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趙茂昌給張之洞送上一個經過專業調教的年輕女人(3 / 3)

武進老頭的實例的確有很大的說服力,張之洞巴望強健,也希望長壽。他滿口應道:“好哇,你能找到這樣強陰的年輕女子嗎?”

趙茂昌收起笑語,一臉誠摯:“香帥,我趙茂昌受您多年的大恩大德,現在是開缺回籍之身,您仍不嫌棄,我即便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我要竭盡全力為您辦好這事,就算是對您的一點孝敬。”

趙茂昌是如此感恩戴德,張之洞倒有幾分感動了。

他是一個恩怨分明的性情中人。想起身邊這麼多僚屬幕友,都受他恩惠甚多,就沒有一個人這樣真心真意知暖知痛地為他著想;還隻有趙茂昌,不忘舊恩,不忘故主,實實在在地替他辦事。他也想到趙茂昌可能是要因此圖起複或是求什麼別的。即便如此,也不是使壞心。人家真的對你好,你也應該回報回報,過兩年風聲平靜後,是可以再用的。張之洞由衷地說:“竹君,難為你一番孝敬之心,我知道了。”

趙茂昌大喜,立即離開武昌,順流放舟,趕回武進。他不急著把環兒送去,他要再好好調教一番。

離武進不遠的揚州,是由來已久全國聞名的調教女人的地方。此處並不教女人讀女四書、列女傳之類的典冊,也不教女人三從四德、婦道女規的聖賢之教,它教的是女人應該如何服侍男人,如何博得男人的歡心。賣弄風騷、吹拉彈唱、梳妝打扮、挑逗撩撥等等,凡此種種能打動男人的心,撩起男人的性的本事,都得教授。揚州有專門調教這種女人的場所。這種女人有一個古怪名稱,叫做“瘦馬”。有學者研究,“瘦馬”源於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的一首詩:“莫養瘦馬駒,莫教小妓女。後事至目前,不信君看取。馬肥快行走,妓長能歌舞。三年五歲間,已聞換一主。”“瘦馬”出門後或進妓院,或進歌樓,或做小妾,都比別的歌女妓妾要強得多。

大約在唐代時,揚州瘦馬便開始出名;到了清代,由於鹽商的麇集,揚州瘦馬達到了鼎盛時期。趙茂昌將環兒帶到揚州城,選了城裏最負盛名的嚴媒婆家,交下一百兩銀子,限三個月把環兒調教成一個人見人喜的瘦馬。三個月達到這個標準,本來是做不到的事,但嚴媒婆貪這一百兩銀子的厚利,便一口答應下來。

三個月後,趙茂昌去揚州城再見環兒時,果然見環兒變得豐腴白嫩,在一身光鮮合身的衣裙襯托下,顯得更加嫵媚,尤其是她的眉目神態、舉止言行,樣樣比先前大不一樣,讓人看了舒心暢意。除開吹簫奏琴一時不能見效外,她還能唱得十幾支好聽的曲子。又會跳舞,舞動起來,彩袖飄舞,很有幾分寺院壁上畫的飛天模樣,直看得趙茂昌著了迷,真有點後悔,不該答應了給張之洞。先知道環兒能變得這樣可愛,早該自己收了做第四房姨太太的。想起今後的官宦前途,趙茂昌硬了硬心,帶著環兒上了船。

趙茂昌在黃鶴樓客棧住下。第二天便去拜見張之洞,當天晚上,張之洞在客棧裏見到了環兒,頓時吃了一驚。張之洞並不是一個貪戀女色的人,也不是見異思遷的輕薄漢,但作為一個充滿活力的男人,容貌美麗姿態曼妙的女人,卻不能不令他歡喜愛慕。他想起自己的三任妻子和現在身邊的佩玉,在令人一眼便心迷意亂這點上,還不能與這個女人相比。他是個從不逛妓院吃花酒鬧狹邪遊的人,他不知道,這種讓人心迷意亂的本事,正是賣笑女的特長,而從揚州教坊裏走出來的瘦馬,更比別處技高一籌。

張之洞十分滿意。趙茂昌請他連夜將環兒用一頂青布小轎抬進總督衙門。張之洞想了想說,過兩天吧!“過兩天”的原因便是得先跟佩玉打個招呼。

與佩玉有十年的夫妻情意了,今天再置一房姨太太,居然連個招呼也不打,張之洞心有不忍。他正琢磨著拿一樁什麼事來補償佩玉,不想佩玉倒自己求上來了。想到這裏,張之洞說:“老人家的心意我很理解,有一個嗣子在他們身邊,也可以為你省許多心。明天,你叫你的弟弟到我這裏來一下。我看看,給他個什麼差使合適。”

張之洞如此爽快地答應,令佩玉頗感意外,她立即高興地把這事告訴了父母和堂弟。

第二天,佩玉的堂弟李滿庫怯生生地來到督署簽押房。

“坐下吧!”張之洞放下正在寫批文的墨筆,招呼著站在一旁的李滿庫。

“小人是來聽大人吩咐的,不敢坐。”

上身僵硬、兩腿微微打顫的李滿庫巴不得早點坐下,但他嘴上仍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來。李滿庫是個鄉下人,到武昌來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官。現在一下子見到總督大人,他如何不膽怯!盡管知道,總督是堂姐的丈夫,但堂姐是妾,而不是夫人。按禮製,妾的娘家人是不能算作丈夫的戚屬的,庶子的外婆家隻能是嫡母的娘家,而不是生母的娘家。老實本分的李老頭也一再告誡嗣子:不能將自己當作總督的小舅子看待。正因為此,李滿庫對張之洞一口一聲“大人”,而稱自己是“小人”,同時也不敢坐。

“坐下吧。”張之洞很能理解李滿庫的心態,臉色和氣地說,“你是佩玉的堂弟,現在又做了李家的嗣子,與別人不同。你不要拘束,坐下好好說話。”

李滿庫見張之洞這樣和和氣氣地跟他說話,大為感激,猶豫一下,也便在身旁的一方小木凳上坐了下來。

張之洞仔細地看了一眼李滿庫,見他也還長得清秀順眼,便說:“你讀過書嗎?”

