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3 / 3)

鹹豐的即位還是喚起了大臣們新的希冀,至少,曾國藩抱著很高的熱忱。新舊君主更代時,是禮部最繁忙的時候,因為對大行皇帝的蓋棺論定要禮部拿出意見,一切喪儀也要做得有章有法,而新君即位大典等等,也是禮部不可少的事。由於曾國藩“職務繁劇,不遑兼顧家事”,因此寫信請他的四弟曾國潢到京幫助料理。三月十五日,曾國潢到達京都,兄弟二人“相見極歡”,曾國藩把所有的家務交給四弟“經理”,他自己則全身心投入到公務中。

三、署理部務,每日“自課八事”

曾國藩以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後,又兼署兵部、工部、刑部、吏部侍郎。曾國藩的“部務”官雖屬於兼署,但可以說他一個稱職的堂官。他沒有因為“署理”,就得過且過,放任自己。相反,他利用每一個機會,鍛煉自己的政務才能。據《曾國藩年譜》記載,“公每綰官部務,悉取則倒博綜詳考,準以事理之宜。事至剖斷無滯。其在工部,尤究心方輿之學,左圖右書,鉤校不倦,於山川險要、河漕水利諸大政詳求折中。”《則例》是一種由皇帝欽定的各部辦事規章,曾國藩做事有條理,於此也可以體現。

此段時間由於職任日益重要,曾國藩有意培養自己的處理政事能力。從鹹豐元年起,中斷了數年之久的日記也恢複寫作了,並按好友劉傳瑩所題,名為“綿綿穆穆之室日記”。每天的工作安排也漸有條理,這就是“每日自課以八事:讀書、靜坐、屬文、作字、辦公、課子、對客、複信。觸事有見,則別識於其眉”。這是典型的學者型官僚的作風。曾國藩一生手不釋書,是學而仕、仕而不廢學的佼佼者。他的許多見識可以說得益於這種持之以恒、堅持數十年的工作方法。

在中央六部中,戶、刑兩部號稱繁要。尤其是刑部關係命案,曾國藩“值班奏事,入署辦公,蓋無虛日”。即使在緊張的工作之餘,他仍“手不釋卷”,對於“經世之務及在朝掌故”更是十分留意,按類別“分彙記錄,凡十有八門”。

在養成良好工作作風的同時,曾國藩遇事敢當,不推卸責任。他在審理琦善案時就表現了這種風格。

琦善,字靜庵,是滿洲正黃旗人,深得道光帝寵信,又倚重大學士穆彰阿,因此久膺疆寄,官運亨通。琦善“性氣高傲,不欲下人,才具素長,睥睨一切”,“遇事接物,多用權數(術)”。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他抗旨求和,以罪擬絞監候,家產全部查抄入官。《南京條約》簽訂後,被重新起用。道光二十九年調任陝甘總督,次年兼署青海辦事大臣。琦善辦理雍沙“番族”一案屢被蒙古郡王參劾,鹹豐帝降旨令滿洲都統薩迎阿查辦。薩迎阿經過調查後向清廷奏稱:琦善將雍沙番族刑求副供,殺斃多名。鹹豐帝得奏後認為琦善妄加誅戮,實屬大負委任,命革職交刑部審訊。其職務由都統薩迎阿暫署。

鹹豐元年(1851)閏八月,琦善回至京師,由刑部審理他在任妄殺案。由於此案重大,鹹豐帝欽派軍機大臣與三法司會審。三法司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統稱,刑部掌審判,都察院掌監察,大理寺掌審核。琦善自寫供折千餘言,稱自己被薩迎阿陷害。會審人員中,大多數畏懼琦善,因而隻尋微瑣細事令琦善回答,實際是為他開脫罪責。還有人認為薩迎阿原奏不當。當時薩迎阿還沒有回到京城,因此琦善以為無人對質,更加有恃無恐。這時,軍機章京邵懿辰將琦善供詞中的十九事逐一駁斥,審案諸公為大事化小,乃提議傳薩迎阿所隨帶查辦之司員四人,赴法堂與琦善對訊,甚至有議反坐者,這時,兼署刑部侍郎的曾國藩曰:“琦善雖位至將相,然既奉旨查辦,則研鞫乃其職分;司員職位雖卑,無有傳入廷尉與犯官對質之理。若因此得罰,將來大員有罪,誰敢過問者?且諭旨但令會審琦善,未聞訊及司員,必欲傳訊,當奏請奉旨然後可。”由於曾國藩的力爭,甚至詞氣抗厲,四坐為之悚動,傳司員對質之事才擱置下來。

鹹豐二年四月,琦善革職後發往吉林效力贖罪。其他有關人員,如已革甘肅布政使張集馨,已革西寧道文桂,已革署蘭州府知府步際桐,已革知州趙桂芳,已革知縣尹泗等十餘人,也被處發往軍台效力贖罪。這與曾國藩的剛正不阿不無關係。

此案中的琦善,倚任穆彰阿,而曾國藩是穆的門生,在審理此案中,曾國藩既顯示了他熟諳朝章國故的才能,又有秉公執法的美譽。

此時的清朝,賞罰不公已成惡習。曾國藩認為這也是吏治日下的緣由所在。尤其是朝臣間盤根錯節,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需要從嚴整飭吏治,才能扭轉官場積習。在隨後的案件中,曾國藩就堅持這種意見。

