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偷情的辜鴻銘被英國商人扭送到領事館(2 / 3)

梁敦彥又忙著道謝。

“我們與張製台合作了兩三年,我們很想與張製台繼續友好合作下去。張製台辦鐵廠,辦槍炮廠,辦煤礦,我們都很支持。這兩年,費格泰先生和其他幾個英國商人,都為湖北從英國買回不少機器。我們想請湖廣總督衙門保證今後所有的大型機器都從英國購買,而不從別的國家去買;當然,我們會確保質量和提供優惠的價格。”

梁敦彥想:這兩年來鐵政局都在與英國做生意,也沒聽說出什麼大問題,隻要機器好,向美國買、德國買和向英國買是一回事,他們無非是想和我們把生意做下去,這條件也不算苛刻。於是點頭說:“我想是可以的。”

“這一條是我們英國領事館的想法,還有一條是費格泰先生本人提出的。”萊姆彈了彈雪茄灰,不緊不慢地說,“費格泰這次帶了二十萬兩銀票回倫敦買軋鋼機,但發現廠家生產出的機器質量不合要求,廠方重新製造,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出廠。如此,有違與鐵政局簽的合約。費格泰希望鐵政局看在他的麵子上,不以違約處罰廠方,同意半年後再將機器買定運回,這二十萬兩銀子他已預先交給了廠方。”

梁敦彥想:這事也怪不得費格泰,費格泰能堅持機器須達到設計要求,這也是他對鐵政局負責的表現;現在辜鴻銘做了對不起他的事,給他一個麵子不追究英國廠家,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於是說:“這事我看也可以。”

“好。”萊姆高興起來。“我們已草擬了一個文件,請你帶回去,讓張製台在這上麵簽個字,我們即刻放辜先生。”

萊姆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紙遞給梁敦彥。梁敦彥接過,看上麵有中英兩段文字,說的是同一個意思,至於辜鴻銘偷情被逮一事則沒有寫。梁敦彥覺得畢竟是英國領事館擬的東西,還算得體麵。便沒有再說什麼,將它帶回督署。

下午,梁敦彥把這個文件送給張之洞。張之洞看後,兩條粗短的濃眉立時緊皺起來。

“這兩條都很厲害。第一條是要把我們捆死在英國人身上,今後別的國家就是機器比他的好,價格比他的便宜,也不能買,所有買機器的錢都由他們賺。”

“香帥說的是,但現在為了贖辜鴻銘出來,隻得簽字了。且卑職想,這兩年我們大部分機器都是從英國買的,英國貨也還行。再說,英國在長江沿線經營幾十年了,我們今後做事免不了要跟他們打交道,保持友好是很重要的。何況,今後真有別國的機器比英國好,我們變通一下也還是可以從那個國家去買的。就憑這一張紙把我們鎖住也不可能。”

“唔,這條就依了他吧!”張之洞指著中文部分的第二段說,“你知道費格泰在這中間耍的花招嗎,他估計湯生拿不出多少錢,所以不叫湯生賠錢了,將這筆錢轉移到鐵政局的頭上。”

梁敦彥說:“這點我沒細想,請香帥說明白。”

“當初合約上說,若延期三個月,廠方賠償損失百分之五,延期半年,賠償損失百分之十,百分之十即二萬。這二萬銀子費格泰是要叫廠方出,隻是放到他的腰包裏去了。這是一,第二,這二十萬銀子他或許是存入銀行,或許私自去放高利貸,或許自己拿了去做短期買賣。總之,這二十萬便由他使用半年。他多則可憑此賺一二萬,少也可賺七八千。為了贖回辜鴻銘,我們損失了二三萬銀子。哎,這個不爭氣的辜湯生呀!”

