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學生的反清革命傾向,很大程度上帶有青春期逆反心理和躁動性格的情緒化。而兩種因素進一步加強了情緒化的色彩。其一,學生聚居為小群體,其角色內化的偶像並非造軌造車材料的乙派,而是有嘉言懿行的甲派,功課好遠不如自立自強受人尊崇。黃遠庸所佩服的兩位同學,便是能夠獨立自尊和沉毅剛強之人。黃遠庸本人也是“文筆頗佳,尤工辯論,其科學程度則未得為第一流”,卻成為群體領袖。其二,社會輿論對學界風潮的讚譽鼓吹。上海的政論風潮對於助長學生習氣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黃遠庸後來承認:“此時學生,正講革命自由民權種種,餘輩羨慕南洋公學學生鬧學之風潮,為報紙所讚歎,即為電賀之。”黃遠庸:《懺悔錄》,《遠生遺著》卷1,上海書店1984年。版,第127—128頁。該校第一次風潮,雖然被視為學界革命之舉,但先則“施種種野蠻之手段,而後無佳聞矣”《南洋公學學生退學意見書》,《選報》第35期,1902年。11月20日。為輿論所詬病,這也促使學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衝突很難以妥協方式解決。
四調停失敗
針對學潮的起因,蔡元培提出具體的解決辦法:“日本留學界之事,中國教育會擬函勸留學者回國,而於上海設一學校以待之。論者或曰:留學者必不盡歸,吾之學校亦決不足以厭其意。吾曰:是不然。吾之學校,於形式上不特不及外國之學校而已,即以吾國各學校科較而量之,亦未有以遠勝。雖然,吾之精神教育則可以當仁而不讓。且吾所欲待者,甲派之學生而已。彼其非甲派者,吾且避之不遑,吾何希冀為?及南洋公學之衝突也,退學二百人,公議有共和學社之設,是真甲派學生之善於自處者。據宗仰山人(黃宗仰)《愛國學社開學誌》(《選報》第35期,1902年。11月20日),蔡元培在愛國學社開學之日曾代表中國教育會致祝辭,可見其對於培養甲派學生的期望:“近今吾國學校日月增設,其所授科學誠非可一筆抹殺者。然其精神上之腐敗之卑猥決不能為之諱。此如人之有官體而無神經,則土偶傀儡之類耳。吾輩今既以製造神經為主義,則有三希望焉:一曰純粹其質點,則沉浸學理以成國民之資格是也;二曰完全其構造,則實踐自治以練督製社會之手段是也;三曰發達其能力。則吾學社不惟不以為雛形,而以為萌芽,以一夫不獲之責,盡萬物皆備之量,用吾理想普及全國,如神經係之遍布腦筋於全體是也。嗚呼!吾學社果能達此希望乎?則微特學社之光榮,微特吾教育會之關係,吾中國之前途,實大被其影響焉。”其時回學者亦已數十人,學生社會中痛恨而惋歎焉。吾曉之曰:‘彼等佹出佹入、無目的無意誌之輩,留之於社會,是腐敗吾社會之微生物也,吾願其速去。’今潯溪公學之衝突尚未決裂,吾意當於決裂之先,溝畫而刃劙之,引去其甲派者,留其非甲派者。於是公學之規則可以不破壞,學生之誌氣可以不夭閼,是誠離之而兩美者。吾意學校衝突之風潮既起,學生社會之公德漸明,手段漸高,其後衝突之事,將不可勝紀。各處腐敗之學校,將鑒於此而有所改良。然決非可厭甲派學生之希望者。惟吾此論可為各學校普通之調停法,將於潯溪公學一試之。即使以吾此論而公學學生無一留者,則解散全學之罪在吾一人,而於總教、總理、總董之名譽固無損焉。”
對於蔡元培的建議,杜亞泉表示認可。翌日,蔡元培以告總理,後者亦表示同意。蔡元培是日決計返回上海,而龐青城尚未起,問總理曰:“子知總董之以吾言為然乎?”曰:“必以為然。”於是蔡元培至演說廳,集學生而告之如告杜亞泉之言,詳言杜與諸分教交涉之事,以示其可諒。並招司事與學生對質,杜亞泉並無自支分教脩金之事,以示學生所以詆總教習者,“皆假借之詞柄,非本意。即使學生有所誤會,亦其助因,非主因,而主因則在外界之衝動力”。蔡元培於是申告學生:“諸君以吾言為然者,請自審甲派與非甲派。甲派者可決去,此公學決非可達甲派諸君之希望者,宜別自為計;非甲派可決留。吾觀吾國各官私學校,殆未有如此公學之善者。”學生代表人黃為基避席而言曰:“詆總教恣私意,為某一人誤會,某一人任其過,與諸同學無弊。惟蔡某之言,諸同學既悉聞矣,請諸同學決去留,願去者舉手。”蔡元培道:“舉手不易明了,此事人人有自主權,非以多數決者,不如各簽名注去留。”於是簽名注去者二十九人,注留者六人。蔡元培複重申:“諸君之去者留者,皆吾國所必不可少之材料也,吾皆所敬佩。去者必當有自達其希望之建設,無佹出佹入,貽同學羞;留者當潛心於所目的之學問,無再多事奪目力。”眾人稱:“善!”蔡元培:《潯溪公學第二次衝突之原因》(錄《蘇報》來稿),《選報》第35期,1902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