,弄清drawer的位置,最後找到那本booko於是漢語就按這個順序說成“書在房子裏的桌子的抽屜裏”或“房子裏的桌子的抽屜裏有書”。顯然,英語是按與漢語相反的順序排列組合的。在表示顯性的時間順序中,英漢也存在不同的表達方式。例如:

他睡到半夜。

到半夜他就睡。

我們感覺到這是PTS製約語義表達的範例。這兩個例句雖然不存在整體與部分的關係,但恰當地說明了PTS的辨義功能。不同的位置含有不同的語義解釋。在此結構裏,動詞後的時間詞表示一段時閭,而動詞前的時間詞表示某一點時間。在同等情況下的英語裏,PTS沒有辨義功能.midnight無論置於句首或句末表達的都隻有一種意思——時間的某一點。因此,無論是在隱性的還是在顯性的時間順序中.漢語都具有較強的臨摹性或象似性,英語則顯得軟弱無力。這正如謝信一所說:“漢語的臨摹程度高於英語,英語的抽象程度高於漢語。

如何理解這個抽象程度呢?謝信一的解釋是:“讓抽象的形態或句法成分標出兩種供選擇的詞序。這包含兩層意義:一是由於形態的變化使得概念的表達產生兩種選擇方式,如top of the tablc和table’s top;二是由於硬性的語法限製使得肘間順序的敘述具有兩種表達特征,即前置與後移都不改變其語義性質。

語言的這種臨摹程度和抽象程度恰好分別反映散點透視和焦點透視的思維方式。屬於形態語言的英語句法結構是以動詞為核心組織起來的,句中的各種成分是以核心動詞為中心明確彼此關係的。

申小龍(1988)在《中國句型文化》一書中稱這類句法格局為“焦點透視的思維方式”。正是因為英語以動詞為核心,即語言學家所說的注重主語,所以它的時間順序的力量顯示不出來。當然我們不是說英語沒有時間順序。

綜上所述,任何語言都有不同程度的臨摹性,隻是形態語言嚴謹的SVO句法結構使得時間順序的表達方式處於一種無序狀態。這種無序性使得說英語的人在表達時間概念時有一種可供選擇的餘地,其後移與前置受說話者的“興趣、情緒、焦點等”(Osgood,1980)的影響。這表明英語句法較少受PTS管轄,其結構較少與時間順序句式產生引起歧義或非語法現象的句子。從此意義上講,英語又是一種硬性語言。

有趣的是,漢語的句法結構是彈性的,即漢語是注重主題的語言。這表現在其句法結構反映出的是“散點透視”的思維方式上。這種特性決定了不同的時間順序將引起不同的語義表達,因為時間也可作為一種主題特征來說明。例如:

今年生產的糧食比去年多。

這在英語裏是不允許的。此外,PTS還起著辨別意義和判斷句法特征的作用。例如:

la.他來了三天。

lb.三天他來了。

2a.一覺睡到天亮。

2b.到天亮睡一覺。

這種彈性結構使得我們必須嚴格遵循PTSc在大多數情況下它表現為有序性。

首先,從層次語法角度來看,英漢時問順序的有序性和無序性反映出的語言分別為抽象性和臨摹性。其次,從認知語法的觀點來看,英漢時間順序的前置與後移決定其不同的意義和語法特征,反映出的思維模式分別為焦點透視和散點透視。止如I,angacker(1987)所說:“即使人類的認知能力和經驗在不同的文化之問是相似的,也不能因此而假定其意義是完全相同的。”

第三節 範疇化與時間共性現象

從漢語和英語的時間順序來看,它們之間的確存在一些差異,但我們不能因為語言表述的差異而掩蓋它們的共性。

AIcrson(1994)指出,語言相對論誇大了語言的強製性,人類學渲染了文化的差異性。作為文化現象的時間概念,通常被認為是異性大於同性。範疇化研究表明,在人類語言中,時間概念的共性現象遠遠多於差異性。因此,說不同語言的人才得以和平共存並相互理解。範疇化是形成符號的過程。

