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界革命傾向的普遍化
學界革命化不僅表現為革命分子及其活動的增多(相對說來,這仍是少數),更重要的是整個群體的強烈反清意向,沒有正式加入組織的廣大學生,思想也日趨排滿革命,並且將內心希望顯現於言行舉止,形成以此為特征的小社會氛圍。學生的道德標準、行為規範、價值觀念發生根本轉變,與專製統治的陳規截然相反,而與革命黨的宗旨完全契合。一位道學家在1909年。便憂心忡忡地說:自平等自由、革命排滿之說倡行,“少年。後學於古今之政術、中外之史書茫無所知,一聞其言,從風而靡”,“而其毒乃遍於學校,裂綱毀紀,視為當然,相習成風”。他舉例證明道:“有一人嚐食於我者數載,平居固甚馴謹也。入軍校數月,以假日來見,則革命排滿,信口讕言。言之以嚴詞,夷然答曰:‘公無獨責我也,全校皆如是;公亦無獨責我校也,各校皆如是。使弗與之黨,將不可一日容。勢之所趨,非一二人能自立異也。公何獨責我?’予聞此神為之噤。姑再詢其狀,則其言皆人之所不敢言,與人之所不忍言者。”清廷為培養奴才而設的學堂,不僅化為革命製造所,而且成了衛道士的禁地和墳場。
學界對於革命的態度由暗中同情到公開讚助,進而有人敢於大聲疾呼,再進而不談革命則不能立足其中,專製權威掃地殆盡,正統觀念變作異端邪說,革命與反革命在學界內部的尖銳衝突,演變為學界與舊勢力的公開對壘。這樣,處於政治熱點的學界又成為反清情緒擴散的重要淵藪,在其影響下,整個社會的觀念行為準則都發生強烈波動,所謂:“邪說朋興,是非倒置,而大防隳矣。犯上而死,美以烈士之名,創亂而誅,加以救國之譽。於古昔聖賢豪傑不能舉其一二,而崇拜洪秀全、楊秀清,尊之為漢族之英雄;於西洲政治典章未嚐窺其崖略,而推重克林威爾、段敦,師之為革命之鼻祖。久已習非成是,競為倒行逆施。故此數年。中,謀逆之為、兵變之事時有所見,時有所聞。事敗伏誅者累累相望,而此響彼應,奔走呼號,謂為漢族複仇,代國民流血,天職所在,義當如此。患根遍布,隨地萌生。”麵對此情此景,這位衛道士不禁哀歎:“嗚呼!人人具無所不敢無所不忍之心,所至尚堪問乎?”“妖氛戾氣,遍布於人間,如種在田,終當萌孽,豈特人心世道之憂耶?”《閱各報記兵警交哄事感言》,《砭群叢報》第1期,1909年。6月。預感到清朝的垮台隻是時間問題。這種末日將臨的哀鳴表明,早在辛亥前3年。青年。們不僅已經走完了對清政府由厭惡不滿到仇視否定的心路曆程,而且實現群體心態的革命轉化,企盼著新的民主政權誕生,並隨時準備為此奮鬥。清王朝的統治在學界失控,進而導致社會影響中樞的移位,這正是革命來臨與成功的先兆。
典型事例從一般狀況得到映證。學界革命趨向的普遍化具體表現如下:
第一,蔑視以皇權為代表的舊權威舊秩序。1908年。慈禧、光緒相繼死去,清廷通令學界致哀百日,戴孝哭靈。然而,學生們把所發白布當做腰帶或隨地亂拋,祭靈時“不僅不哭,反而轟鬧甚歡”李健侯:《武昌首義前後憶事八則》,《辛亥革命回憶錄》第2集,第82頁。“有的作鬼臉,有的拉拉扯扯”③蕭華清:《一個縣城學生看到的辛亥革命》,《辛亥革命回憶錄》第7集,第368頁。甚至於舉哀之際哄然大笑。在場的提學使隻能裝聾作啞。江蘇、廣東等地學生幹脆請假躲避。學生們印製的同學錄,廢光緒年。號,用黃帝紀年。還有人故意經常大呼曆代清帝的名諱。前此,慈禧的專製餘威和光緒的明君殘光使人們尚有所顧忌,而宣統小皇帝鬧劇般的偶像統治撕破了皇權神秘的麵紗。當學生們按例向攝政王懷抱三歲小兒像行三跪九叩大禮時,彼此一問一答地調侃道:“假如宣統皇帝坐在金鑾殿上哭起來了怎麼辦?”“叫宦官在午門外去買一根麻花糖,不是就把他哄住了麼?”③學生們不一定真懂民主共和學說或堅信排滿革命宗旨,但不乏自由精神與科學新知,這使他們一反千百年。來芸芸眾生對皇權偶像誠惶誠恐地頂禮膜拜,把真龍天子與凡人百姓等而視之。皇權的靈光散去,革命狂飆必將乘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