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旅館大廳,大堂經理客氣地說,有客人找他們,來過幾次了,明天早上再來。
他們首先想到的是馬來西亞警方來拘捕他們了。兩個人不敢深問,匆匆忙忙地上樓,收拾了行李,結了賬,逃也似的離開了RIVEQO飯店。
這一來,林振雄就無法在拉斯維加斯的海洋裏找到這兩條遊魚了。
申禮明和陳朋的動作倒是無比神速,就在林家父子在魔幻般的賭城捉迷藏時,這兩個陰謀家已經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飛到了新加坡,當天回到檳榔嶼,連時差都沒倒過來,便著手策劃一起罕見的擠兌風潮了。
謠言有時比真理走得快,人們相信謠言比相信真理來得輕易,更何況說林氏公司卷走金融信托合作社款項又不是謠言呢!
隻用一天時間,一場風暴就醞釀起來了,陳朋雇用了一批流浪漢、遊手好閑的賭棍,每人每天10塊錢,外加一頓免費午餐,叫他們滿城撒傳單、貼帖子。
全城都震動了。那些可憐巴巴的小戶人家,靠血汗積攢的幾個小錢,原指望在金融合作社裏生息,忽然聽說被人拐走了,將血本無歸,那比聽到天塌地陷的消息還可怕。接著有人鼓動他們去擠提現款,早去早提,去晚了就泡湯了。
可怕的擠兌風潮在信托合作社總部門前釀成了大禍。
這裏人頭攢動,已經成了人的海洋,各種年齡、性別的男女高喊著什麼,拚命向前擁擠,擠倒了院子的圍牆,擠破了門窗。
一個值班經理走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擺著手。人們不理他,依然高喊叫罵。
一個中年人大叫:“先別嚷,聽他講,看他放什麼狗屁?”
經理賠著笑臉說:“大家不要聽信謠言,沒有人卷走你們的錢,你們的錢好好地放在合作社裏。”
中年人說:“你騙人。”
戴大墨鏡雜在人群中的陳朋小聲鼓動說:“叫他們的董事長出來說話!”
人們立刻亂叫:“叫林競義、林競禮出來!”
經理應付說,不巧得很,他們二位到新加坡去了,明天回來一定與大家見麵,請放心。
陳朋向一個黑大個耳語。那人馬上大叫:“別信他的鬼話!姓林的兩個壞蛋卷款跑到拉斯維加斯去了,我們的血汗錢成了他們的賭本!”
“打呀!殺呀!欠債還錢啊!”人們在狂叫。
經理說,我敢用人格擔保,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我再說一遍,請大家回去吧,你們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陳朋又小聲鼓吹:“那要他支款。”
黑大個大喊,既然錢都在,我不存在合作社了,我現在就支出來!
“對,我也支錢!”“我信不著你們了!”“快點兌還錢!”“那可是我的養老錢啊,不能吞了呀……”
經理招架不住,又說,好的,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一定支付現款,想存的存,不想存的一律返還本息。
陳朋尖聲尖氣地喊,別上他當,他這是緩兵之計,他的錢匣子裏根本沒錢。
也有人叫號,有錢現在就還,不等明天。
經理招架不住了,忙退回去,並拉上門,鐵門沒來得及合攏,“打呀”、“燒呀”的吼聲四起,憤怒的人群往前衝,擠破了門,一些人用石頭,汽水瓶子砸玻璃,也有人放火點著了院子裏的幾輛車。
陳朋見警察隊伍正向這裏開來,就大喊:“走啊!在這裏白費,到林家莊園去討債!”
人們避開警察,向大街衝去。
人群的洪流漫過大街時,曲撈月正在茶葉店裏。聽見呐喊聲,她心裏沒底,疑心是衝林家來的。街上出現針對林家的揭帖的事,林家人上上下下都知道。林競仁、林啟時正和林振方在公司裏商量對策的時候,風暴突如其來地提前席卷了檳榔嶼,打了個措手不及。
人們狂喊著,潮水般沿大街湧來。
此時曲撈月正在商店裏買茶葉,一見這場麵,嚇得忙問行人:“這是怎麼了?搶匪嗎?”她是試探一下,真不希望是衝林家而來。
賣茶葉的人說,搶匪倒不是,他們是被有錢人家搶了。聽他的口氣,是偏袒暴民的。
曲撈月問是怎麼回事?誰搶了誰?
