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新事物新世界的好奇向往,連同對舊事物的本能反感和朦朧的青春期萌動,交織成14歲少年。單純而複雜的內心世界。兒童期的內心平衡被破壞,感受性明顯提高,出現了以反抗和否定為特征的青年。心理發展的必然趨勢。數以百計的青少年。帶著各式各樣的幻想與希望彙集一堂,相互影響,更加劇了胸中激情的奔突升騰。
處於少年。和青年。前期的學生,在其社會化過程中,往往形成由年。齡、經曆、地位相近者自然組成的同輩群體,它對學生的行為具有支配性影響。清末學生多為住校寄宿,有的城市小學也要4星期才放學生回家一次,同輩群體以學校為依托,更加牢固穩定。學生在其中度過的時間不僅遠遠超過家庭,也超過與教職員的接觸。同輩群體內部關係平等,具有自己的獨特價值觀,並能滿足其成員的社會需要,即社交、安全(確定知己的數量)、地位(尊嚴與優越感)。因此他們不滿於在家庭和學校裏的服從關係,反對與自己意願相抵觸的社會價值觀,希望其合理需要能夠得到社會,特別是學堂的合法承認。
然而,學校的實際與想像大相徑庭,“職司教育的人不想去完成自己的責任,隻圖保持自己的尊嚴,敷衍自己的體麵”。被學生稱為“老虎”的前任監學現任校長,繼續“撲作教刑”的古訓。教員多為舉人、廩生,其中雖有兩位留日學生,卻又是自欺欺人的速成師範畢業,新學知識少得可憐,甚至不及優等學生。課程因此“貧弱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科目看,鄉土誌、算術、音樂、體操、曆史、地理、作文、國文、物理、讀經講經等等,冠冕堂皇,實際上新瓶陳酒,仍是中學壓倒西學,舊學多於新學。少年。的求新欲望無法滿足,旺盛精力無所用處,於是尋找種種宣泄,玩耍嬉鬧、毀壞偶像、喝酒抽煙,甚至跡近同性戀的畸形愛慕。鬱悶變成難以遏製的躁動,在盲目奔突中撞上老學生為分數名次鬧起的風潮,終於使漫無目標的遊龍找到決鬥對象,向隻顧麵子不論是非的教習複仇。江湖結義也被襲用來裝載新型人際關係,把許多股遊龍擰到一起,開始聯合反抗“老虎”校長,處處與之作對,不僅用科學向其鬼神挑戰,而且反對動手打人的“野蠻”行徑,公開宣稱:“文明時代”打學生,太無人道,蔑視了學生的人格。盡管被記大過,卻煞住虎威,樹起犢勢,成為學生領軸,競爭心與自負心同時膨脹。
在這種心理驅動下,學生們發動同盟罷課,要求恢複星期天半日休假製,開貞被推為甲班代表。然而,舊式聯結紐帶極不牢固,校方竟陰險到讓學生投票“選舉”帶頭鬧事的罪魁。幼稚者動搖畏縮,代表成了犧牲品。盡管後來在公立小學教師的聯名要求下得以複學,卻充滿“對於同學們的卑劣,辦事人的陰險的一種失望的悲憤”,從此自認為“縱橫是破了臉的,管他娘的!”既留下難以愈合的心靈創傷,也激成桀驁不馴的叛逆性格。突破與壓抑、孤高與屈辱的矛盾心態,導致自傲自負與自暴自棄同步增長。自發盲動情緒一味受壓,在升華為反抗精神的同時,也沉墜為不良習氣。這些同源異流的表現,都是對現實不滿、困惑、抵觸、鄙棄的內心情感流露。畢業之夜開貞打碎教室玻璃的歇斯底裏大發作,便是長期壓抑下情感鬱積的劇烈噴發。其中混雜著對學堂專製腐敗的憤怒,對自己的失望痛悔,不甘同流合汙,沉淪濁世,欲與世道命運抗爭,力圖超越環境和自我,但又茫然若失的複雜心緒。
個體人格升華與沉淪的矛盾紐結,是社會機製腐朽與新生衝突混戰的主觀反映。由“新進氣銳”者主持、一切較官立高小自由的公立小學帶來了新氣息。被父親領去打算羞辱一番的開貞,意外地受到該校同學的歡迎,向他“表示著無上的敬慕”,使他覺得好像“一個凱旋將軍”。而教師也都反對官辦小學的無理斥革。截然相反的態度,增加了他對官辦學堂的惡感,同時重新點燃希望之火。
小學生程度低而差異大,加上環境驟變,需要一個彼此熟悉的過程。不少人稚氣未脫,求知欲得不到滿足,便在玩耍嬉鬧中填補忘懷,因而學潮的自發盲動性更為突出。
1907—1911年。開貞先後就讀於嘉定府中學和成都分設中學,其間又四曆風潮,三遭斥退(其中一次不了了之),在叛逆性格進一步強化的同時,政治傾向逐漸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