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以三十萬兩銀子上繳海軍衙門為條件,換取闈賭的合法進行(1 / 3)

“什麼好風,兩位老中堂聯袂而來,難得難锝!”四十五歲的醇王滿麵笑容地將張、閻讓進王府精致的內客廳,立時便有小太監端來香茶、果品。醇王才具不及恭王,對待下屬卻比恭王要和氣得多,醇王府也不像恭王府那樣奢豪森然。這是醇王高過恭王之處,也因此在京師贏得不少好口碑。

“有好些天沒見到王爺了,心裏惦記著,今天天氣好,我約了丹老一起來看望王爺。”張之萬兩眼含笑地望著醇王說。醇王年紀雖不大,但一向身體單薄瘦弱,臉色常是灰灰白白的,然今天卻容光煥發。他頗為奇怪,嘴裏頌揚:“幾天不見,王爺氣色這樣好,老臣心裏高興極了。”

閻敬銘也看出了這一點,忙說:“王爺精神旺盛,是天下臣民之福。”

“是嗎?”醇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說,“我也覺得這些日子身體是健旺些,吃飯睡覺比過去都要香甜。”

張之萬因為在醇王小時便教過他的詩文,彼此關係較為親切隨便,為把今日的氣氛營造得更熱絡些,便開著玩笑說:“想必王府來了高人給王爺開了好秘方,王爺拿出來給我們瞧瞧,也讓我們這兩個老家夥回去吃幾劑,調調神,多活幾年!”

說罷哈哈大笑。

“張中堂取笑了。”醇王笑著說,“哪有什麼秘方,真要有的話,一定會公之於眾,讓諸位同享。隻是二位今天來的正好,有一件大事,我還沒有跟禮王他們說,先聽聽兩位老中堂的意見。”

“什麼事?”閻敬銘竦然直起腰杆,全部注意力立即集中起來。

“請王爺說說。”張之萬也放下手中的托杯。

“前幾天,太後召見我,跟我說起辦海軍衙門的事。”

“辦海軍衙門?”兩位軍機大臣幾乎異口同聲地反問了一句。

“是的。”醇王繼續說,“海軍衙門,這四個字是太後親口說的,我當時也沒想到太後會有這個想法。”

“這是一件好事。”閻敬銘立即予以肯定。

“太後具體怎麼說的?”張之萬暫時壓下堂弟的事情。跟辦海軍衙門比起來,廣東的闈賭當然是小事一樁。

“太後說,李鴻章跟她講,馬尾江戰役把福建海軍的弱點都暴露出來了。當初左帥創辦馬尾船政局,原是想利用該局造艦辦學,培育人才,為大清的海軍打下一個基礎,不想辛辛苦苦辦了二十年,耗資幾千萬銀兩,瞬息之間便被法國人毀掉了。檢討福建海軍的這個結局,一是因為艦艇太差,被法軍擊毀的十一艘艦艇,一半是我國自己製造的,一半是從西洋買來現成的。自己造的艦小、炮力弱,遠不是法國人的對手。不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艦艇不行,也不是他們不知道洋人有好艦,他們是沒有更多的銀子去購買。二是監督不嚴格,人才缺乏。張佩綸、何如璋固然不懂海戰,其實他們更是命不好,倒楣而已。曆屆船政大臣都和他們一個樣,發生在誰身上,結局都是一樣的。針對這兩個方麵,李少荃向太後提議,由朝廷來辦海軍,設一個海軍衙門,專門辦這件事,集中全國的銀兩來買艦艇,就可以購買最好最新的洋艦,由朝廷出麵聘請最能幹的洋員來經辦。如此,我們大清也可以建立起一支世界上最強的海軍來。”

“這個提議不錯。”張之萬輕輕地點了點頭,心裏想著:李鴻章這人就是乖覺,心計多,馬尾江的敗仗,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將近一年來,罵張佩綸的話洋洋盈耳,彈劾的奏章也積案盈箱,就沒有哪個記得張佩綸曾經有過建水師衙門的折子,這海軍衙門不就是水師衙門嗎?還是李鴻章這人聰明!

“但是,太後沒有同意,說由朝廷出麵辦一個海軍衙門好是好,但說到底還是要銀子呀,朝廷一時哪裏拿得出這多銀子來買炮船呀。”

“太後考慮的有道理。”身為戶部尚書的閻敬銘深知國庫的空虛,他皺著眉頭說,“自從長毛作亂之後,朝廷是一空如洗,至今元氣還沒恢複過來,哪裏拿得出大筆銀子來呢!”