與空間概念一樣,時間概念也是人類社會最普遍的語言現象之一,任何民族都不能生活在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空間裏,即使是被Whorf認為與歐洲語言的時間表達方式有天淵之別的Hopi語言也不例外。時間寓於空問,空間包含時間,在哲學上它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在這個問題上,哲學家、人類學家和語言學家從不同角度做了深入研究,但最終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就哲學家而言,時間永遠是個玄學問題,即真實性還是永恒性,或McTaggart所稱的A-係列和B-係列。對人類學家來說,時間概念是個文化現象,文化的特征表現在它的多元化方麵,對相似性方麵他們似乎不屑一顧。而在語言學家,尤其是認知科學家看來,時間是一種概念的範疇化過程,通過這個過程可以窺見時間表達方式的相似性。然而,它的這種相似性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它的相異性卻被過分誇大。基於這個出發點,本節將以範疇化理論對時間概念的共性現象進行闡述。

一、時間概念的哲學與人類學解釋

時間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古往今來不少科學家和哲學家都為此傷透腦筋。我們天天說時間,卻不清楚究竟什麼是時間,不能給時間下一個恰當的定義。因為我們似乎知道,但又幾乎不知道。

St.Augustinc曾說:“什麼是時間?如果沒有人問我它是何物,我清楚地知道它是什麼;但是如果想把它解釋給問我的人聽,我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在他看來,時間是悻論。(所謂“時間悖論”,又稱“祖父悖論”,即某人回到過去,在自己父親出生前殺害了自己的祖父。既然祖父已死,就不會有其父親,也不會有他;既然他不存在,又怎麼能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父呢?)

在哲學家看來,時間是指物質的運動變化過程。物質的運動過程是無始無終、一去不複返的。因而作為它的運動過程的時間也是無始無終、一去不複返的。萬物世界從無限的過去走來,又從現在走向無限的將來,這個過去、現在、將來就是對時間的描述。時間既不是脫離物質運動的“絕對時間”,也不是與具體事物完全沒有關係的“相對時間”,而是通過各種各樣個別事物的運動過程而升華出的理性的時間。時間是什麼概念?時間就是指物質自然界的變化運動過程,是我們通過對自然界萬物的認識逐步上升到理性的東西,是物質自然界本身的流動過程。

Lakoff和Johnson(1980)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中提出,時間是空間的隱喻。人們借助具體的空間概念來表達、理解和構建時間。

有入說時間是線性的,也有人說是環狀的,還有人說是螺旋式的。這就是說,時間可以是一維的、二維的,也可以是三維的。可見,人們對時間的理解多種多樣(NingYu,1998)。

《新華詞典:》對時間的解釋是:時間是物質運動的順序和持續性。時間是一度的,它總是朝著一個方向(過去、現在、未來)流逝著,是一去不複返的。這是時間的科學解釋。然而,人們對時間及其概念的理解並不是根據科學知識,而是根據信仰係統和經驗知識(Svorou,1994:2)。如同地球是圓形,但人們經驗感知為平麵。這種經驗知識對時間概念的不同分類提供了某種支持,雖不是理論上的,卻是令人信服的。

語言哲學對時間的解釋有兩種表達方式:

1.事件或命題具有真正的時間狀態,即現在的、過去的和將來的事件有本質的區別。McTaggart稱之為A-係列,即有時概念。

2.時間隻是永恒的無時態事件的連續,過去的、現在的和未來的事件都是現時的(rcal),即時間是永恒的。哲學大師羅素、相對論鼻祖愛因斯坦持這一觀點。McTaggart(1929)稱之為B一係列(B-series),即人們熟知的無時概念(untcnscdconception)。

這兩種表達方式一直並存於哲學思辨之中。哲學語義學家1.ucllow(1999:6)提出,從時間話語的指示性質來看,有時概念觀對時間的解釋更有說服力,因為心理語言學研究成果支持這一觀點。

人類學家把文化看成“一種獨特的表達當地曆史、習俗、生態及意識形態的方法”(Alvcrson,1994:2)。時間概念作為文化的一類也不例外。受這一觀點的影響,一說到文化,人們下意識地想象它的差異性。事實上,外語係的學生,尤其是選修過語言與文化課程的學生都有這樣的想法。難怪Keesing呼籲:文化多元性程度在現代人類學中被嚴肅地不負責任地誇大了。而人們學習和運用文化的約束力則被忽視和否認(Alvcrson,1994:2)。

就語言學範圍來看,不同語言的時間表達方式的研究文獻也是相異多於相似方麵,如Haiman(1985)、Iakoff(1980、1990)、戴浩-(1993)等。當然在闡述語言與文化共性的同時,不能否認語言間存在差異。差異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但差異產生於共性框架之中,如同王寅1999)在論證語言象似性時不排除語言有些時候具有任意性的可能性一樣,從共性框架來看,相似遠遠大於相異,否則,不同民族的人如何能和平相處與交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