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尼采的學園夢想(3)(1 / 2)

我們是有那麼幾本經典,不論儒,還是道、禪,說得十分動聽、高明乃至玄妙。但是,那黑暗發黴的血淋淋的真實曆史,即使官修的所謂正史也掩蔽不掉;自古及今底層民眾悲慘艱辛的生活,更遠非古今的闊人們所能想象。書本的中國與實際的中國,闊人的中國與窮人的中國一直涇渭分明。魯迅在世紀初對於中國曆史真相的揭秘,我們盡管耳熟能詳,但我們是否真地理解並認同:“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且讓我們聽聽胡適等人的看法和說法:“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都是有文化的民族共有的理想,……猶太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希臘人以至近世各文明民族,都講得頭頭是道。所不同者,全在‘有做法,有熱心’兩點。若沒有切實的辦法,沒有真摯的熱心,雖然有整千整萬冊的理學書,終無救於道德的低淺。宋、明的理學聖賢,談性談心,談居敬,談致良知,終因沒有做法,隻能走上‘終日端坐如泥塑人’的死路上去。”“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是永遠存在書本裏的;但是因為我們的祖宗隻會把這些好聽的名詞都寫做八股文章,畫做太極圖,編做理學語錄,所以那些好聽的名詞都不能變成有做法、有熱心的事實。這些好名詞的存在並不曾挽救或阻止‘八股、小腳、太監、姨太太、貞節牌坊、地獄的監牢、夾棍板子的法庭’的存在。”

談到中國文化的貧乏落後,胡適說:“我們的固有文化實在是很貧乏的,談不到‘太豐富’的夢話。……試舉一個例子:歐洲有三個1000年的大學,有許多500年以上的大學,至今繼續存在,繼續發展。我們有沒有?至於我們所獨有的寶貝,駢文、律詩、八股、小腳、太監、姨太太、五世同居的大家庭、貞節牌坊、地獄活現的監獄,廷杖、板子夾棍的法庭……雖然‘豐富’,雖然‘在這世界無不足以單獨成一係統’,究竟都是使我們抬不起頭來的文物製度。”談到中國思想與文化,陳寅恪有如下議論:“中國之哲學美術,遠不如希臘。不特科學為遜泰西也。但中國古人,素擅長政治及實踐倫理學。……短處即實事之利害得失,觀察過明,而乏遠大精深之思。”“中國孔孟之教,悉人事之學。……專趨實用者,則乏遠慮,利己營私,而難以團結、謀長久之公益。即人事方麵,亦有不足。”“至若周秦諸子,實無足稱。老、莊思想尚高,然比之西國之哲學士,則淺陋之至。”“自宋以後,佛教已入中國人之骨髓,不能脫離。惟以中國人性趨實用之故,佛理在中國,不得發達,而大乘盛行,小乘不傳。而大乘實粗淺,小乘乃佛教古來之正宗也。”在此,還可指出一項紮眼的事實,這就是倡導“孝道”與奉行“國罵”之間的矛盾;還有就是作為孝道榜樣的“二十四孝”,其所蘊含的那種腐朽、殘忍和愚昧的氣息,有何道德高超可言?胡適曾用數字概括我們的“文明”:三千年的太監,一千年的小腳,六百年的八股,四五百年的男娼,五千年的酷刑(板子夾棍更遑論剝皮碎割車裂滅九族之類)。

是偏激片麵,抑或是事實?我想,一個人心靈的麻木,首先是從對罪惡的麻木開始的;而一個民族的麻木,也體現在那個民族對罪惡的麻木上。說起那些“書”,赫爾德曾說過:“幾千年來,他們始終停滯不前。……就連他們那些談論道德和法令的書本也總是變著法兒,反反複複、詳詳細細地在同一話題上兜圈子,千篇一律地吹捧那種孩童的義務。”至於黑格爾對中國文化的評斷——缺乏精神性,已是許多人所知曉的,盡管不能接受。

關於窮人與闊人的區別,我們單從文化方麵講一個故事,說的是清末年間,一個法國傳教士來到中國考察,他走遍了中國的鄉村,看到的全是衣衫襤褸、神情憨直、無知無識的國人,他極為失望地說,“中國沒有文化!”後來,法國傳教士來到京城,受到文人雅士的熱情款待。當他走進朱廊畫壁、匾額高懸、古色古香的豪華餐廳,品嚐著精美絕倫、豐盛無比的中國菜肴,聽著士大夫們引經據典、妙語連珠般的高談闊論,他又感歎說:“中國太有文化了!”這個故事看似平凡,卻寓意深刻。它說明,一方麵,中國的文化教育在一個小圈子裏高度發展;另一方麵,中國的文化教育沒有普及開來,廣大民眾的文化素質得不到提高。可見,中國的文化分配是不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