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維開始混亂,八年前發生的一切,忽然曆曆在目,夢魘般噴湧而出。她的心,開始“呯呯”亂跳。
不是聖上,秦家怎麼會滿門抄斬?不是段虎,秦家怎麼會絕後?
她的心,開始猛烈震顫。
“姑娘……能告訴本王一個不願入宮的理由麼?”北原王沉吟片刻,終於問道。
“王爺。”爾絢忽然深深跪地,顫聲道:“民女卑賤,恐汙了禁城。”
“哈哈。”北原王笑道:“這個借口真是玄妙。”
“王爺。”爾絢霍然抬頭,認真盯著座上雍容的王族,眼中閃爍晶瑩淚光,伏地拜道:“伴君如伴虎,是一句該殺頭的話。可是,民女今日還是要說,一生遠離皇家,草草終老,乃是民女平生夙願,懇請王爺成全……”說完又鄭重三拜,恭敬伏在地上。
北原王臉色忽然更加蒼白,盯著那伏地拜倒的少女,皺了眉頭。
“爾絢姑娘。”段虎微微一笑道:“王爺一番好意,望姑娘不要辜負。”
“王爺……”爾絢抬起頭來,又是一拜。
北原王蹙眉凝視她那清瘦的雙肩,片刻間眼中掠過一陣複雜神色,澀聲道:“竟然……”他的聲音,忽然顫抖了。
“民女該死!”爾絢抬頭,鄭重凝視他片刻,重新伏地拜倒:“民女隻是一個鑄劍師而已。”
“隻是一個鑄劍師而已……”北原王喃喃,緊皺的眉頭,充滿無盡憂愁。
他的眼神,如此沉重,段虎看在眼中,亦慢慢皺起眉。
這是不能言說的憂慮。
此刻,他和北原王一樣感到沉重,沉重得幾乎窒息。
大展宏圖,縱情豪邁的世界,到底在哪?
他的心,忽然哀歎一聲。
爾絢,你要殺我麼?
他凝視著伏地的少女,心中輕輕歎道,忽然翹起了嘴角。
你打算……什麼時候殺我呢?
他在心中問道。
爾絢卻隻是默默伏在地上,感到二人那壓迫的目光,沉沉落滿肩背,心中宛若凝結一座冰山,冷到極致,沉到極致。
這是不能掙脫的宿命麼?
滎陽秦家,要世世代代與皇族糾纏,這是不滅的詛咒,除非滅族也不能解脫麼?
她深深伏在那冰冷地麵,心口霎時冷成冰霜。
“爾絢。”北原王忽然嚴肅道:“禁城……是你最好的去處。”
爾絢微微一怔,卻不能理解他這句話的含義。
“你……最好去禁城。”北原王擰眉,重複道。
然而,爾絢伏在地上,隻感到那沉重的目光,卻未曾瞧見他眼中還有另外一種神情。
那另外一種神情,是……囑托。
“啊……”段虎打破寧靜,輕輕吐出一口氣來,笑道:“看來爾絢姑娘是不願意了。”
“爾絢,你回去好好想想罷。”北原王沉重道:“如果真的不願意,到時候再告訴本王罷。”
“到……時候。”爾絢不解道。
“到時候……”北原王苦澀一笑。
這個沉靜的下午,一切變得很奇妙。北原王告辭後,爾絢也辭別了段虎,失魂落魄走在回“鑄劍齋”的路上,思緒萬千。
如果進入禁城……豈不是還能殺了皇帝?
她的瞳孔開始放大,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這時候,朱北旭的樣子開始緩緩出現在眼前,依然笑得溫和儒雅,如同陽光。可是,那陽光瞬間湮滅在一個更大的願望中。
她的心,顫抖不已。
那一夜的“望雲亭”格外安靜,夜空清冷,月色昏蒙,照不亮影影綽綽的樹林。朱北旭早早來到亭中,忐忑不安地向來路張望,期待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知等了多久,那空空蕩蕩的曲折石徑上終於緩緩走來一個熟悉身影,步步從容。
朱北旭靜靜凝視那越走越近的身影,心中一陣激動。
終於到了解脫的一刻,離開肮髒的平安山莊,守護自己心愛之人,躲開塵囂。他的心,陷入一陣寧靜安詳之中。
爾絢依然是爾絢,臉上帶著冷靜微笑,盈盈來到他的麵前,隻安靜凝望他,卻一言不發。
她的手中,空空蕩蕩。
一陣異樣湧上心頭,朱北旭忽覺心口一冷,伸手去抓她的手,關切道:“劍?”
爾絢靜靜凝視他,忽然淒慘一笑,一柄冰冷的懷劍瞬間滑出袖口,落在他的手背上,閃著冷光。
上麵沒有血漬。
他頓時放下心來,盯著那雪白劍鋒,喜道:“你沒出手!”
爾絢疲倦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