賣茶人說,這人哪,越想有錢越是什麼招都使,林氏公司把華人的錢都聚斂到一起,小貧民百姓指望多吃幾個利息,卻不想全叫林家拐走了,血本無歸,老百姓能不急眼嗎?這是上了當的百姓來兌款了,兌不著款,還不把林家放把火燒了呀?曲撈月一聽,臉都嚇白了。
曲撈月說,不可能,林家向來以誠待人,從不賺昧心錢,這肯定是有歹人煽動,敗壞林家名譽。
另一個買茶的人接話碴兒說,你拿了林家什麼好處了,這麼替林家說話?這年頭,有錢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啊!她一下子被孤立起來,處於無助狀態,可憐兮兮的。
曲撈月又說了句“不可能”,已無心再與人計較,提了幾筒茶葉,跑了出去。
憤怒的人群向前湧動,有的人邊走邊罵:“林家人太缺德了!”“今兒個他們不還錢,咱就坐在他家裏等!”“把他家老爺子抓住當人質!”
曲撈月越聽越著急,招手攔了一輛車,說:“快,跑到這些人前麵去,到林家。”
司機晃晃腦袋,說:“我這車又沒長翅膀,飛得過去嗎?”
曲撈月隻好氣喘籲籲地跟在人群後頭跑。
林家莊園門前像趕廟會一樣熱鬧了。
抗議的人群越聚越多,把房子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試圖攔擋的家人、傭人全叫人群擠到一邊去了,有勁兒使不上。
人越來越激奮、越來越多,盡管來了些警察,卻也製止不了混亂局麵。
曲撈月是從人群裏擠過去,回到房裏的。跑進了客廳,到處找林競仁,這時候得有主心骨啊。
曲撈月扔下茶葉筒,問林競仁的媳婦張月玫:“競仁在嗎?”張月玫嚇得邁不動步了。
張月玫說:“在公司裏,嚇死人了。”
曲撈月吩咐把孩子們都弄到樓上去,別嚇著孩子,她隻好出麵去對付他們,現在沒有主事人了。
這時外麵飛進一塊石頭。嘩啦啦一聲,大塊玻璃粉碎,大石頭落在曲撈月腳下。幾個小孩嚇得哇哇大叫,張月玫叫仆人把孩子都領走。
張月玫勸道:“媽,你不能去,這些人都瘋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一會兒競仁就回來了,他會有辦法的。”
“不,不能讓他回來。”曲撈月冷靜下來,想保護競仁,好歹打通了電話,說:“總經理在嗎?不在?沒走遠嗎?我是曲撈月,你告訴他,在外麵躲一躲,千萬別回莊園來 。”
對方是個職員,他說,總經理已經開車走了。
曲撈月有氣無力地放下了電話,心裏暗暗叫苦,想派人去攔住林競仁,試了幾次,根本衝不出去。
林家莊園的秩序更亂了,如同暴動一樣。
人群更亂了,有人開始肆意地砸玻璃、砸汽車,大呼小叫:“管事的滾出來!”“林家的人死絕了嗎?”
曲撈月硬著頭皮走了出來,她站在曬台上,說:“大家靜一靜,有話衝我說!”
人群漸漸靜下來。夾雜在人堆裏的陳朋卻說:“她隻是一個小老婆,說了也不算數。”
於是有人喊,騍馬上不了陣,叫你們家主事的男人出來!人們又跟著亂叫,一口一個“小老婆”,叫她滾回去,氣得曲撈月差點哭出來。
這時汽車鳴笛聲響起來,人群回頭,隻見林競仁從容地從汽車裏走下來,曲撈月見了不禁長歎,不知會發生什麼事,這不是飛蛾撲火嗎?
林競仁雙手擺動著說:“我是主事的男人,我來了。”他一下子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