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禮明問:“什麼條件?”
林振方說,300塊一畝,夠便宜的了吧?
300塊一畝買錫礦,這可是便宜到家了。
申禮明說,“有礦的地方會是這個價?這其中有詐。”他認為這太便宜得說不過去了。
林振方說,地質師根本沒向外公布這山下有礦,是當荒地出售。糊塗廟糊塗神,他們也當荒地買。
申禮明說:“走,快去見那個地質師。”
林振方問:“小家子氣,還急得要你那幾個小錢嗎?”他現在反守為攻了。
申禮明說:“咱們誰跟誰呀,那幾個小錢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二人有說有笑地走出廁所。
佛跳牆餐館裏好多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倆。
人們看見申禮明、林振方幾乎是攜手帶笑走出餐館的,林振方臨時又返回來,附在林振雄耳邊嘀咕了幾句什麼。
林振國問弟弟,他們倆怎麼回事?方才仇人似的,上了一趟廁所,又摟脖子抱腰的了!
曲老板說:“看樣子,兩個是尿到一壺裏去了。”說罷,自己哈哈大笑,大家也都跟著他笑。
忽然,曲老板笑著笑著嘴角流出了涎水,嘴也歪了,一句話沒說出來,頹了,幾乎癱倒。
人們驚呼:“曲大伯怎麼了?”
幸而林振雄手腳麻利,抱住了他。
林振國說:“中風了,快,快送醫院。”
好在曲老板是拉黃包車的,來吃喜宴的有的是黃包車,很快就把曲老板送到醫院。果然是腦血管堵塞,而且很重。
林振方好像腳踏祥雲一步登天那種感覺。
人都說申禮明是人精,他也沒精過我林振方啊!前幾天他還拉著催命判官的馬臉來討賬呢,大有夷平了高家宅院的架勢。三五句話,他已經由爺降到孫子輩,恨不能管林振方叫祖宗了。名目上是讓給申禮明幾塊地,以地抵債,可那是抬成天價的算法,這麼一轉地不但不用還他的債,他反倒要拿一大筆錢給林振方。林振方空手套白狼,用別人的錢買山,用別人的錢開礦,天下有這樣的好事嗎?
他認為這全是自己心算的勝利,過去說人算不如天算,他認為天算不如人算。
林振方沒有了助手陳朋,隻好自己煮撈麵,心裏嘲罵鼠目寸光的陳朋,至於嚇成那樣嗎?看他日後腸子不悔青了才怪。
林振方哼著閩南木偶戲的調子,在爐子上煮撈麵。滿滿地盛了一碗,邊走邊吃。
桑妹進來,林振方看了她一眼,問:“你沒吃飯吧?”
桑妹坐下,說:“沒吃怎麼著?”
林振方又拿來一隻空碗,說:“那咱倆一人一半。”
“不夠我吃。”桑妹說。
“晚上吃多了壓床。”林振方說。
“你小摳,又找什麼借口。”桑妹說,“得了,我吃過了。”
林振方這才坐下吃麵。
“一碗光麵?連一片肉也舍不得放?”桑妹問。
“有一片。”林振方用筷子從麵底下翻出一片肉,夾起來讓她看。
“才一片?”桑妹笑出聲來。
“這一片是大片。”林振方說,“今兒個高興,吃一片大的。”平時的一片肉隻有這片一半那麼大。
桑妹把她帶來的一大塊叉燒肉從紙包裏攤開,說:“吃個夠。再窮,也別跟自己肚子過不去呀。”
林振方眉開眼笑,說夠吃半個月了。
“你要吃臭了呀?”桑妹叫他這一頓全吃了。
林振方還是舍不得,切了一半,想想,又將一半切下一半。
桑妹無奈地搖搖頭,她說:“這幾天我來找你好幾回了。”
“有事?”林振方問。
“我是怕你有事。”桑妹說,“你怎麼能向申禮明借錢呢?他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林振方不以為然地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能把我怎麼樣?他現在得巴結我。”
桑妹說:“你吹牛吧?”
“怎麼叫吹牛?”他已把一碗麵吃了個淨光,照舊用舌頭舔光了碗,說:“他白送我30萬,還得給我磕頭作揖,你信不信?”
桑妹不明白地望著他。
林振方說:“我馬上就是,啊,不對,我已經是礦山老板了。”
“什麼礦山?”桑妹問。
林振方說:“錫礦啊!我花10塊錢一英畝買的荒山,按300塊賣給申禮明一半,幹賺他30來萬。我買設備、開礦的錢全有了。”
桑妹很吃驚:“這是真的嗎?”
“錢都過到我賬上了,怎麼有假?”林振方十分得意。
桑妹說:“你發得也太容易了吧?”
“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林振方說,別看我現在當老爺了,幾天前我還是孫子呀!給人家鞠躬、作揖,供人家吃,供人家喝,還得供人家嫖女人,我容易嗎?
桑妹也顯得很高興,她說:“那你跟振雄合夥幹唄,人不說打虎還靠親兄弟嗎?”
林振方瞪了她一眼,說:“老三拿什麼跟我合夥?靠他幾輛破洋車?我是幾十萬資本啊。”
桑妹說:“你就不能吃點虧?誰讓你們是從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親兄弟了呢?老三厚道……”
“這麼說我不厚道了?”林振方打斷她,抽起一支煙,說,“怪不得有人說你跟老三不清不白的,一點不假,一張口就想讓他來分我的家。”
“你這叫什麼話?”桑妹氣得又快掉眼淚了,“有你這樣的人嗎?連你自己的弟弟都糟踏。你弟弟才有幾個錢,你逼他還你賣祖地的錢。”
林振方說:“你得一個心眼兒向著我才行。你怎麼老向著他呀?你是我的老婆呀。”
桑妹賭氣說:“我還不是你老婆。”
“行了,行了。”林振方說,福大福小,是運旺還是運衰,都是命中注定,命中該有八升,你就爭不來一鬥。礦山開了,你也別賣什麼粥啊糖了,你過來幫幫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總比外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