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些什麼呀!”他對瑪格麗特說,奇怪,她是偵探?

瑪格麗特說:“你別想瞞我,我什麼都知道。這幾天你總在醫院裏守候你的老嶽父,是不是呀!”連這個她都是一清二楚。

林振雄說:“你再胡說,我可要把你摔下去了!”

瑪格麗特縱聲大笑:“我見過那個賣糖的什麼撈月。她有我長得漂亮嗎?你說!”她在挑戰。

“沒你漂亮。”林振雄隻好說。你若說撈月漂亮,這場官司沒完。

“這不是真話。”瑪格麗特說,桑妹和撈月,誰是妻,誰是妾呀?你們中國人不是興有好幾個女人嗎?她又發起新一輪挑戰。

林振雄說,我一個拉洋車的,一個女人還養不活呢,有兩個不得餓死。

“那你娶一個不需要養活的呀,譬如我,怎麼樣?”

“不敢。”林振雄說,“你父親會把我的代理商名分取消。”

瑪格麗特說:“我會把整個莊園給你,這個賬你沒有算過嗎?”像是玩笑,又像認真。

林振雄放慢了車速,說:“你們英國姑娘說話都這麼沒深沒淺的嗎?”他想盡快模糊過去。

瑪格麗特說:“你們中國人說往東,其實心裏想的是往西,都這樣嗎?”她偏要糾纏到底。

林振雄說:“別沒話找話了。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我還有事呢。”他想甩掉包袱了。

瑪格麗特說:“我不是沒事找事,是真的有事。我父親對你二哥很生氣。”現在她臉上一本正經。

林振雄停下車,瑪格麗特跳下來,在路旁買了些毛丹果,吃著,也遞給林振雄,林振雄不吃,光抽煙。

瑪格麗特說,她父親請來的地質師,找到了錫礦。這個地質師和他二哥勾搭起來,把有礦的地都賣給他二哥了,而她父親買到的都是貧礦,不毛之地,沒開采價值。

“這事和我沒關係。”林振雄說,“叫他找我二哥去。我看哪,你父親是啞巴吃黃連,打官司也打不贏。我哥買地,買的是荒山,沒說是買礦山,可買來的山底下出了礦,那是運氣好。”

瑪格麗特說:“若不是我給你求情,他真的會不讓你當糖廠的零售代理商了。”

林振雄說,他若認為自己窩囊,收回代理權也行。他也不想領瑪格麗特的情,領一次情,麻煩,會沒完沒了。

“你這人,倒不領情!”瑪格麗特生了氣,氣衝衝地走開,走了幾步又回來,跳上車,說:“你還沒把我送到地方呢。”

林振雄說:“你給過車錢了嗎?”

兩個人都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申禮明正和林振方在桌子上看圖紙,彭景陽坐在一旁。林振方橫看豎看看不出名堂來,他拍了拍圖紙,畫的跟鬼畫符似的,神仙也看不明白。

申禮明對彭景陽說:“你就說什麼時候能進機器,什麼時候能出礦,什麼時候能回本吧。”

彭景陽說:“年底就能投產,技術上的事我管,招工建廠房,你們管。”

林振方怕露了餡兒,搶先聲明,開礦山還要一大筆錢啊,他得去貸款,他不像申老板,拔根汗毛比他的腰都粗。

申禮明也得了便宜賣乖說,買礦山,他就花了30萬了,再拿30萬,他也有點兒吃緊了。

“什麼?買礦花30萬?”彭景陽吃驚地問。

林振方趕緊在桌子底下踢腳,彭景陽會意,見申禮明正盯著他等下文,馬上改口說:“30萬便宜你了。現在你不想要,40萬有人接,威廉斯就要。”申禮明沒聽出什麼破綻來。

林振方故意將他一軍,你若不想經營礦山,我花40萬再買回來,你坐地賺10萬,怎麼樣?”

申禮明說:“我又不是傻瓜,到手的東西我為什麼撒手!”

林振方向彭景陽說:“聽說威廉斯要把你告上法庭?”

彭景陽說,律師都勸他不要告。我勘探的地方,並不是他的地,你們也不是當礦山買的,我也沒有向官方證明這山底下有錫礦,他告得贏嗎?

林振方嘲笑英國佬吃了個大啞巴虧。

申禮明說,該叫英國人吃點虧了。華人拚死拚活地開發南洋,成船的銀子反倒都讓英國人運走了。林振方說這句話是人話。

這時一個小夥計跑來說,陳總管來了,非要見林老板不可。

林振方眨眨眼,明知故問地,陳總管,陳總管是誰呀?他早知是陳朋聽到風聲來請罪了。

這時陳朋已經來到門口了,手裏提著禮盒,沒邁門檻兒,撲通一聲跪下了,連呼:“林大哥開恩。”

一見這情景,彭景陽忙卷起圖紙走人。申禮明也說:“我去籌錢。”走了出去。

林振方坐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朋,說:“這位大爺是誰呀?不年不節的下什麼跪呀?”他現在真是想怎麼折騰他都隨心所欲了。

陳朋抬起頭來,直挺挺地跪著,說:“請林大哥、林老板原諒,我是小人,我是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說著左右開弓地抽自己嘴巴。

林振方說:“你這是何苦呢!沒聽人說嘛?鳥兒往亮處飛。我那時候叫人逼債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誰願意跟我受罪呀?你離開我,沒什麼不對呀!”他越是這麼說,陳朋越著急。

陳朋說:“林老板看來是不想原諒我。”

林振方說:“我恨你,是恨你不該不告訴我一聲就走人。我喂條狗,還知道向我搖搖尾巴呢。若我是你,斷不吃回頭草,沒出息。”

陳朋說:“看在咱們一起闖南洋,一起吃糠咽菜的分兒上,賞我一口飯吃吧。”

到了送順水人情的地步了。一聽說陳朋吃回頭草,他就決定收他,不過得好好奚落他一下,讓他有小辮子抓在自己手裏。其實,陳朋走了後,他還是很舍手的,陳朋天生是當走狗的料,這種人還很不好找呢。隻要對這種人心裏有數就行了,走狗就是用的嘛!扔一塊骨頭給他,全打發了。

“我真見不得你這個可憐相。”林振方說,“起來吧,人不能太勢利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申禮明討債怎麼樣?把我當人看嗎?可現在呢,方才你看見了吧?在我跟前三孫子似的。你小子學著點吧。”

陳朋趁機遞上點心果盒:“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今後大哥說東我不朝西,你說一我不說二,若是有二心,天打五雷轟。”

“行了,心不正,起誓也沒用。”林振方說,“其實你一走,我也挺舍手的。我一個大字不識,這幾天都是簽文書、寫字據什麼的,天天花錢請先生,麻煩不說,誰知道心術正不正?

萬一在契約上做點兒手腳,那不是冤透了嗎?”

陳朋說:“我回來就好了,不怕別人蒙騙咱們了。再說,我當10年跟班還沒到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