張之洞的事情,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銀子短缺的緣故嗎?正是一碼事呀!張之萬趕緊補充:“丹老說得很對,國家當今第一大難題便是缺銀錢。太後當一國的家,為一國的銀錢憂慮,督撫當一地一省的家,則為一地一省的銀錢憂慮。”

說罷望了一眼閻敬銘,閻敬銘懂得他目光中的意思,說:“太後有太後的難處,督撫有督撫的難處,越想辦大事,困難就越大。”

醇王則不明白兩個軍機的話中之話,依然沿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銀錢艱難這點我也清楚,別的不說,就說為太後造園子的事吧,進展不快,也就是銀子跟不上來。皇帝都眼看要親政了,太後還沒有一處地方頤養,我能不著急嗎?”說話間醇王特地看了閻敬銘一眼。

醇王所說的造園子的事,內中也的確有些曲折。

光緒六年,醇王親自為慈禧踏勘清漪園舊址,將修複清漪園的計劃定了下來。但管事的恭王仍像同治年間一樣,以帑藏緊缺為由將計劃擱置一旁不理睬,慈禧心中大為不快。甲申年撤換恭王全班軍機,近因是越戰失敗,遠因則是這樁事。

新軍機上任後不久,醇王便舊事重提,沒有恭王這個障礙,事情好辦多了。但那時越南的戰爭正打得緊,大興園工,無論從氣氛上說,還是從經費上來說都不是時候,於是醇王便先以修理三海來暫時討得慈禧的歡心。三海即北海、中海和南海,本是皇家的行宮,它挨著紫禁城,出入方便。

夏日三海水波蕩漾楊柳成蔭,較之宮禁來說,自然涼爽清幽,故帝王後妃們夏天常來三海遊憩。自元代定都北京來,三海便不斷拓建。到了清代,三海是宮殿成群樓閣相望。康熙、雍正、乾隆幾代皇帝,不僅將此當作遊樂之地,而且在此宴請王公大臣,並在勤政殿等宮殿裏召見官員,處理國事,接見進京朝覲的外藩國使臣,歡迎得勝回朝的出征將士。三海裏的水時常疏浚,保持一年四季的清亮潔淨,又特為種了不少蓮藕。每到三夏時節,一眼望去,三海之上碧葉田田,蓮花盛開,真正是“映日荷花別樣紅”,那景況的確是清雅至極!

可慈禧卻還嫌它不夠氣派,不夠豪華,於是醇王下令,將三海所有亭閣樓台重新漆過一遍,又特為將連接北海和中海的宏偉大橋——金鼇玉橋加以包裝,將數以萬計的黃金、白銀熔成水液塗飾其上。三海氣象果然一新,慈禧心中自然歡喜。

光緒八年初閻敬銘出掌戶部後,開源節流,精打細算,到了年終報賬,他又將閑款與正款一齊上報,比前任多出三四百萬兩銀子。慈禧對閻敬銘的能幹甚為稱讚。晉協揆,入軍機,便是對他的獎賞。這兩年修三海,用的就是閻敬銘上報的閑款。

戶部的閑款大致包括抄查犯罪官員的家產等各種罰款,以及變賣之款等等。曆任戶部尚書都不將這筆閑款上報,一來怕來年正款有虧,好以此補缺,二來戶部留下這筆銀子也好自己辦些事情:或是上下官員們沾潤沾潤,或是年節之時用來向王公貴戚們送禮,還有各省撫藩們到京城來辦事,送來百兩銀子的禮物,尚書侍郎們收下後,也得回送十兩八兩的。所有這些,都要有一筆銀子擺在這裏才好辦呀!

閻敬銘不需要這種小金庫,他統統上報。後來得知這些銀子全部用在三海上去了,他又有點心疼。

光緒十年底,正款、閑款加在一起,比上年多出五百萬,慈禧看到戶部這份結算單後,高興地對醇王說:“閻敬銘真是一個理財能手,每年都能多出幾百萬兩來,比翁同龢要能幹多了。今年居然增加了五百萬,明年要再增加五百萬就是一千萬。你前些年說的修複清漪園子的事,我看可以動手,有這一千萬兩銀子,大概也差不多了。”

醇王本擬將這五百萬銀子做點別的事,聽慈禧這一說,主意就改變了。他想:三海畢竟近在咫尺,還是要將清漪園修好,讓她搬得遠遠的,彼此都可省心。

“清漪園的事臣已籌劃好些年了,現在,馮子材在越南打了勝仗,閻敬銘又在戶部籌集了款子,這都是托太後的洪福。明年春上就動手,兩到三年工夫也就修好了。”

醇王把這事跟閻敬銘一說,閻敬銘的臉就沉下來了,說了許多不能挪作園工的道理,特別強調萬一又打起仗來,這筆銀子還得用作軍餉。醇王好說歹說,才勉強地說動這個倔強的陝西老頭,同意從戶部撥出了二百五十萬兩。

閻敬銘雖然撥了銀子,但心裏老大不情願。時隔不久,內務府又為園工的事向戶部要銀子。閻敬銘壓下不理,內務府再次具文,閻敬銘又不批。無奈,內務府隻得請醇王出麵。醇王看了內務府稟報,竟然開口要八十萬,他心裏吃了一驚:剛提的二百五十萬,怎麼又要這麼多!稟報後麵附了一頁清單,上麵詳詳細細地開列了二三十個項目,每項多少多少,彙總起來八十萬還出了頭。醇王也不知道哪項該要哪項不該要,更弄不清楚這種材料的行市怎樣,隻得照批給戶部,要戶部速撥銀八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