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過去了。在“老黨”的帶領下,社員們努力發展生產,使金星大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金星大隊的特點是“一多一少”,即果樹多,土地少。後來,北李屯大隊廢棄了一塊地,“老黨”撿了過來,帶著社員們在這塊地上打井、耕作,終於把這塊廢地變成了良田,每畝地不少打糧,但是這塊地上隻能種高粱。隨著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群眾已不滿足於隻吃高粱米飯了,還想吃大米飯。吃大米就得種水稻,地從哪裏來?再依靠別的大隊調撥土地是不可能的了,隻能自己想辦法。困難嚇不倒“老黨”。經過反複調查、思考,“老黨”決定與海爭地。金星大隊離西海岸楊屯大隊海邊有十七八裏地,與海爭地需要用汽車往海邊運石頭、運土、運各種生產資料。這樣,“老黨”自然就想起了當年歐東書記的承諾。他覺得,金星大隊現在有資格向歐東書記要汽車了。
聽了“老黨”講述的這段往事,我深受感動,對“老黨”說:“這個忙我幫定了!”我找到公社書記李誌源,同他商量這件事。他立刻決定向省委打報告,並提出最好要兩台車:公社一台、金星一台。經過公社黨委開會討論,擬出了一份《關於請黃歐東書記批撥汽車的報告》,打印出來後蓋上了公社黨委的公章,派人給歐東書記送去了。報告送出後,我還專門給歐東書記的秘書季江春打了招呼,提醒他注意:這可不是一般的要汽車,這是歐東書記很早就答應過的事情。我請季秘書拿到報告後立刻呈送給歐東書記。
很快,歐東書記接到了報告。他看了金星大隊發展生產的情況後,十分高興,揮筆在報告上批示:“同意撥給兩台解放牌汽車。”消息傳到熊嶽鎮,公社和金星大隊立刻派人到沈陽提車。當嶄新、鋥亮的大解放汽車開到金星大隊時,村裏沸騰了!“老黨”放開嗓門兒大聲說:“社員們!大家都看到這台大解放了吧?這是黃歐東書記批給咱們的。咱們要用這台汽車幹什麼呢?要用它運石頭、運土,在海邊造田、種水稻,讓大家吃上大米飯。以後,當大家端起碗,吃上香噴噴的大米飯時,可別忘了歐東書記啊!”“老黨”話音一落,群眾就歡呼起來:“不能忘!不能忘!”
後來,由於工作調動,我離開了熊嶽。但我心裏卻一直牽掛著“老黨”。
1980年秋,當遼南大地蘋果飄香的時候,我又一次來到了熊嶽。在熊嶽楊屯西海岸的稻田邊,我見到了17年未見麵的“老黨”。那年他已將近80歲了,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但精神還很好。我們踱步在稻田邊的石壩上。這條又長又寬的石壩仿佛是一條小長城,忠實地守衛著稻田。放眼望去,壩外,海浪滾滾,海鷗翻飛;壩內,稻浪滾滾,一片金黃。看著眼前美麗的景色,我不禁感慨地說:“‘老黨’啊,沒有當年的努力,哪有今天。你的創業精神實在是令人佩服!”“老黨”說:“當年歐東書記不批汽車,我們也‘創’不下這片稻田啊!”我說:“是啊,人車結合,才創造了奇跡。”聽了我的話,“老黨”飽經滄桑的臉上綻出了笑容,笑容中透著滿足,透著幸福。
時光如梭,又是25年過去了。當年的省委書記黃歐東和金星大隊支部書記“老黨”都早已離開了我們。但是,他們之間發生的那段感人的故事,卻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改革開放話仲夷
2008年,《南方周末》報為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評選“八大賢”,任仲夷名列其中。諸葛亮說:“治國之道,務在舉賢。”舉任仲夷為“八大賢”之一,無疑是正確的選擇。
任仲夷,對於遼寧的幹部和群眾並不陌生。粉碎“四人幫”以後,在揭批查的關鍵時刻,1978年9月,黨中央任命他為遼寧省委第一書記。那時,他就以改革先驅者的麵目出現。
1978年,《光明日報》發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重要文章的第二天,任仲夷就撰文批判“兩個凡是”,最早表態支持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
1979年3月,任仲夷大膽為張誌新平反,追認為烈士。人們看到了遼寧的曙光,看到了平反冤假錯案的希望。
任仲夷不但給張誌新和其他冤假錯案平反,而且給“富”字平反。為把鄧小平“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於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的講話精神落到實處,1979年11月,中共遼寧省委召開縣委書記會議,任仲夷代表省委正式提出“全省齊動員,為建設富庶的社會主義新農村而奮鬥”的口號,他要求各地圍繞“敢不敢富,能不能富,讓不讓富,怎麼樣富”開展大討論。
