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橋告密有功,不久即被蔣介石任命為上海招商局總辦。
王樂平之死,無異於火上加油,目睹趙鐵橋在招商局總辦的位置上耀武揚威,王亞樵恨不得將其用牙齒撕成碎片。萬分悲憤的時候,他對手下門徒說:“中國的事情難辦,上有奸雄弄權,下有小人獻媚,有人為權不擇手段,有人為官不吝人格。趙鐵橋不死,我喝酒如飲血,吃飯如吃蛆!”
就再王亞樵籌備暗殺趙鐵橋時,有人主動地找上門來願出錢收買王亞樵殺趙鐵橋。此人便是中國輪船招商局董事長李國傑。
於是,王亞樵殺趙鐵橋又多了一個戲劇性的插曲。
李國傑乃李鴻章的長孫、民國內閣一任總理張之洞的侄孫女婿。他出身顯赫,12歲即被冊封為一等侯爵,隨後入清宮侍衛,頗逗慈禧太後喜愛,並曾蒙恩被西太後點過“麵花”(在小孩額上塗朱砂圖案)。這份殊榮在當時很難得。1903年,李國傑被破格提升為廣東漢軍副都統,第二年又調任鑲黃旗蒙古副都統。1908年11月,光緒皇帝駕崩出殯大典上,在皇棺前有一個騎白馬開道的將軍,人稱“白馬將軍”,此人便是李國傑。1911年,李國傑在辛亥革命中受了驚嚇,不久,辛亥革命的成果被袁世凱竊取。袁係李鴻章載培提拔,因念舊恩,便將已出使比利時的李國傑招回,任參政院參政,不久又成為議員。1924年,西北軍馮玉祥率兵推翻賄選總統曹錕,將末代皇帝薄儀驅逐出宮。樹倒猢猻散,李國傑於是攜家眷財產到上海。
因祖業殷實,加之祖父李鴻章桃李滿天下,於是李國傑又坐上了上海輪船招商局董事長的位置。招商局是個油水豐厚之地,僅上海就有十幾個碼頭,個個碼頭都是金碟玉盞,可以大撈特撈。沒想到,現在蔣介石又委任一個趙鐵橋來與他爭奪。
趙鐵橋因出賣王樂平有功,倍受蔣介石寵信,根本不把李國傑放在眼中。趙鐵橋也是在外喝過多年洋水的人,見多識廣,貪汙斂私之法高超絕倫,且胃口奇大,心腸毒辣,遠非李國傑可以抗衡。
李國傑左想右想都咽不下這口氣,便起了殺機,準備雇人殺趙。
因李少川的關係,李國傑曾與王亞樵有過數麵之交,知道王的“斧頭黨”在上海很有勢力,便順理成章地找上門來了。
王亞樵索知李國傑的為人,內心十分鄙視,見他找上門來,便有心敲他一杠,有意在他麵前擺譜。
李國傑不知王亞樵早有殺趙之心,想到的是憑祖父的名氣使對方讓步,但王亞樵根本不吃這一套。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2萬大洋成交。
李國傑是個一塊銅錢夾在屁股眼裏,八架鋼炮都攆不下來的家夥,出2萬大洋實在比割他身上的肉還心痛,過了幾天才派人送來1萬大洋,欠下的部分用招商局的“江安”號輪船抵押。在當時,像“江安”號這種半新半舊的輪船,官價隻有幾千元,而非官方,萬金也難購買。王亞樵混跡上海,當然巴不得有自己的輪船,於是萬分歡喜地接受了。而李國傑用船抵債,意在拿官物充私款,此事可謂皆大歡喜。
其實,在與李國傑談判的同時,王亞樵已布置好了暗殺趙鐵橋的準備工作,派出數十名門徒在招商局門前,偵查趙鐵橋的行蹤。
1930年7月24日,王亞樵向手下下達了出擊的命令。是日上午8時,一輛雪鐵龍車從外麵歸來,在招商局大院停下。一會,趙鐵橋西裝革履、腋夾公文包下車,沒走幾步,大門兩側衝出四名大漢,一齊向他開槍——趙鐵橋應聲倒在血泊中。
趙鐵橋被刺,國民黨委派在滬的高級官員人人自危,派軍警四處偵破案件、緝拿凶手,結果白忙一場。
待風聲稍稍平靜後,王亞樵即派心腹幹將趙士發去海上接管“江安”號輪船。
是日,趙士發率十數名“斧頭黨”成員去海麵上接官船隻,誰知剛剛上船,便遭棍棒驅趕。趙士發見對方人多,隻好忍氣申辯說:“你們不要亂來,這船是我們的了!”
