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撈月神經兮兮地問:“他們來抓我了嗎?”她的精神幾乎錯亂了。
家人說,抓你幹什麼呀?你別疑神疑鬼了,快吃飯吧。
曲撈月說:“不,他們晚上動手,來抓我。我有罪,我兒子卷了人家錢,我又把外孫子看丟了,我該抓!”
家人無奈,走出去,對門外的瑪林說:“八成她是失常了,你快去勸勸吧。”
瑪林丟了愛子,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哪有閑心管別的事?更何況她心裏本來對曲撈月有氣,孩子不是她看丟的嗎?所以家人叫她去勸,她哼了一聲,隻推開房門向裏看了一眼,對家人說了句,找有閑心的人勸吧,我都不想活了,誰來勸我呀。
這句話像刀一樣狠狠地刺在了曲撈月的心上,她雖躺在床上,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她好像聽見了一聲呼喚,說:你來吧,跟我來做伴吧,我好孤獨啊!她細一辨認,那不是可憐的花正嗎?花正好像抱著個罐子,那是什麼罐子呀?她想起來了,那是裝鹵水的,花正是喝了過量的鹵水死的。
曲撈月似乎清醒了許多,夢見死去的人,這不是好兆頭,她是來召我的呀。
她忽然感到周身輕鬆,有一種解脫感,如果飄飄悠悠地跟她走,就什麼埋怨的話都聽不到了,什麼樣的痛苦都從身上卸去了……
林振雄的座車裏拉著小和尚,直奔極樂寺而來。林振雄平日很少到寺院來,他不信佛,但為了求得心理平衡和安慰,逢年過節,他會打發家人或子侄們到極樂寺、廣福宮上一炷香,往功德箱裏捐點錢。至於僧俗人員來化緣修廟,他一般都出大份,不然麵子上不好看。
這一來,他在極樂寺也是僧眾們尊敬的施主,但他從不露麵,並沒有人認識他。一路上,他再三詢問小和尚,希望得到一點線索,可小和尚守口如瓶,也許他壓根就不知道,一句話都不多說,這就讓林振雄心裏狐疑。
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預感到老和尚的突然約見,肯定與林家目前焦頭爛額的困境有關。
慧緣長老在禪房裏等他。禪房很大,有一麵牆上掛滿了手書的《金剛經》,屋裏有一股藏香的特殊味。
當小和尚引他來到禪房門口時,他看見一個背對著他的和尚坐在蒲團上正在念經,聲音渾厚而低沉。
林振雄不好驚擾長老,便在門外站著等。小和尚躡手躡腳地給他斟了茶,林振雄見老和尚似乎動了一下。
林振雄跨了進去。那慧緣長老正是黑台風,他卻沒有看到他的臉。小和尚獻了茶後,掩上門退出去了。
黑台風背對著林振雄說:“林先生,我們是生生死死、冤怨相報,一世的緣分啊,想不到又見麵了。”
林振雄說,聽長老的語音有點熟,我平生從不結交佛門的人,我本人的佛緣也太淺,不知長老是哪一位?怎麼說起生生死死、冤怨相報的話來呢?
黑台風緩緩放下經卷,轉過身來。林振雄大驚:“你,黑台風?你當了和尚?”
黑台風說:“你沒有佛緣,我卻有,請坐吧。”黑台風皈依佛門,他不能想像。
林振雄說,翁玉娘找你找了多年,大家都以為你不在人世了,想不到你就在眼皮底下的極樂寺藏身,而且居然能修煉到長老住持的地位。
黑台風說:“我是真的脫胎換骨了,並不是借廟宇躲禍藏身,如果不是看到壞人仍在害你,我真的永遠不會露麵了。”
林振雄說,前幾天是你送信,說申禮明、陳朋是煽起合作社風潮的人吧?
黑台風說:“正是。”
林振雄說,家門不幸,接二連三地出事,我真的應付不了啦,謝謝你,在我危難時能助我一臂之力。
黑台風說,現在說謝,為時過早。我見到申禮明了,他是來敲詐我的,我也麵臨著危險。
林振雄問,他來找你幹什麼?
黑台風說,申禮明煽動股民拋售你的股票,他是沒安好心,一旦股票跌到最低穀,他已準備好了資金,再大批吞進,這樣,你的林氏公司就得姓申了。
“這我已經想到了。”林振雄說,“我現在剛剛應付過去合作社風潮,我再也沒能力製止他的陰謀了。”
黑台風說,你知道申禮明來找我幹什麼嗎?他想把我買到手的股票挖過去。
林振雄又驚又喜,你?這麼說,大量吞進我們林氏股票的不是申禮明,而是你?
黑台風點點頭。
“我的好親家!”林振雄握住他的手,說我真不知怎樣謝你才好了。你這出家人真是塵緣未斷啊,你的眼睛盯著股市風雲,這真是奇聞。
黑台風說,你高興得太早了吧?你沒想想,一旦我控製了林氏股份的一半以上,我可就是董事長了,你林氏的基業照樣是從根上倒塌了。
林振雄說他認了,隻要不是落在仇人手中就行。
“我不是你的仇人嗎?”黑台風說,我與你有奪妻之恨啊。
林振雄說,你也是仇人,曾經是仇人,可你金盆洗手了,後來又做了那麼多好事,何況現在你又皈依了佛門,我們的仇恨早就化解了,不然我也不會讓我的女兒嫁給你的兒子。
黑台風說,你的另一個女兒不是也嫁給了申禮明的兒子了嗎?
林振雄說他惟一不能寬容的仇人就是申禮明了,但他最終不是親自到美國去認了女婿了嗎?
上代人的冤仇不該連累下一代。
黑台風感慨地說,你是個好人。也許因為你是好人,你在商海裏才總是翻船,無商不奸,你不夠奸。今天你能猜到我找你來幹什麼嗎?
林振雄說,不會是攥著林氏的股票,逼我讓位給你吧?
黑台風說,出家人要錢有什麼用?我一直在想有機會幫你一把,這樣就把我前半生愧對的都遮掩過去了,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你別笑我,我真的盼過你有倒運的一天,你就會給我一次報償賠罪的機會,沒想到這機會真的來了。
說罷,黑台風從木箱裏拿出一大卷子股票,交到他手上,說,這是我買到的林氏股票,足以坐上你的交椅的數量,現在你拿去。我想,現在散戶手裏的股票已經沒有多少了,你不用怕有人顛覆你林氏公司的江山了。
林振雄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謝謝你,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原來是你從中做了大好事,我一直以為是申禮明在吞購我的藍籌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