任仲夷帶頭批判“四人幫”及遼寧代理人“富則修”、“越窮越革命”的謬論。他說:“革命的目的就是為了由窮變富。過去林彪、‘四人幫’橫行時,搞生產被誣蔑為資本主義,胡說富了要變修,越窮越好,越窮越革命,誰還敢富呢?在他們的幹擾破壞下,結果出現了越革命越窮的奇怪現象,使國民經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大討論,思想大解放,衝破一“左”二怕的精神枷鎖,激發了全省人民致富信心、熱情和積極性。
1980年,大連歌舞團到上海演出。歌唱演員拿著麥克風邊走邊唱。這在當時全國舞台上可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上海輿論嘩然,品頭論足,報紙批判這是所謂“港台資產階級腐朽台風”。還上了《內參》。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大連歌舞團在遼寧,人家上海的報紙都“批評”了。《遼寧日報》怎麼辦?是不是“聞風而動”?總編輯趙阜拿不準,派編輯範敬宜請示任仲夷。任仲夷聽了範敬宜請示彙報,沉思片刻,突然問:“對這個問題,馬克思是怎樣說的?”任仲夷當然知道馬克思根本不會“說”什麼,意在思考如何實事求是處理這件事。範敬宜回答說:“這我可沒聽說過。”任仲夷接著說:“既然‘老祖宗’都沒有講過站著唱是無產階級的,走著唱是資產階級的,叫我怎麼表態呀?”他嚴肅地說:“我認為,共產黨的省委隻管唱什麼,不管站著還是走著唱。我還沒想清楚,為什麼隻有站著唱才是社會主義,走著唱就是資本主義?”任仲夷這些議論未回答《遼寧日報》怎麼辦的問題。範敬宜問:“那我們報紙怎麼辦呢?”任仲夷回答說:“那是你們總編輯考慮的問題。”這件事,過去20多年了,但範敬宜先生記憶猶新。他感慨地說:“在當時的環境下,他的話太‘超前’了,至少十年以後才證明他的見解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實事求是。”實事求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難”就“難”在能不能用馬列主義理論解決和說明實際問題。任仲夷能做到幾十年後看來都是實事求是的舉措,說明他是遠見卓識的馬克思主義者。
1980年,黨中央調任仲夷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黨中央“知人善任”。廣東的改革更為艱巨。任仲夷一到廣東,就提出“生產力標準”問題。人們記得,“四人幫”時大批“唯生產論”,抓生產就是資本主義。任仲夷提“生產力標準”,沒有改革的魄力和勇氣是做不到的。他主持外貿改革、物價改革、投資體製改革等一係列改革,支持蛇口工業區政改。當然,改革不是一帆風順的,是冒著政治風險的。任仲夷頂住和擊退了詆毀廣東改革的歪風。對工作中的問題,任仲夷“自己作為第一書記,更要承擔領導責任”。對下麵幹部,任仲夷說:“隻要不搞違法亂紀和犯罪活動,工作上還是允許犯錯誤的。對幹勁足、闖勁大的幹部應予鼓勵。”
改革,促進了廣東經濟發展,成為改革開放政策成功的鐵證。最能說明廣東經濟發展有這樣一個對比:1980年,任仲夷到任時,廣東經濟總量全國排名是第23名;1985年,任仲夷離任時,廣東經濟總量躍居全國第1位。這就是“廣東速度”。廣東經濟發展的原因是什麼呢?當然,不能都記到任仲夷的賬上,但誰又能否認任仲夷的作用呢?廣東人說:“廣東有今天,多虧了任仲夷。”任仲夷當然不會同意這一觀點。他說:“不,廣東有今天,多虧了鄧小平。胡耀邦等人也功不可沒。”
任仲夷學識淵博,思維敏捷,敢為人先,銳意創新,慧解“和諧社會”便是絕妙一例。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建設和諧社會的理念。什麼是“和諧社會”?任仲夷說:“‘和’左邊為‘禾’,右邊是‘口’,即人人有飯吃,要大力發展經濟;‘諧’左邊為‘言’,右邊為‘皆’,即人人有言論自由。”解釋得多好啊!中國有13億人口,人人有個“口”。“口”的作用是什麼呢?有兩個:一是吃飯,二是說話。“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毛澤東曾說:“中國的文字很有道理,‘飯’字缺了食就剩下‘反’字,如果老百姓沒有飯吃,就要起來造反的。民以食為天嘛。”如果“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言論自由”,整個社會不就“和諧”了嘛!
