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先生,如果他們真是出於誠意,你願不願意歸附蔣委員長?如果是這樣,豈不違背了你以往的初衷?”
“……”王亞樵麵對四麵八方的發問,已無法回答,隻好雙手抱拳,邊致歉邊向醫院走。此時,他已是滿頭大汗。
寬敞、明亮、整潔的辦公室內,五個人靜靜地坐著,彼此各懷心事。常恒芳幹咳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默。他說:
“你們四位都是結拜的兄弟,今日會得這樣齊整真是一件難得的盛事。”
“可不上,1924年我們四個人湖洲結拜,不久琴齋就離開去讀黃埔軍校,往後勞燕各飛,到今天已是整整九年時間,才有機會再相聚一起。”胡抱一一開口就喋喋不休地說,“前不久,我、雨農、琴齋從廬山委員長處回上海,在飛機上我們談到,當初湖洲結義四個人當中,已有三人跟隨委員長,替國家效力,就缺大哥一個仍在江湖上奔波。如果此次能勸通大哥,日後真正就是誌同道合了。”
王亞樵此時從內心瞧不起胡抱一,當初還是他把補充團團長的位置讓給胡,胡從此便抱住蔣介石的粗腿不放,和戴笠打得火熱,現在居然還厚著臉皮來當說客。王亞樵昂首挺胸,連左眼都不瞧他一下。戴笠見狀,接著說:
“這些年來,雨農屢欲與大哥合作,但都遭拒絕,還一次次惹禍,讓雨農很難做人。這回好了,委員長網開一麵,器重大哥的才能,給了這一次機會。大哥不必懷疑,委員長是誠心的,雨農也不敢有半點虛假,今天由常先生在中間作證,你們都敞開胸膛,坦坦蕩蕩,把心裏話都說出來,目的就一個:消除疑患,精誠團結,一切從今天開始。大哥,你說呢?”
王亞樵這才放下心來,說:“難得雨農口口聲聲叫我大哥,那麼,我問你,你把大哥的人頭像印得滿世界都是,懸賞百萬元緝拿,這如何解釋?”
“大哥是位明白人,應該知道‘各為其主’這個最淺顯的道理。若大哥能體恤雨農之苦,放充迫殺領袖,以黨國利益為重,兄弟通力合作,共同對付共產黨、日本人,懸賞百萬之事絕不會存在。”
“在下多年來與當局發生矛盾,決非亞樵個人有意跟誰過不去,實乃是代表民族利益。如今國難當頭,日寇猖狂,踐我山河,殺我人民,如介公真有誠意,王亞樵也不是一位蠻不講理之人,願化於戈為玉帛,共赴國難。”戴笠感到有了一線希望,臉上露出笑容:
“大哥請講條件,雨農將盡量滿足。”
王亞樵沉吟片刻,說:“我提出的條件,如當局和介公能予采納,亞樵當束手自縛,赴京向介公請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今公不納,亞樵當我行我素,一息尚存,決不低眉俯首!條件是:一,對南京、蘇州、上海等地,凡因我被逮捕的人,一律釋放;二,隨我吃飯的人很多,要解散他們就得安排他們的生活出路,這樣非一百萬不可;三,上述兩事如雨農、琴齋可以保證辦到,我隻身去南京向蔣先生請罪,誅留悉聽介公發落。”
胡宗南用眼光看著戴笠,戴笠一點也不慌忙,臨行他已得蔣介石口授,於是回道:“大哥所提條件,我代表委員長表示接受,但我也有三個條件,請大哥認真斟酌。第一,大哥全家必須遷居南京由雨農安排住處;第二,還是以前那句話,向西南派打一槍,胡漢民、李濟深、陳銘樞、李宗陳濟棠隨你選擇殺一個;第三,辦完以上三件事後,大哥必須出國,緩和空氣,等平靜之後再回國重用。”
王亞樵聽罷,臉上的肌肉抽搐,但還是忍不住發火,說:“這哪是談條件,簡直是把我往絕地逼。殺西南派,我做不到,我跟你戴雨農不一樣,我不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小人。”
“如今外患不絕,國人理應同心,可西南派不思傾力報國,反欲趁亂圖謀不軌,裏通外國,與漢奸無異,殺之乃是為國除奸,大哥可大膽而為之。”
王亞樵與陳銘樞、胡漢民等人的交情由來已深,深知他們的所作所為。如今戴笠居然顛倒黑白,信口雌黃,是可忍,孰不可忍,王亞樵拍案大聲說:
“戴雨農你不要血口噴人,你說西南派裏通外國,據我所知,他們抗日態度明朗於蔣先生十倍!你以刺殺西南派領袖做為條件,這哪裏是條件談判,哪裏是為了黨國團結,分明是要置亞樵於不義,陷黨國於分裂!我王亞樵頭可斷,血可流,但絕不做親者痛、仇者快的千古罪人。既然你與蔣先生沒有誠意,王亞樵也不想浪費時間,由你們繼續懸賞百萬緝拿好了。告辭!”
王亞樵離開醫院,附近閃出十數名持槍大漢,護著他擋開圍上前來的記者,鑽進別克車內匆匆離去。
留在院長室內的戴笠等人一時傻了眼,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戴笠後悔不迭說:“早知如此,我該趁此機會除去他,這一次讓他溜走,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擒獲。從此,校長又要每日坐臥不安了。”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胡抱一插嘴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不如再勞動常先生一次,把條件放鬆,找他和談。”
“雨農兄若有心捕他,胡二這辦法是可行的。把條件放鬆,引他上鉤,機會不是沒有。剛才你那三條,實在太苛刻,王亞樵是不會答應的。”胡宗南說。
戴笠於是接受建議,讓常恒芳再次出麵,常恒芳不想再陷入其中,搖頭說:
“他這一離去,隻怕再不肯聽我的話了。其實你今天設下埋伏是最好的機會。答應了,就算了,若不答應,再動手,這樣省去日後幾多麻煩。”
胡抱一說:“可能雨農太聽信委員的話,一心招安,不曾起殺心,沒想王老九這麼不識抬舉!”
“你們哪裏知道,”戴笠歎道,“校長也吩咐過這麼做,可王亞樵術精明了,事前就向新聞界透露,一下子來了這麼多記者。若動手,往後誰還相信委員長?到時倒楣的還是我。也罷,大不了再來一次大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