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章學生與清末社會變遷(6)(2 / 3)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學生們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受到舊道德的製約,對待新事物顯出幾分葉公好龍習性。1907年。一樁在北京引起滿城風雨的學生戀愛糾葛,很有剖析價值。是年。初,中國婦人會在廠甸為江北災民募捐,一些女學生前往演說,其中任該會書記的四川女學堂學生杜成淑表現出色,使在場的譯學館學生屈疆一見傾心,會後托人轉交一函,表達愛慕之情,並約期一晤。這在提倡戀愛自由者本屬文明舉動,但革新先鋒一旦麵對現實,卻不知不覺地流於習俗。杜氏接信後如蒙大辱,一麵四處投訴,一麵公諸輿論,痛責屈生“私信傳遞”,“行同狗彘,心如鬼域”。誠然,屈疆此舉在當時確有些驚世駭俗,頑固守舊勢力的非議攻詆不足為奇。但杜氏明知“現在世界開通,人人講求學問,交換知識”,即“女友”之說“亦文明之通例”,卻無端指責“世上浮薄子號稱自由者,大都野蠻之自由,非法律上之自由,滿口盧梭,居心盜蹠”,削足適履地把新意識納入舊秩序。如果說這還情有可原,那麼她聲稱經人介紹者可,大庭廣眾之下交結者可,唯私傳信柬不可,依據何在?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此風一啟,頑固者得以藉口”,“女子世界從此複處於黑暗,無複有撥雲見天之一日”,內心卻認為:“中國女界尚在萌芽,循禮守義,國粹在斯。”而根源在於“淑家世以孔教為尊,最不取自由之說”。其“落落大方,光明磊落”《四川女學堂學生中國婦人會書記杜成淑答譯學館學生屈疆密書》,《大公報》1907年。2月27日。之類的漂亮言辭及關於各種文明結交方式的討論,不過是遁詞而已。

以傳統禮義為女界萌芽的保障,無異南轅北轍。哄鬧之下,輿論嘩然,口誅筆伐,聲討屈疆。一些開明之士也隨聲附和,一派道學遺風。其實,屈疆並非拈花惹草鼠竊狗偷之輩,在校中西學皆優,“每逢考試,必取第二”。平素品行亦佳。報紙指其私柬“頗涉猥薄”,但據杜氏本人披露,無非夾有“天假之緣”及“自由”等詞句。《屈疆致中國婦人會書記杜成淑女士私函被革之醜行》,《大公報》1907年。2月27日。惜才的譯學館監督迫於社會壓力,隻得將屈開革,然後送他出洋留學。追求自由的學生反被同道送上祭壇,作了犧牲。譯學館同學均抱不平,說:“屈君因慕杜女士為人之正派,故有此舉。女學生之名譽固然要緊,而男學生之名譽更不可輕棄。”《屈疆得病》,《愛國報》1907年。第97期。屈疆本人倒也坦然,當被問以“既有人陷害你,你何不圖報呢?”他答道:“有人攻害,正是我出洋求學的好機會。設若沒有此舉,一時還不能出洋呢?”《屈疆出京》,《愛國報》1907年。第98期。自由界定須隨時空變動,但畢竟有一以貫之的原則,不能以舊道德作新行為的準繩規範。舊禮教壓抑人性縱容野性,道學偽善與蠻霸放蕩都能各得其所,隻有情欲合一的人性追求備受摧殘。而人性不從舊理性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就隻能畸變為奴性和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