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1 / 3)

現在景德鎮戰事已經結束,湖口九江的危險已經解除,曾國藩暫時已無借口不去四川,便命張運蘭部回援湖南,加入與石達開作戰的行列,而曾國荃部則準備隨他溯長江入川。曾國藩於8月5日離撫州,經南昌北上,準備沿長江西行。王命不得不從,但曾國藩的心裏實在不願去四川。不願去的根本原因,是鹹豐帝隻讓他打仗,不給他地方實權。在曾國藩的心裏,覺得這實在是又讓馬兒跑得好,又叫馬兒不吃草。他給知心朋友劉蓉的信中,把沒有地方實權的處境比做作客:“蜀中本大有可為之邦,惟國藩倦遊已久,深憚作客之難;作客於無賊之區、周旋於素不相知之主人則尤難。”在給左宗棠的信中也說:“凡治事公則權勢,私則情誼,二者必須居一”。特別是又聽說川省大員在奏折中有“必不專俟曾某來此,致誤事機”的話,他就更不願為四川之行了。留下來進攻安徽的太平軍就不同了,雖然對手陳玉成英勇善戰,雖然也沒有地方實權,但是湖北有胡林翼的照顧,湖南有做幕僚的左宗棠和巡撫駱秉章幫忙,與江西巡撫耆齡的關係也比過去的江西巡撫好多了,這些條件,都強過到不熟悉的四川“作客”。所以,雖然也有左宗棠、郭燾、李續宜等幾個朋友主張曾國藩到天府之國大幹一場,可以緩解湘軍的財政困難,但曾國藩還是拿定主意,隻要能夠不去,就盡量不去。怎麼辦呢?胡林翼又想到了那草包總督官文。這次曾國藩的運氣不錯,湖南方麵,石達開久攻寶慶不下,兵雖多卻無鬥誌,糧草奇缺,湘軍援兵則陸續增加,隻好撤圍退向太平天國的發源地廣西。石達開既離湖南,入川警報暫時解除,曾國藩不去四川就有了好的借口。恰好在安徽北部對抗太平軍的安徽巡撫翁同書新敗,鹹豐帝最怕的是太平軍向北發展,威脅他的北京老窩,而此時太平軍已經常常和皖豫之間的撚軍合作,如果兩者合軍北上,那可大大的不妙,於是官文的請求曾國藩攻皖的奏折一上,鹹豐帝馬上發下上諭,說如果四川確實沒有危險,便可調來前一段增援湖南的各支軍隊,準備圖皖。9月7日,曾國藩座船抵湖北黃州,胡林翼正駐守此地,兩人連續密談八天之後,曾國藩才又沿長江緩緩上行。9月6日,曾國藩在武昌以東的陽邏接到他期盼的命其不必援川的上諭。曾國藩從容到武昌,與官文商議一番之後,又再揚帆而東,奔向新的戰場。

五、兵分四路,“辦竊號之賊”

既然圖皖,就要籌劃一個總的戰略方針。當時在太平天國的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有清軍將領與之作戰,這些清軍將領,有的還算會打仗,有的隻是草包一個。無論會打仗不會打仗,這些將領大多隻顧自己這一塊地方,若稍為吃緊,便馬上向朝廷告急。比較起這些清軍將領來,除了以全新的製度創建一支軍隊外,曾國藩的最大優點,便是善於規劃全局。這一點,不僅是當時清軍其它將領所不及,便是朝廷中也絕沒有他這樣的戰略家。

曾國藩於1859年11月11日上奏鹹豐,他告訴這位隻有二十九歲、根本沒有軍事經驗,隻知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年輕皇帝:“自古辦竊號之賊,與辦流賊不同。”所謂竊號之賊,是指建立了政權,有根據地,政治綱領明確,以推翻現政權為目的的造反者;所謂流賊是指沒有明確的政治綱領和目的,缺少穩定的根據地,經常避實擊虛、流動作戰的造反者。對付這兩種造反者,所用的方法應該是不同的:“剿辦流賊,法當預防,以待其至,堅守以挫其銳。剿辦竊號之賊,法當剪除枝葉,並搗老巢。”現在,“洪秀全居金陵,陳玉成據安慶,私立正朔,偽稱王侯,竊號之賊也”;石達開就不同了,石達開由浙江而福建,走江西、奔湖南,處處受挫,再回廣西,已在“流賊”之象,難成大氣候。皖、豫之間的撚軍,雖然相當活躍,但是股數眾多,分合無定,也屬“流賊”一類。現在最為要害的,是占金陵稱王的洪秀全。自從太平天國洪、楊內訌,其勢力已大大下降,隻是陳玉成往來江北,與撚軍聯合,在廬州(今合肥)、浦口、三河等處多次擊敗朝廷的軍隊,占有安徽,金陵的糧餉不能斷絕。要想把各路造反者鎮壓下去,首先要攻破金陵,消滅洪秀全,而後才可以分兵剿滅其它造反者。要進攻金陵,必先駐重兵於金陵西北的安徽滁州和金陵西南長江北岸的和州(今和縣),隔斷從蕪湖到金陵的糧道,去掉金陵的屏障。但是若駐兵滁州、和州兩處,必須先得安慶,攻破陳玉成的根據地。安慶是陳玉成的根本,進取安慶是攻敵所必救,這樣可以迫使陳玉成進行戰略決戰,利用湘軍善打陣地戰的長處,消滅陳玉成的有生力量。因此,進攻安慶就成了與太平天國作戰的關鍵所在。進攻安慶確實是擊中太平天國要害的一著棋,後來太平天國敗滅以後,洪仁秈在自述中就說:“我軍最重大之損失,乃是安慶落在清軍之手。此誠實為天京之瑣鑰而保障其安全者。一落在妖手,即可為攻我之基礎。安慶一失,沿途至天京之城相繼陷落不可複守矣。安慶一日無恙,則天京一日無險。”這從反麵可以證實曾國藩的戰略方針是正確的。

