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遮山兩眼一閃,沉聲笑問。
“嗬嗬。”朱沅寶笑得頗為從容,也很親和,卻莫名讓王遮山覺得渾身不舒服。更何況,他通身散發出沉重氣息,怎麼看都不覺得是武功稀鬆。
“明日,煩請掌櫃歇業一天,我要在這裏等一個人,這些……”他瞥了眼那滿盒的寶貝,和顏悅色道:“算是補償。”
“原來如此。”王遮山爽朗一笑,搖頭道:“嘉興好地方多得很,莊主何不移步他處瞧瞧?”
“你!”少年“噌”的一聲,陡然自嵌著明珠的劍鞘裏抽出一把雪亮的長劍,筆直明亮,逸動著淡藍光芒,與倒映其上的燭火交織一起,顯得非常駭人。身後的七八個黑衣人,也同時握住了劍柄,一臉凶悍。
王遮山放聲大笑,昂然瞧著幾人,卻是巋然不動,麵沉如水。
“嗬嗬。”朱沅寶和氣一笑,輕輕搖了搖手,少年眉一斂,寶劍入鞘,“噌”一聲,寶光瀲灩,煞氣頓消。
“在下店小業小,經不得折騰。”王遮山謙和笑著解釋道,誠懇瞧著朱沅寶。
“朱某糊塗,若不霽樓小,整個嘉興還有哪一家敢稱大呢?”朱沅寶微微一笑,左手轉動著右手大拇指上玉光泠泠的青玉扳指,沉聲笑道。
“哈哈。”王遮山淡泊笑了一聲,盯著朱沅寶溫和狡黠的眼睛,沉聲道:“不知道朱莊主為何非要在不霽樓?”
“大膽!”少年挑眉上前,冷喝道。
“渲白!”朱沅寶輕叱一聲,打斷了少年,轉臉望向王遮山,立刻滿臉笑意,道:“對方一定要在不霽樓,朱某也沒辦法,還望掌櫃成全。”
王遮山微微一驚,心中隱隱不安,若有人指名道姓地提出要在“不霽樓”做一筆交易,那必然不是個好兆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不由心裏一沉。
想朱沅寶如此貴重身份,一言既出,必然是駟馬難追,若自己一味拒絕,也隻是紛爭突起,不得安寧。想到這裏,他淡淡一笑,沉著道:“好。”
“好好好!”朱沅寶展顏大笑,言畢就要起身離開。
“等一下!”王遮山朗聲道。
“怎麼?”朱沅寶霍然回頭,笑容瞬間凝霜,盯著王遮山。
“這個。”王遮山溫和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錦盒,沉聲道:“還請收了罷!住宿飲食,離店結算。”
朱沅寶看著他,淡笑一聲,扭頭從少年恭敬掀起的錦簾下走了出去。
王遮山微微歎氣,心裏道:還真是財大氣粗,目中無人。
那少年放下門簾,卻未走出去,冷聲道:“還不速速清了客人,給我們收拾上房!莊主要住最中一間!”
王遮山冷笑一聲,卻是動也未動。
那少年見他神色傲氣,忽的冷笑一聲,走上前去,敲了敲那華貴的錦盒,輕蔑道:“這一盒……還不夠麼!”
“哈!”王遮山霍然抬頭,雙目精銳,直直望進少年兩眼,冷笑道:“看來,你以為錢能買盡乾坤啊!”
少年冷哼一聲,蔑笑道:“我沒這麼說。”
“那就收起來罷!”王遮山冷淡斂眉,霍然起身,出了雅間。
樓梯上,燈火昏黃,他一路疾走,匆匆穿過後堂的布簾,來到後院,抬頭正望見夜空潑滿幽藍,冷雲兀自躲在雲端。院中那汪清澈小池,此時正滿映著天上投下的冷光,清幽如鏡;波光粼粼,是紅魚鬧起的漣漪。他一麵走,一麵心情沉重地回憶方才那名喚渲白的少年。
那少年,有一雙令人恐懼的眼睛。
王遮山微微一顫,大步向露毓房間走去。
人的眼睛,若智慧或者駭人,通常是精銳明朗;若昏昧渙散,則被稱為迷蒙倦怠的眼睛,常無過人之處。然而,方才那少年的眼睛,何等的渙散迷蒙,卻又是何等明銳駭人。
如此矛盾卻又和諧。
方才,王遮山借著雅間內昏暗的燭火悄悄觀察他的眼睛,卻隻發現,那暗淡如同木珠的雙眼,不辨聚焦之處,亦望不見一星銳光,卻莫名閃耀著攝人心魂的壓迫力,令人望之膽寒。
一雙會吃人的眼睛。
吃的是人的靈魂。
或許也會吃人的生命。
想到這裏,他心裏更加沉重,眼前正是露毓關著的房門,透出溫暖澄黃的光。這一刻,他已經伸出手來想敲門,卻又遲遲不能落下。
露毓必然不肯離開。
他苦惱地想。
“進來罷,門沒鎖。”門內燭光搖曳,忽然傳出露毓沉著冷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