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把心上人送到他麵前,他卻惶惑拒之門外。又一個仇人將成為親家,他怎樣麵對?他擁有了財富,卻失去了親情。

別看林振雄表麵上依舊井井有條地執掌著林氏兄弟公司的鑰匙,若無其事地應付著裏裏外外的大事、瑣事,可他的內心卻是痛苦的。這痛苦,他在桑妹麵前都不表現出來。人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林振雄的痛苦不惟是愛女出走的痛苦,而是她不理解為父的一片良苦用心的痛苦。

這幾天他幾乎天天失眠,卻又不困。

夜已經很深了,莊園內外靜悄悄的,外麵風吹樹響,遠處浪濤在呼嘯。

穿著睡衣的林振雄一直沒有成眠,他扭亮燈,坐起來,悄悄走了出來。

在寬廣的客廳裏走了幾圈,複又上樓,來到林競媛的臥房門口,猶豫著。

桑妹悄悄地從另一間房裏探出頭來,觀察著他。隻見林振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行李和沙發都用白布苫著,有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他打開燈,木然地站著,他發現有一個立在桌上的相框翻扣在桌上。

他走過去,把照片翻過來,照片隻剩下一半,女兒的照片剪去拿走了,隻剩下了他一個人的影像,一隻右臂還平伸著,顯然原本是摟著女兒的。這是女兒在暗示一刀兩斷嗎?

他的手抖得厲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淚水嘩嘩地流下來。

桑妹輕輕地走進來,把拿在他手上的照片接過去,放回桌上,說:“你別記恨孩子……”

林振雄說,這不是一刀兩斷了嗎?我生她養她一回,到頭來是這樣的下場。

桑妹說,你不能光怪孩子!你把事情都做絕了,你以為不分給她遺產就能嚇住她嗎?

林振雄說,她不應該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桑妹說,你若是想她,想讓她回來,你必須承認你不對。

“那不可能。”林振雄說。桑妹卻揭了老底,還嘴硬呢,你既然心腸這麼硬,幹嗎在《南洋晨報》上一連半個月發尋人啟事呀?

林振雄矢口否認,說他沒發過。

桑妹笑著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說你真可愛,心裏服輸,嘴上不說軟話。我都派人到報館找鄭主筆核對過了,人家拿出了尋人啟事的底稿,字都是你寫的,你還抵賴什麼?

林振雄說:“你知道了就算了,千萬別嚷嚷出去,叫人看輕了我。”

“我才不信呢,鐵石心腸的人就受人尊敬?”桑妹說,“競媛出走的頭幾天,我真想也走了,不跟你過了。後來看了啟事,知道你還有救,就沒走。”

林振雄說:“登也沒有用了,競媛是恨透了我。”

“辦法也有。”桑妹說,你重新發個啟事,內容重寫,競媛看了就會心軟。

“怎麼寫?”林振雄問,說父親錯了,請女兒原諒?

“那也不算低氣。”桑妹說。

林振雄說:“你替我寫,替我送到鄭主筆那裏去吧。”

“你的小心眼兒我猜得到。”桑妹說,別人問起來,你說不是你服輸,是我背著你幹的,找回了女兒,是你的功勞,這樣的男子漢大丈夫也不怎麼樣啊!

林振雄淒涼地笑了起來。

林競仁坐在沙灘陽傘底下,海裏翁風劈波斬浪正遊得痛快。他發現傘下有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向岸邊遊來。

林競仁叫道:“翁風,你還這麼練啊!將來真準備去橫渡英吉利海峽呀?”

上岸來的翁風披上浴巾說:“那是我的宿願啊。你怎麼有時間跑到我這兒浪費時間?”

林競仁說,他是待價而沽的閑人啊。

你真會恭維我,待價,有價嗎?誰來沽我?翁風說他準備“流亡”海外去了。

林競仁說:“我來請你去當我的助手,你看屈不屈才?”

翁風抽起一支煙,說你們林家閉著眼睛隨便在大街上摸一個,也不會來找我。

“你幹嗎這麼武斷?”林競仁說。

翁風揶揄地看著他,說:“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耶?你敢讓我進你家門,那不是引狼入室嗎?你不怕?”這種玩笑他經常開。

林競仁說,我怕什麼?你是指瑪林嗎?在我們曆時四年多的角逐中,我已經勝利了,我還怕你奪去不成?

“你別高興得太早。”翁風說,“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美的。”

林競仁說,不開玩笑了,我真是來請你出山的,不單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父親的意思。

翁風說,怎麼幸運之神忽然光顧到我的頭上了呢?是不是因為你們家趕走了韓為蘭,那把空出來的交椅紮屁股,沒人坐啊?

“你還是這麼挖苦。”林競仁說,“你想不想屈就啊?”

“你若把瑪林讓給我,我就去。”翁風嘻嘻哈哈地說,這是玩笑,也是不想“屈就”的托詞。

“行啊!這也是我今天來說的第二件事。”林競仁說,我正式通知你,我和瑪林的婚戀關係不得不畫上休止符了,真的。

“也就是說,你中途退出比賽了?”翁風仍然玩笑地說,是不是你和瑪林出現了感情危機,不得不如此,卻又來賣個人情?他想起不久前瑪格麗特說他和瑪林是兄妹的話,已經料到他們真的必須分手了。

林競仁的表情變得沉重起來,他長歎一口氣說,什麼事都有冥冥之中的另一種力量左右著,命運這東西有時是相當殘酷的,他把你的靈魂拉出來,當著你的麵撕扯得粉碎,你卻毫無辦法,無法抗拒。

“怎麼成哲學家了?”翁風忽然看見了他眼中的淚水,他轉而嚴肅地問:“競仁,對不起,我這破嘴又傷著你了吧?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切都有點古怪呀。”他不好先觸及別人的傷口。

林競仁說,我方才說的都是正經話。我和瑪林真的結束了,永遠。

“這太突然了。”翁風試探地問,是她變心了嗎?

“不是誰變心的問題。”林競仁說,我們家發生了一場地震。瑪林居然是我父親和瑪格麗特非婚女兒,這一來,我們還怎麼結婚?

翁風雖早已知道,卻依然有怵目驚心之感,他說怎麼像聽神話一樣呢?這都是真的嗎?

林競仁沉重地點點頭。

“怪不得瑪格麗特來找我,動員我鼓起勇氣追她女兒呢。”翁風說,這一切,簡直是一出離奇的戲劇。

林競仁說,是一出悲劇,莎士比亞的悲劇人物也沒有我和瑪林苦。這是理智與情愛的搏鬥。

“瑪林怎麼樣?”翁風問,“她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嗎?他倒同情起這對不幸的人了。

“這正是她需要安慰的時候啊。”林競仁說,“所以我才來找你。”

“讓我當替補隊員?”翁風又嘲諷起來,替補隊員總是比正規隊員要矮三分吧。

“你能不能正經點?”林競仁說,你也知道,相當長的時間裏,瑪林在你我之間是等距離的。也就是說,在你我之間她難選擇,現在她回到你身邊,也是情感所歸呀,並不是臨時找個代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