對方說:“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說這船是你們的?”
趙士發仍然耐著性子,說:
“這船你們李老板已許給我們,不信我們還有契約。”
對方一聽,全部哈哈大笑起來。一位船長模樣的大漢走近說:
“什麼李老板,×老板!實話告訴你,我們是張爺、杜爺的人!你知張爺、杜爺是什麼人嗎?說出來會嚇死你們,是大名鼎鼎的杜月笙、張嘯林!老子是兩位爺委派的船長丁一刀。還不給我滾,想挨揍嗎?”
聽丁一刀及水手們亂糟糟的一番解釋,趙士發等人才知道這艘船早在李國傑托王亞樵殺趙鐵橋之前已許給了張嘯林。不知李國傑是有意挑起兩幫爭鬥還是別有用心,競趕在趙士發來到之前把船先交給了丁一刀。趙士發此時人勢雖弱,但還是要論個道理,說:“李老板將此船作價一萬大洋賣給九爺了,不信有契約在此。”
此時的丁一刀是狗仗人勢,接過字據看都不看一眼,一把撕碎扔入大海,傲慢地說:“什麼卵子酒爺菜爺,老子隻認得上海灘上的杜爺張爺。李國傑私賣官船,被張爺抓到了把柄要告到南京蔣主席那裏,這船是姓李的送給張爺堵嘴的!他媽的你們這幫合肥蠻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這裏來撒野。給我滾,否則棍棒不認人!”
趙士發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同伴們個個怒目圓瞪,暗中摩拳擦掌。趙向手下遞了個眼色,大罵道:“龜孫子丁一刀,不把契約撈上來粘成原樣還我,老子叫你死!”
說完,趙士發率先從腰間抽出一把小斧頭照丁一刀麵門砍去。丁一刀慌忙躲避,但還是劈中了肩臂,叫道:“兄弟們,給我打!”
與此同時,趙士發得數十名手下亦持斧向青幫分子砍去。丁一刀自持有杜月笙、張嘯林撐腰,哪裏把對方放在眼裏,從容地指揮四十餘名船上的手下與“斧頭黨”搏殺。
一時間,船上棍棒叮當,喊聲震天,不時夾雜著幾聲慘叫。趙士發畢竟人少,慢慢地,開始招架不住,有幾位兄弟已嚴重掛彩,眼見就要出人命,便急令收兵。
這次混戰,“斧頭黨”吃虧不少,趙士發亦遍體是傷。趙回到同鄉會館向王亞樵報告經過。王亞樵哪裏受得這口惡氣,喊道:“此仇不報,我就是他杜月笙襠裏的!”
這些年來,他王亞樵在外麵風風光光。當過旅長,當過縱隊司令,當過宣撫使,當過國會代表。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局限於上海這彈丸之地與幾個流氓頭子計較。這回若不是趙鐵橋告密,說不定連蔣介石也拉下馬來了,他哪裏把杜月笙放在眼裏!隨即,他召集骨幹討論複仇之事。他說:“這些年來,我們一門心思在外麵鬧革命,並不曾久居上海,這回杜月笙、張嘯林一定認為我王亞樵要跟他們爭‘嗟來之食’,今日船上之事,是有意向斧頭黨挑戰。想當年,皖人抱成一團,一批斧頭黨殺得上海灘阿貓阿狗像霜打蔫一般。今日,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再殺出皖人的威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