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妹說,她跟撈月一起賣糖,剛幹了幾天,不能扔下不管啊。桑妹實際是在找借口推托。

“撈月,你聽這名吧!能發嗎?水中撈月,那不是一場空嗎?”林振方一臉鄙夷神色。

桑妹說:“你真能琢磨。你也知道,這賣糖的代理人是振雄,他又舍不得放下黃包車,也忙活不過來呀,我不幫他誰幫他?”

林振方說:“說來說去,還是他比我重要,那你去嫁他吧。”他一賭氣,把心裏話都抖出來了。

“虧你說得出口。”桑妹氣得扭身就走。

林振方說:“你走了就別再回來。我把醜話說明白了,你若再這麼跟老三攪在一起,我可不給你麵子了。”

桑妹賭氣說:“隨你的便。”

曲撈月坐在父親床頭,守護著他。一個護士給他注射了一針。

一個醫生走過來,看了看,走出去。

曲撈月跟出去。

在走廊裏,曲撈月怯生生地叫住了值班醫生。

曲撈月問醫生:“醫生,我爸爸要緊嗎?”

她問過不知多少遍了,有點張不開口了。

醫生說,往好了說,是個癱瘓在床的廢人。腦蛛網膜下腔出血,止不住有麻煩,隨時可能出現危險,壽衣可以準備了。

淚水在曲撈月眼中流下。林振雄和桑妹從樓梯口上來,桑妹手捧著鮮花。

林振雄問:“好些了嗎?”

曲撈月搖搖頭,隻流淚不說話。

林振雄說了聲“別哭啊,哭有什麼用”。便同桑妹一起走進病房。桑妹把鮮花插在床頭瓶中,換掉開始枯萎的花。

曲撈月又給曲老板擰了一塊濕毛巾,敷在額頭上。

林振雄說:“今晚上我留在這兒,明天桑妹和你換班。”

曲撈月說:“有我就行了。你還得去拉車,還得照顧你那些車呀。”

林振雄說:“你真把我看成財迷了。少拉幾天車,不就少賺幾十塊錢嘛!”

曲撈月說:“我媽急得隻會哭,爸爸若是不行了,我們家的天就整個兒塌了。”

桑妹說:“不會的,你別往窄處想。”

這時一個護士進來,問誰是林先生?外麵有人找。

林振雄說“我是”,往外走。原來是林振方站在走廊裏。林振方一見桑妹也在病房裏,立刻顯出不悅,他說:“你也在這?”

桑妹說:“我剛來。”

林振雄問:“二哥有事找我?”

林振方看了一眼曲撈月,送了個順水人情:“啊,我是來看看曲老板。”這樣說了,不得不邁步走入病房,象征性地在病床前站了站。

曲撈月說:“我替爸爸謝謝你。”

在病房站了一小會兒,林振方約弟弟出來。

林振雄拖著空車,旁邊走著林振方。他們信步來到印度廟前。

一個印度人過來:“我去亞依淡湖。”

林振雄賠笑說:“我有點私人的事,暫時還不能拉客,對不起了。”

“那麼多廢話!”林振方說,“說不去就完了。”

又一個人過來招手叫黃包車。

林振方不耐煩地說:“不拉、不拉。”客人不滿而去。

林振雄說:“算了,別往前走了,客人都叫你給我得罪光了。”他把車停在了寺廟外。

林振方也站住,說:“你還想拉一輩子洋車呀?沒出息。”他點起一支煙抽著。

林振雄問:“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呀?你怎麼不說呀?”

林振方吐了口濃煙,他說:“不好張口啊。”

林振雄說:“親兄弟,有什麼張不開口的。”

“正因為是親兄弟,才張不開口呢。”林振方歎了口氣,說:“昨天我跟桑妹說,讓她去幫我,我的礦山破土動工了,可她不幹,非要幫你守著小鋪賣糖,氣得我半宿沒睡著覺。”

林振雄樂了:“這事呀!我叫她回去幫你不就得了嗎?”他越說得輕鬆,林振方心裏越起疑。

林振方問:“你一句話的事?”

“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林振雄心裏坦蕩蕩。

林振方反而更加憂心忡忡了,他說:“老三哪,你跟我說實話,桑妹跟你到底好不好?”

“好啊。”林振雄坦然答道。

“這麼說,她真想嫁你,你真想娶她?”林振方問,“你找不到女人了,非要搶你的嫂子,這叫我怎麼有臉見人?”

林振雄說:“你想哪兒去了!我們倆走得近,那是因為共過生死,可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林振方問:“你不騙我?”

“這是騙得了人的事嗎?”林振雄說。

“那是我錯怪你了。”林振方說,“這樣好不好,你不是說她聽你的嗎?你叫她先到我的公司來幫忙,別叫她再幫你,行嗎?”

“行。”林振雄答得幹脆。

“你也別對她顯出親熱勁來,行嗎?”

林振雄說:“這我辦不到。她對我好,我對人家冷冰冰的,我有人味嗎?”

林振方說:“我的傻弟弟呀,你不知道男女之間的情是怎麼回事。哥哥相信你,一點邪念都不會有,可保不住桑妹。她熱你冷,才能讓她死了心。算我求你了,從今往後你離她遠點,省得我們兄弟叫人家背後戳脊梁骨。”

看出林振雄忍受著屈辱,淚水漲滿了眼眶,可他答應了下來:“行,都行。”

林振方這才長噓了一口氣。

林振方走後,林振雄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真想大哭一場。自己做事向來坦蕩無私,無端地叫哥哥這樣猜疑,這比剜他的肉還疼。

他知道桑妹的心思,她不用說,一個眼神就可以傳遞過來。可林振雄還用二哥敲打嗎?是的,天下女人死絕了,他也不會跟二哥爭風吃醋啊。

他不犯愁自己,他能敢保證桑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