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林振雄激動得雙手拱拳。

黑台風故意追問:“放了她,你入夥?”

林振雄點點頭。

黑台風說了聲“好”,馬上“哎喲”一聲,說:“快走,再晚了,你嫂子回去也得上吊。”

林振雄急切地問:“怎麼了?”

黑台風拔腳快步出洞,邊走邊說:“我把她賞給水上漂了,說不定這早晚,已經叫他睡了!”

林振雄也邁開大步緊隨黑台風身後而去。

過了一個山洞,是露天,涉過淺淺的海水,又進了一個曲曲折折的葫蘆形山洞,聽見水上漂“啊呀”一聲大叫:“你這娘們兒屬狗呀?怎麼咬人!”

原來桑妹已經被水上漂逼到了山洞的死角,無路可退了,她的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她拚命用雙手護著胸部,恐懼地瑟縮著。

正當水上漂又一次撲過去時,來到洞口的黑台風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山洞裏碰撞出陰森可怖的殘響。

水上漂一驚,猛回頭,猜不透黑台風何以帶著林振雄來擾他的好事。

黑台風說:“我以為你早成了好事了呢,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一個廢物,這可對不起了,你沒這分福氣。”

“怎麼了,舵爺?”水上漂奇怪地問。

黑台風說:“差點鑄成大錯。你知這人是誰嗎?幸虧這位林先生點撥,原來她是我的親姑姑,是下南洋來投奔我的,我若晚來一步,你小子可揀了大便宜,成了我的姑夫了。”

這話說得水上漂半信半疑,就是林振雄和桑妹也都大惑不解,但林振雄至少能體會到,黑台風這是在施展手段成全桑妹,不由得向黑台風投去感激的一瞥。

黑台風對水上漂說:“算我欠你一個女人。行吧?”

萬分掃興的水上漂嘟囔著說:“這是拿我當猴兒耍呀?”他又想起了上次放的那個女人。

黑台風說:“廢話!你和我是誰跟誰呀!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

水上漂無奈,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黑台風對林振雄說:“我弄一個小船給你們,快走。”他把自己的褂子扔給了她。

桑妹欲哭無淚地愣在那裏,林振雄替她披上衣服。

這時林振雄突然問黑台風,怎麼連他一起放生了?不是講好,放桑妹的條件是林振雄留下來入夥嗎?

黑台風說了句解嘲的話,說人去不中留,他不強人所難。林振雄心裏想,你當了海盜,以打劫為樂事,哪一件不是強人所難?但自己已蒙他開恩釋放,不走更待何時?你難道還有教誨海盜改惡從善的義務嗎?

林振雄提出向申禮明告個別,他甚至說,申禮明當不了海盜,吃不了這碗飯,不如一起放了。黑台風一聽他這麼說,堅決不允他去見申禮明,他說人各有誌,人家申禮明是自願走這條路的。

林振雄又到孔繁祿葬身的那片荒海灘,悲傷地站了一會兒,才跟黑台風來到無名島港灣。

天亮時分,海上現出魚肚白的曙光。

換了男人衣服的桑妹和林振雄上了小船。

黑台風扛著長煙袋,向左前方一指告訴他們,劃上兩個時辰,是火神島,那裏有船去檳榔嶼。

林振雄說:“後會有期。”桑妹也說:“謝謝你的仗義。”

黑台風對桑妹說:“姑娘,你該謝的不是我。若不是他,你不會有今天,你這小叔子寧可自己死,寧可自己當海盜,隻求保你出去。好好善待他吧。”說罷,扭過身揚長而去。

桑妹心裏一陣熱浪翻滾,撲到林振雄肩上哭泣起來。

這一刻,桑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了。她能從虎口餘生,不是因為老虎改了虎性,而是有一個願為她舍身的人。

從前,村裏人都傳說林振雄心眼兒好,但有些傻。今天,桑妹知道他的傻多麼寶貴了。他寧可捐棄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孔繁祿的活命,他為了讓桑妹逃生,寧可墮落成他最恨的海盜,他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的人啊。

她以前羨慕過翁玉娘有福分。

看起來,翁玉娘恰恰沒這個福分。

你桑妹有這個福分嗎?你不同樣沒有嗎?林振方她雖沒見過,可聽人說和林振雄大不一樣,是個什麼樣的人,桑妹又不知道。

假如他們永遠漂泊在海上有多好啊!那她就能永遠地和他廝守在一起。

這時,小船剛剛離岸不久,他們又看到了天堂鳥在頭上盤旋、鳴叫。

小島漸漸遠去,桑妹突然看見一個人朝海灣奔來,拚命搖手。

桑妹說:“你看,好像是申禮明。”

劃槳的林振雄看了一眼,仍舊劃他的船。

桑妹說:“回去接他一下吧,不能把他扔在這裏呀。”

“他已經入夥了。”林振雄說,“他把我們的錢,全都獻給了海盜,他會跟我們走嗎?”

桑妹低下頭,說:“從前,隻知道他心眼兒多,處處想占便宜,沒想到他這麼軟骨頭。”

林振雄說:“他有他的小算盤。孔繁祿倒是一心想活,結果反倒送了命,申禮明至少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呀。”

桑妹說:“申禮明把你家賣房子賣地的錢全吞了,你怎麼向你兩個哥哥說?那是你們弟兄三個人平分的呀。”

“我能有什麼辦法?”林振雄說,“日後,我掙了錢,一分不少地還給大哥、二哥就是了。”

“你太厚道了。”桑妹說,“這是天災,是橫禍,又不怪你。見了他們,我來說。”

“你千萬別多事。”林振雄說,“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啊,我說叫海盜打劫了,人家不信呢?叫人心裏嘀咕,我夜裏會睡不著覺。”

桑妹接過槳來劃著,問:“這麼說,叫海盜劫了的事你也不想說了?”

“走麥城的事光彩呀?”林振雄說,“打掉門牙往肚子裏吞就得了。”

桑妹歎口氣,說:“人都說,一母生九子,九子都個別,一點不假,聽人說,你大哥豪爽、仗義,你二哥那是會過日子的人,一分錢能掰成兩半花,你又這麼心軟、善良。”

林振雄說:“我二哥準能發跡。我父親活著的時候,就誇我二哥。”

桑妹說:“翁玉娘活著的時候,常常打趣我,說將來我能當富婆,她聽人說有一回看到你二哥把吃過的茶葉又曬幹,再摻到好茶葉裏,給客人泡茶不是省儉嗎?”

林振雄笑了起來:“你別當我麵貶我二哥呀。”

桑妹說:“我家也沒錢,可我也看不上管錢叫爹的人。”說到這裏她有意無意地禛了林振雄一眼,轉移了話題:“你說,翁玉娘能不能得救?她的水性也挺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