梁敦彥很佩服張之洞的精明,但他已在萊姆麵前表了態,生怕張之洞不同意,便說:“湯生是不爭氣,但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若不同意,他們會把這事通過洋人的報紙捅出去的。對湖廣總督衙門,對鐵政局也沒有好處。再說,湯生這人也確實是個少見的人才,經此番風波,他會更感激香帥的。今後罰他加倍做事,將功補過。”

張之洞板著臉孔,好半天才開口:“我不在這樣的文件上簽名!”

梁敦彥急了:“香帥就寬恕他這一次吧,我為他求您了。”

“我不簽名,不是說我不寬恕他。”張之洞麵孔依然緊繃。“你在這上麵蓋個湖廣總督衙門的官印吧。你去對英國領事館說,說不定哪一天張大人奉旨調到別的地方去,不做湖廣總督了,簽名有什麼用呢?蓋官印更好,以後不管誰來做湖廣總督,誰來辦鐵廠、辦洋務,都照此辦事,買他英國的機器,不更好嗎?”

梁敦彥不敢和張之洞爭辯,隻得蓋上湖廣總督衙門的紫花大印,又過江到了英國領事館。好在萊姆不計較這個,收下蓋了印的文件後,便叫他把辜鴻銘帶回去。一路上,梁敦彥將這個經過告訴辜鴻銘。辜鴻銘既為自己闖下這個禍而愧疚,又深為感謝張之洞對他的寬恕。

一回到督署,辜鴻銘便來到簽押房,向張之洞坦陳自己的過失,並表示對他的謝忱。

張之洞冷冷的目光端詳辜鴻銘半天,一直不做聲,直看得辜鴻銘心裏發涼,渾身不安。

“不必謝我,要謝你就去謝梁崧生吧!”

這一句話猶如一瓢涼水澆到辜鴻銘的頭上。他知道總督大人已十分惱火他,再呆下去,彼此都會不舒服。

“那我就告辭了。”

辜鴻銘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

“你慢點走。”

辜鴻銘轉過身,重新來到張之洞身邊,垂手侍立。

“早幾年我就聽說你有狹邪行之癖好,你的太太因為此受了很多委屈。這次不僅你本人臉麵丟光,也使我們湖廣督署蒙受羞恥。這些你都清楚,我也不再多指責你了。”張之洞覺得有點疲倦,他拿起鼻煙壺,在鼻孔下來來回回地移動幾次,感覺精神比方才好多了。

“湯生,你是個天分極高聰明絕頂的人,但自古以來,天分極高的人往往幹不成大事業,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中間有著許許多多的原由,一時給你講不清。你曾經問我,汗牛充棟的中國書籍中,是否也有一本書能讓人讀後一通百通。我過去沒有告訴你,是怕你今後隻讀一書而廢除其它書。高高的塔尖,要靠寬闊的塔座作為基礎,參天大樹隻能生長在豐厚的土地上,一通百通境界的到來,不是隻靠一本書,它要立在博覽群籍吃透百家的基礎上。今天,我要告訴你這一本書了。這一是你已打下中國學問的基礎,二是你的確尚未通,在立身處世這樁大事上,你遠不是一個通人,所以才沉湎於這種鴆酒之樂中。”

聽說果然有一本能使人一通百通的寶書,而且此刻就得知,辜鴻銘大喜至極。昨天的羞辱仿佛已過去了幾十年,他以一種往常少有的恭順態度說:“大人請賜教吧!卑職永世記得大人的教誨之恩。”

張之洞冷笑一聲,說:“這本書並非秘書,而是人人皆知,個個盡曉的六經之首《周易》。”

“《周易》!”辜鴻銘不由自主地複述一遍。

“是的,《周易》。”張之洞嚴肅地說,“《周易》想必你讀過多遍,你讀沒讀通,通到何種地步,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今天告訴你,這是中國群書之首,經典之最。你以這個認識再去讀它十年八年,或許大有進步。孔子五十讀《易》,以至於韋編三絕,又說假我數年,於《易》可彬彬矣。以聖人之資,五十歲讀此書,還說要讀幾年之後才能明了其中的奧妙,你天資再高也高不過孔子,故讀十年八年不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