曾國藩和與胡林翼籌劃四路進兵安徽,由南往北依次是:第一路由宿鬆、石牌直攻安慶,曾國藩擔任,實際主力是曾國荃所部,因曾國荃攻占景德鎮後又回老家,暫無統將;第二路由太湖、潛山取桐城,多隆阿、鮑超擔任;第三路由湖北英山、安徽霍山攻桐城,胡林翼擔任;第四路向北繞河南的商城、固始取廬州,由尚在湖南的李續宜部擔任。之所以有北繞的第四路,是因為在淮北督辦軍務的署漕運總督袁甲三擔心淮北的勝保、翁同書等兵力單薄,若湘軍在西路大舉進攻,可能導致陳玉成聯合撚軍向北突圍,勝保等無法抵禦,故上奏清廷請往北分一軍。因為兵力有些不敷分配,曾國藩和胡林翼本不願向北繞路進攻,但皇命難違。不過,曾國藩在奏報中還是安慰鹹豐帝說,此次進攻重點,一是安慶,一是廬州,如確能圍攻兩處,兼及旁縣,陳玉成備多力分,不但不敢北向攻山東、河南,也不敢東攻江浦、六合。“蓋竊號之賊,未有不竭死力以護其本根也。”曾國藩這份奏折很有名,他的計劃充分吸取了李續賓孤軍深入致敗的教訓,又可水陸互相支援,保證戰爭的勝利。以後湘軍就是按這個方略進攻安慶的,雖然在具體戰鬥時有所變通。這裏麵隻有第四路曾國藩很勉強,他認為湘軍對淮北地方、人情都不熟,作戰困難。他在家書中說,“一渡淮水,共食麥麵,天氣苦寒,必非湘人所能耐”,困難必多。

這四路,曾國藩分析,是第二,第四兩路最為吃重。第四路李續宜尚可獨立支撐,第二路為陳玉成所必爭,勢必苦戰不休,多隆阿、鮑超又有些不和,緊急之時,恐怕難以支持。為此,他致函左宗棠,請撥在湖南的蕭啟江部來助戰,但廣西巡撫曹澍鍾卻一再挽留蕭軍抵敵石達開,當蕭啟江能夠從湖南抽身來皖時,太湖之戰已經結束,曾國藩便從鹹豐帝令讓蕭部赴四川。兵力既然不足,所以後來第四路實際上並沒有實現。

六、初戰太湖,進圍安慶

計劃既定,便開始行動。1859年11月18日,曾國藩從駐地湖北巴河拔營,從陰曆十一月初起,曾國藩黎明即出去巡視營牆,天天如此,一直到次年陰曆二月初,也就是太湖大戰結束以後,又居然學會了騎馬。11月26日曾國藩進抵湖北黃梅,12月6日又進抵安徽宿鬆。胡林翼則從黃州出發,於1860年1月10日進抵湖北和安徽交界的英山。

曾國藩的前麵,是太湖。名義上,曾國藩這一路是走石牌,然後攻安慶,但實際上,必須先攻占太湖(地在安徽的長江之北,不是江蘇太湖)才能繼續進兵。因為太湖擋著由湖北進兵安慶的孔道,所以是個雙方必爭之地。此時太湖城內有太平軍一萬人堅守,多隆阿、鮑超圍攻差不多已有一年。曾國藩知道,太湖城內的太平軍不足懼,懼的是陳玉成率大軍來援。然而這時候,曾國藩和胡林翼發生了一點分歧。在太湖一路,有多隆阿、鮑超、唐訓方、蔣凝學四支軍隊,各不相下。按曾國藩的想法,進兵安徽的四路,第一路由曾國藩自己指揮,第三、第四兩路胡林翼指揮,第二路則由曾、胡兩人共同指揮。但胡林翼以為前線軍情瞬息萬變,應當就近有個統一指揮。按照官階,多隆阿是副都統,官最高,又是所謂天子之使,應由多隆阿指揮。曾國藩這時還不了解多隆阿的軍事才能,老大不願意,鮑超等人也不願受多隆阿節製,且鮑超原已與多隆阿有些矛盾。雙方爭論了幾次,礙著胡林翼的麵子,曾國藩、鮑超勉強認同多隆阿的指揮。多隆阿字禮堂,是滿洲旗人,原隸荊州將軍都興阿部下,因都興阿病重無法打仗,回荊州將軍任,其所部由多隆阿統帶。多隆阿剽悍敢戰,但輕視漢人,連曾國藩都心存輕視,更不用說其它湘軍將領了。多隆阿既受命指揮,便改變戰術,命鮑超到太湖和潛山中間的小池驛駐紮,他自己到鮑超西南的新倉駐紮,又命蔣凝學駐兩軍之間的龍家涼亭,隻留唐訓方三千四百人圍攻太湖。多隆阿的想法,是在太湖的外圍打援兵,但因兵力不足,各軍相距太遠,極易被太平軍分割包圍,所以是一著險棋。因為鮑超所部突出、孤立,所以最易受打擊的是鮑超的軍隊,而且圍越的軍隊太少,如果城內太平軍趁勢衝出,與來援的太平軍前後夾擊鮑超,那鮑超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