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漸漸出現一個人影,王遮山隻聞其聲便已知道,來人正是露毓。
“我知道鞠公子在哪。”露毓徑直走來,朗聲道。
閔如堃雙目一閃,冷汗叢生的手,稍稍鬆了些許。王遮山瞪著露毓,雖知她必然是言出有因,卻還是擰了眉頭。
“你給我刀,我給你人。”她的聲音冷淡沉著,不容置疑。
閔如堃一怔,下意識伸了伸脖子,望向她身後。
“別瞧了。”露毓冷冷一笑,淡淡道:“你那三隻狗,已經被我了結了。”
閔如堃聞此,雖雙目微瀾,卻故作沉著道:“如此,交易成了。”
“成了。”露毓肯定道,並未理會一旁的王遮山。
王遮山瞪著二人,眼見交易達成,卻不知如何阻止。露毓瞥了他一眼,滿目沉著,似乎在用眼神告訴他,不必擔心。閔如堃見交易做成,便“噌”一聲收了刀,狡黠一笑。他知道,今日裏,王遮山是無論如何也殺不了他了。
一絲得意的笑,在他回首望向王遮山的一瞬,毫無遮掩。王遮山擰眉注視著他大步向露毓走去,雖攥緊了刀,卻無計可施。
雨越下越大了……
三人重新回到洞內,閔如堃瞥了眼地上那三具中毒身亡、麵目猙獰的屍體,微微斂了眉,卻隻撣著渾身雨水,不動聲色。王遮山默不作聲,生起火,褪下濕漉漉的衣衫,臨火烘烤。露毓則坐在二人正中,亦不漏聲色。
短暫而脆弱的聯盟已經達成,無論願不願意,都隻能保持克製。王遮山不斷壓抑自己的怒火,不去看閔如堃的臉,也不去看露毓的臉。
露毓永遠比他冷靜,不會意氣用事,他心知肚明。
三人便各自沉默,隻靜靜等待大雨過去。
此刻,紅雪關外的苗疆,卻正是花海燦爛的暮春時節。鋪天蓋地的奇花異草,自紅雪關一路向前延伸,灑滿整個苗疆。
苗疆的春,大約是世上最五彩繽紛的春,奔放得好像苗人的天性。
風山宮內,卻陰冷森寒。十九級台階上,新任掌門正斜靠在那象征尊位的銀椅子上,擰眉不語。十九級台階下,正端正立著那來自中原的使者。
“璃彩苑……”新任掌門淡淡自語,神色比前任更加冷漠難懂。
那新任掌門,令整個天苗門今非昔比,不僅在紅雪關外,便是紅雪關內,也無人敢輕視“天苗門”的名頭。隻是,這天苗門,縱橫江湖,卻依然鮮與中原江湖來往,隻尊那東海的瀾霞船。
新任掌門,便是那有“小藥王”之稱的風眼。如今,這“小藥王”的名聲,倒比昔日裏的“藥王”更加名震四方,他果斷狠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正是。”十九級台階下的使者,雖微微仰頭,望向高座上的掌門,略顯渙散的雙眼卻是神色傲然,毫無“仰望”之意。
“天苗門少與中原來往,不知璃彩苑主人有何見教。”風眼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見教不敢。”那少年使者冷笑一聲,難掩不悅,冷冷道:“主人說,小藥王是當世俊才,特派在下前來,將你請上星芒山。”
“哈!”風眼輕聲一笑,不屑道:“在下長居關外,孤陋寡聞,不知星芒山在何處。”
“無妨。”那使者渙散的眼中,陡然掠過一絲冷光,隻沉聲接道:“在下送你上山。”
風眼見他態度倨傲,不由向前傾了身子,睜開了微闔的雙眼,細辨台階下的少年,但見那少年通身黑衣,麵孔冷峻,腰畔刀鞘上,嵌著顆乳白明珠,格外引人注目。
片刻間,風眼認出了他。
“你送我上山?”他冷笑了一聲,自眼底瞧著那眼神特別的少年。
他注意到,那少年有雙格外與眾不同的眼睛,渙散得宛如天際流雲、滄海波濤,令人不辨目光所及。然而,那雙沒有聚焦的眼睛,卻莫名凝結著銳利的殺意,令人望之膽寒。
他大約從未見過如此雙目,忽然覺得有趣極了,不由問道:“我見過你。”
“哦?”那少年冷冷一笑,格外驕傲,不屑接道:“或許罷。”
風眼心中默默冷笑,亦輕輕歎息,隻言片語間,他忽然覺得可惜可歎。眼前少年,本是難得璞玉,卻顯然缺乏雕琢。他絲毫不缺習武天分,敏銳感官,亦不缺後天學習成就,他欠缺雕琢的,是性格。
他太鋒利,太直接,如此性格,極難成全大事。
風眼忽然好奇,有著如此天分的少年,被何人教導,變成如此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