“小時候,跟著塾師念過三年書,後來地裏收成差,就下地幹活,沒讀書了。”李滿庫說的雖是山西腔,但鼻音不太濃重,也較之一般山西鄉下人的話易懂。張之洞估計他不大像個死守老家的鄉巴佬。山西人有經商的習慣,不少男孩子讀了幾年書,初識字,會打算盤以後,便不再讀書了。待到十五六歲,便跟著親戚朋友學做生意,天南地北跑碼頭,極少數幸運的,就這樣跑出一個大商人來,絕大多數不過是借此養家糊口而已。

“也做過買賣嗎?”

“十七歲那年,跟著村裏的一個遠房大伯跑了三四年碼頭,後來,大伯折了本,我也就回家了。”

果然不出張之洞所料。他知道這三四年跑碼頭是一段很重要的經曆,可以長眼界,學知識,比起那些從未出過家門的鄉下人來說,李滿庫肯定要強得多。

“後來又做些什麼事?”

“在家種了兩年地,又到外村一家票號老板的賬房裏做了四年的小跑腿。”

“好,好。”李滿庫雖有點緊張,但話說得流暢清楚,張之洞對李滿庫的經曆頗為滿意,心裏已有了主意。“今年二十幾了,娶了媳婦嗎?”

“二十六歲了,前年娶的媳婦。”

張之洞點點頭說:“好,明天大根帶你到織布局去做事。”

“謝謝大人的恩典!”李滿庫大喜,忙離開凳子,連連鞠躬。

“織布局是個大有出息的場所,好好幹,會有前途的。但先得從最苦最累的事幹起,不可投機取巧。”

“是,是。”李滿庫連連點頭哈腰。

“滿庫。”張之洞站起身,以親切的語氣說,“你要知道,本督辦了這多洋務局廠,還從沒有招一個三親六戚的,要說因裙帶關係進局廠的,你是第一個。這完全是看在你的嗣父李老先生的分上。佩玉不能常在二老的身邊,你這個做嗣子的不要辜負了二老的期望,要盡人子之責。”

“大人請放心。”李滿庫說,“大人的恩德和教導我都記住了,從今往後,我對嗣父嗣母,會比對我的親生父母更親。”

“你去吧!”

張之洞目送著李滿庫走出簽押房,心裏想,雖然因李滿庫而破了自己的規定,但此舉卻謝了佩玉的父母,而且也為環兒的進府鋪平了道路,還是值得的。此時的張之洞沒有想到:缺口既然打開了,日後就會越來越大,南皮的遠親、貴州的近屬,以後一個接一個地前來武昌投靠,就再也不可能像先前那樣理直氣壯地辭謝了,隻好陸陸續續地予以安排。上行下效。總督如此做,司道府縣更明目張膽地公開走私,濫進亂進之風本已成災,到後來,更壞得不可收拾。一個個、一群群、一批批莫名其妙的人,皆因沾親帶故的關係湧進各個局廠。局廠仿佛成了一口永遠舀不完的粥鍋,隻要挨得上邊,盡可放心大膽、肆無忌憚地拚命舀。張之洞更沒想到,就是這個老實巴交的李滿庫到織布局後,被旁人以總督小舅子的身分看待,後來居然和別的一批蛀蟲一道,硬是把個好端端的織布局給徹底弄垮。

第二天,李家二老親自來向張之洞表示謝意,佩玉也因了卻老父的一樁大心事而格外高興,趁著這個極好的氣氛,張之洞將環兒的事告訴了佩玉。佩玉先是一愣,很快也便想開了:他身為總督,三妻四妾本可聽他的便,莫說自己身為妾,就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正室夫人,總督丈夫要納妾,她能阻止得了嗎?與其無謂地吵鬧,不如歡歡喜喜地接納,為自己日後留一條退路。

佩玉平靜地說:“我年齡大了,身體不好,照顧不周,你身邊早就該添個人手了。什麼時候進府,這個事交給我來辦,我要把它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

“千萬不要熱鬧風光!”佩玉這個態度,反而讓張之洞心中有些歉意。他急切說,“納進一個小妾哪能熱鬧風光,越平淡越好。”

“房子總得布置一下吧,床呀,梳妝台呀,這些也得置辦吧!”佩玉似乎比他本人還要熱心。“三天吧,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和大根夫婦把這事操辦得熨熨帖帖的。”

張之洞感動得拉起佩玉的手,漲紅著臉說:“佩玉,你這樣的賢惠,真不知叫我如何感激你為好。她年輕不懂事,進府後凡事還要靠你指點關照。至於家事,還是像過去一樣,一切由你為主,決不會讓她插手的。”

佩玉不吱聲。張之洞發現自己滾燙的雙手所握的,竟是一隻從冰窟裏取出的玉如意,熾熱的心立即涼了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