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競媛走了過來,叫了聲:“爸爸,您來視察,怎麼不進去呀!”
“我喜歡聽這讀書聲。”他說,“而且是在外麵聽。小時候,不能讀書,就在學堂窗外聽,人家念論語,我也跟著念。後來老師找上門,這才決定出一個念書的,我算是幸運的,念了幾年,後來又上了教會中學。
林競媛說,今年閩江學院畢業生有4個考上了哈佛大學的碩士生,還有一個考上了英國的牛津大學。閩江學院在馬來亞已小有名氣了。
“好啊。”林振雄說,有學問就是不一樣。你看你大哥,經營起來井井有條,有長遠眼光,不像我創業之初,一會兒拉黃包車,一會兒代賣白糖,心裏全沒個數。你哥前幾天到中國大陸去考察,回來後提出上林業紙漿項目。他說,馬來亞有的是森林,中國缺紙張,這是很有前景的企業。
林競媛說:“我哥上馬了,您可以歇一歇了。”
“老不省心,少不舍力呀。”林振雄說,“有時我想偷偷懶,可哪個叫我省心呢?”他有意地看了女兒一眼。
林競媛說:“爸爸,您的目光應當盯在兒女們的事業上,他們的私生活最好不要管,其實您也是管不了的。”她倒先發製人了,卻不生硬。
“我不是管,而是關心。”林振雄說,“你既然說到這上頭了,我就多說幾句,你知道,我的眼睛裏揉不下沙子,我一想到將要和仇人結為親家時,我的心都在流血。你能理解爸爸這心情嗎?”
“不能。”林競媛笑笑,坦率地說,您為什麼不往寬處想呢?申禮明並不能左右他的兒子。
“聽說你和韓為蘭近來疏遠了?”林振雄突然問。
“您聽誰說的?”林競媛問,“您一定很高興,是吧?”
林振雄說:“與其說讓我來動手拆散你們,倒不如順其自然。”他的意思已經說明白了。
林競媛苦笑了一下,說:“那爸爸要失望了。我們是鬧別扭了,其實全怪我,我故意氣他,我想試試他能不能頂住壓力,話趕話,就說僵了。這並不是真的,隻要我出麵去找他一次,一天雲彩就全散了。”
林振雄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競媛說:“爸爸,您好失望,是嗎?”
林振雄長長地歎了口氣,說:“競媛,你知道,在這件事上爸爸不會讓步,你想到了嗎?”
“想到了。”林競媛說,我從來沒求過您啊,我也是順其自然,您能理解女兒,那是女兒的福分,您不能理解,女兒隻好終生帶著遺憾。她說得極為平靜,毫不激動。卻有幾分淒涼。
林振雄說,你比我想像的要成熟,你比你媽年輕的時候更有主見。競媛,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想過後果嗎?
“最壞的?”林競媛說,但我不會像花正一樣去自殺。她露出了一絲苦笑。
林振雄說:“我會通知律師,取消你應當繼承的財產。”他是忍痛說出這句話的。
林競媛笑笑,說:“這並不是最壞的。您不是常說嗎?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您登報聲明,與我永遠斷絕父女關係!”她搶先走了一步絕棋。
林振雄震驚了,不理解地望著仍然麵帶笑容的女兒,他自己卻流下了痛苦的淚水。
韓桂芬家門外開來一輛出租車,司機幫林競媛提了箱子進來。
正在吃飯的韓桂芬母子都驚呆了,趕忙放下飯碗,韓桂芬說:“這是要出遠門嗎?怎麼好些天不來了?”韓為蘭也想不明白她是怎麼回事。
“忙啊。”林競媛付了司機車費。車開走了。
韓桂芬張羅著:“去,為蘭,去買點魚肉,我給競媛做一點菜,也不知道你來呀。”
“大娘別客氣,我吃過了。”林競媛說著坐下。
韓為蘭給她倒了一杯水,問:“你這大包小裹的,是幹什麼呀?”
“來告個別呀!”林競媛說,那天你不是說人窮誌不短,要做個樣子給我看嗎?我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也太低看你了,畢竟好過一場嘛。
一聽這口氣,老太太急了,她問兒子:“你怎麼得罪競媛了?怪不得人家不上門了呢!你真是不知進退呀!”
“你又跟著瞎操心!”韓為蘭又轉對林競媛問:“能告訴我到哪裏去嗎?如果不保密的話?”
“還記得咱班的那個卷頭發彼得嗎?”林競媛不動聲色地問。
“彼得?那個會拳擊的俄國大塊頭?”他的語氣很反感。
“你幹嗎這麼反感啊?不就是當年追過我嗎?”林競媛說,彼得現在了不得了,進了荷蘭一家電器公司,當上了副總裁,他讓我去呢,機票都替我買好寄過來了。說著真的從小手提包裏抖出一張機票。她說得很逼真,又很平靜。
韓桂芬呆住了,擔心地看看兒子再看看林競媛,問:“你不會是和那個彼得……”
韓為蘭斷了她的話,說:“媽,您先出去一下,行不行?”
韓桂芬很不情願地走出去,卻躲在門後偷聽。
韓為蘭說:“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意思?”
“連大娘都聽懂了,你是裝呀還是真的其笨如牛呢?”她用嘲諷的口氣說。
韓為蘭問:“你是什麼時候又和彼得……勾……那個聯係上的?”
她忍住笑,說:“你差點用上勾搭一詞。其實,我們一直在勾搭,一直沒斷。”
“不可能。”韓為蘭說,“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的私生活,怎麼會全告訴你。”
韓為蘭說,我真不知你相中了他什麼?像一頭北極熊,渾身是厚厚的毛,完全沒有進化徹底的樣子,又有狐臭,夏天沒人願意跟他住一個寢室,而且他性格古怪,高興了像猴子,生氣了像一頭豬,你怎麼會喜歡上他?
林競媛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韓為蘭說,你笑什麼?若是你看上個比我強的,我不說什麼。這頭北極熊不行,他會毀了你。我得對你負責。
“你是我什麼人啊,你對我負責?”林競媛說。
“我對你好過,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讓你沒有好結果。我要跟你去。”他說到這裏,眼裏淚光閃閃。
林競媛問:“你跟我去幹什麼?”
韓為蘭說,跟彼得爭高下,我不信我比他差,拳擊我打不過他,智商我比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