2000年的一天,任仲夷同幾位老同誌在一塊吃飯,邊吃邊談,他突然放下筷子,問各位:“你們說說,年輕的時候,我們追隨共產黨究竟是為了什麼?”突然發問,幾位老同誌為之一愣,麵麵相覷,未及作答,他又說:“還不是為了建立一個民主、自由、富強的國家嘛!”出生於1919年五四運動前夜的任仲夷,在黨的影響下參加“一二·九”學生運動而走革命道路。他說:“自己參加革命,就是為民主、自由和民族的複興。”他為了“建立一個民主、自由、富強的國家”,向黨和人民貢獻了全部精力和智慧。
任仲夷給胡亦民的題詞說:“宇宙是永遠解不完的謎。隻要宇宙間還有人類,則人類對知識和真理的追求,永遠也不會停息。”其實,他自己,正是對知識和真理追求永不停息的可敬的長者。
任仲夷是一個徹底唯物主義者,因而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他在晚年膽、眼、胃都出過毛病,承受疾病的折磨,但他不畏疾病,不怕死亡。他對到病房探望他的人,談笑風生,幽默調侃:“我摘了膽,從此變成了‘渾身是膽’;我一隻眼睛不好,從此看問題‘一目了然’;我切除了胃,從此變成了‘無所畏(胃)懼’;一個人隻要參透了生死,真是一身輕鬆啊,就沒有什麼東西把自己壓倒!”
怎樣對待疾病?怎樣對待死亡?任仲夷以自身經驗作了最好的回答。這就是,對病要鬥;對死,不怕。生死觀,是世界觀的核心。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還重,怎能不“一身輕鬆”呢?
任仲夷這位改革開放“八大賢”,在久病之後離開了我們,但他改革的精神永遠不會離開我們,將鼓舞改革開放的後來人,在改革開放的光輝道路上勇敢地前進!
諄諄教誨 一生難忘
在郭峰晚年,我們交往很多,感情很深。因此,對他的逝世,甚為悲痛。郭峰平易近人,心係工農群眾,誨人不倦的精神,給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接觸所及,有三件事寫在下麵,以作永遠的紀念。
“我為你平反”
1957年5月到1966年5月,我給省委書記李荒當秘書。工作之餘,寫點雜文,誰知一發而不可收,這就引起人們的“注意”。在舉國批判吳晗、鄧拓、廖沫沙“三家村”的時候,我被當成“遼寧小鄧拓”,開辟“第二戰場”加以批判。而後,到“五七”幹校勞動,舉家插隊喀左。粉碎“四人幫”後,才調回省裏工作。
很多老同誌都知道鄭奇誌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批了。是文章寫錯了,還是“文化大革命”搞“文字獄”?幾十個春秋過去了,我想對批判應當作出曆史“交代”,也為贈送老領導、老同誌的需要,想出個集子。原省委副書記尚文就對我說過:“奇誌,你那些雜文可以出個集子嘛!”而出集子得有領導題詞。為此,2000年12月,我到郭峰家請求他為我題詞,他當場應允。郭峰問:“雜文占多少?散文占多少?”我回答說:“各占三分之一吧!”郭峰現到樓上拿來紙和筆,在大廳裏的桌子上連續在紙上寫了三遍,最後題道:雜文是匕首,散文是遊刃,都為精神文明建設作貢獻。
郭峰題完詞後,郭峰說:“有兩層意思:一是匕首是武器;遊刃,也是武器,都為精神文明建設作過貢獻。二是有平反的意思。不是抓你‘小鄧拓’嗎,現在我為你平反!”
舉國批“三家村”,抓我“小鄧拓”。幾十年過去了,作為原省委第一書記的郭峰“我為你平反”,我的心裏頓時熱乎乎的,十分感動啊!
“壯哉王良”
2001年,原副省長趙奇、省委農村工作部原副部長楊明節(王良夫人),命我主編《王良紀念文集》。而《文集》題詞很重要。為此,我到郭峰家,請他為《王良紀念文集》題詞。郭峰和藹地說:“王良當省委書記時,我在下邊,沒有接觸,不太好題。”我回答說:“現在遼寧省數你德高望重,又當過省委第一書記。如果沒有你的題詞,《文集》不好出。”他聽我講得有些道理,說:“那好,我給題。但我得想一想。”或許,怕我著急。過了幾天,郭峰派劉哲(他的司機)送來一個便條,寫道:奇誌君,題詞我再想想。
可見,郭峰對題詞多麼認真。過了數日,郭峰來電話讓我去取題詞。我到時,他把寫好的題詞交給我。寫道:讚王良,壯哉王良,忠心耿耿為黨,全心全意為民。賢哉王良,堅持真理,求是;虛心下士,求同。貞哉王良,忍辱負重顧大局,嘔心瀝血幹事業。一生無怨,人民永遠懷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