就在曾國藩上書用人三策時,太平軍在廣西揭竿而起,並屢敗清軍。清廷派大學士賽尚阿南下督師。曾國藩的好友、軍機章京邵懿辰認為賽素不知兵,且以朝廷重臣督師,萬一失利,大失朝廷威嚴,因此上書稱七不可,但清廷並沒有采納邵懿辰的意見,賽尚阿果然一敗塗地。

清廷屢派朝廷重臣督師作戰,而這些重臣幾乎不免失敗。這並不僅僅因為將帥不用命,甚至也不是調度無方所致使,主要是清廷的軍事體製。

早在鹹豐元年三月,曾國藩就上《議汰兵疏》,提出“天下之大患,蓋有二端:一曰國用不足,一曰兵伍不精”的看法。

曾國藩所提出的問題,也是每個王朝處於衰落時期所遇到的共同問題:兵雖多而不用命,而且耗盡天下財富,使國用不足。二個問題因果相循,幾乎難以解決。宋代明代都是如此。 清朝的軍隊有八旗、綠營兩種,被稱為國家的“經製兵”,即正規軍”但到鹹豐初期,清朝已走過了二百多年,兵伍的問題已十分突出。曾國藩痛心地說:有的省份,兵卒以械鬥為常;有的省份,兵卒以勾結盜匪為業。其他吸食鴉片,聚開賭場,各省皆然。大抵無事則遊手恣睢,有事則雇無賴之人代充,見賊則望風奔潰,賊去則殺民以邀功。

對於財用不足,曾國藩說,自道光時即已捉襟見肘。道光帝每當與臣下論及開捐納時,“未嚐不谘嗟太息,憾宦途之濫雜,悔取財之非計也。”到了現在,情況更加嚴峻,“以天下之大,而無三年之蓄,汲汲乎惟朝夕之圖”,這是十分危險的。

曾國藩說:現在財用日困,而兵不用命,二者相互影響,而乾隆四十七年增兵之事是一大關鍵。當時綠營兵名為64萬,但因有“空名坐糧”六、七萬,即將六、七萬兵數的糧餉按級別攤下去,因此兵額實際隻有五十七八萬。這種“空糧”實際上是一種補帖,當國家財政良好時,收到強兵之效。乾隆四十六年以後,將空額補足,一下子,兵增加六、七萬。每年增加支出近三百萬兩。當時國庫充盈,普免天下錢糧已經舉行四次,而戶部常年存銀七千八百萬。當時大學士阿桂提出偶然增加不覺其多,但每年支出三百萬,恐怕難以為繼。統計二十餘年,即多增七千多萬。阿桂的建議沒能被采納。以後嘉慶、道兩次裁兵才裁去一萬六千名。 因此,曾國藩提出恢複乾隆四十六年以前的定製,裁兵五萬。由於一下子裁掉,恐怕有兵變,因而最好的辦法是有空缺後即不再補充。則六年之內,可以完成。每年節省一百二十萬,七年就會收效可觀。

再從當時前方作戰情況看,廣西有額兵二萬三千,士兵一萬四千,但“竟無一人足用者”。廣西如此,其他各省也差不多。這是值得“考慮”的事。裁兵的辦法,也不搞一刀切,或精強之鎮不動,而多裁劣營;或邊要之區不動,而多裁腹地;或營製太破,舊而並之;或汛防太散,撤而聚之。是在兵部之精審,督撫之體察,未可鹵莽以從事耳。

曾國藩還提出,訓練軍隊,提高戰鬥力還有一種成法可循,這就是舉行閱兵大典。本朝共舉行二十幾次,皇帝親自檢閱,“外藩從觀,軍容一肅,藩部破膽。自嘉慶十七年至今,不舉大閱者四十年矣。凡兵以勞而強,以逸而強。承平日久,京營之兵既不經戰陣之事,又不見搜狩之典,筋力日懈,勢所必然。伏求皇上於三年之後,行大閱之禮,明降諭旨,早示定期。練習三年,京營必大有起色。外省營伍,勢難遽遍,求皇上先注意數處,物色將才,分布天下要害之地。但使七十一鎮之中有十餘鎮可為腹心,五十餘萬之中有十餘萬可為長城,則緩急之際,隱然可恃,天子之精神一振,山澤之猛士雲興,在我皇上加意而已。昔宋臣龐籍汰慶曆兵八萬人,遂以大蘇邊儲;明臣戚繼光練金華兵三千人,遂以蕩平倭寇。臣書生愚見,以為今日論兵,正宜法此二事。

曾國藩提出了比較成熟的改革軍隊訓練的辦法,這對他後來組成湘軍有很大影響。

曾國藩上疏都有根有據,從無虛文。他上此疏時,還將乾隆朝增兵,嘉慶、道光二次汰兵成案一並進呈,請鹹豐帝發交九卿大臣們討論實施。他的建議得到了戶部的響應。

鹹豐二年四月,清廷發布上諭,上諭主要根據曾國藩的奏疏及他所進呈的三個成案而發。鹹豐帝要求各省督撫會同提督總兵等武職大員,以乾隆四十六年原額為基準,三年內裁兵四萬八千名。

由於曾國藩對清廷賞罰不當早已不滿,因此他擔任侍郎後,力圖扭轉積習。鹹豐二年,奉旨烏蘭太、向榮交部嚴加議處,賽尚阿文部議處。曾國藩赴部會議,以軍務關係重大,議處罪名宜從重者,不當比照成例。會議罷後,又專折奏請從嚴議處。賽尚阿終被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