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漢傑說:
“想不到九光兄一下子徹悟了,願意退出江湖,實在難得。不過,九光兄從前得罪了委員長、戴笠,如果他們不放過你,又如何是好?”
“那你說怎麼辦?”王亞樵故作認正真說。
“依我看,還是向委員長認錯,爭取他的諒解。九光兄如有這意思,範某人願意轉呈。”
過了幾天,範漢傑又想同王亞樵見麵,因不知其確切地址,隻好又托李濟深捎信。見麵後,範漢傑對王亞樵說:
“蔣委員長已委托雨農為全權代表,希望能與九光兄接洽。九光兄有什麼條件,盡管向雨農提出。”
王亞樵斜著眼說:
“這麼說來,蔣公、戴雨農他們一直沒有忘記我?”
範漢傑麵露尷尬,說:
“九光兄乃一代雄傑,誰敢忘了你。”
王亞樵冷笑道:“既然大家都還記得我王亞樵,那這個錯就不必認了,免得毀了一世英名。請轉蔣公和雨農,謝謝他們還掂念著我。人各有誌,我跟範兄不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些反反複複的事王亞樵實在做不來,要不我也可以像範兄一樣升官發財。”
範漢傑羞愧難當,悻悻離去,李濟深翹起拇指說:“王老九不愧是英雄,姓範的這回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亞樵說:“這種人臉皮厚——老蔣更是這樣,要傷他的肉才傷心,這閃範漢傑倒是提醒了我,老蔣一天到晚惦念王亞樵,怕潛回去打他幾槍,老子幹脆就打他的痛處,回大陸暗殺蔣介石!”
“如果能殺掉蔣介石當然好,”李濟深說,“我們也用不著興師動眾起義損兵折將。不過,殺他畢竟不是一件易事,而且危險性也大。”
“這有什麼危險?比起十九路軍犧牲那麼多兄弟,死我一個人又算什麼?我決心已下,不信就殺不了他,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王亞樵回到家把他的想法跟眾門徒說了,大家沒有異議,於是開始籌劃,準備潛回上海。在去上海之前,王亞樵偶爾讀到一則報道,標題是《破壞抗日有真憑實據,盜取情報被當場抓獲》,副標題是《共產黨聞諜江山在宜昌被擒始末》。
王亞樵對江山的印象很深,他改變對共產黨的看法正是從江山開始的。本來這次回上海準備在迫不得已時與江山聯係,想不到他已栽在戴笠手裏。
為了續上這條線索,為日後留條後路,王亞樵速派趙士發赴上海打探江山的消息,並通知王亞瑛、鄭抱真、華克之等人準備隨他赴上海營救江山。
10月24日,趙士發從上海趕回香港,報告江山已被戴笠下令處決,連屍體都下落不明。王亞樵本打算這次潛入大陸孤注一擲,殺死蔣介石後由江山引渡他們去延安避風頭,如今這條線已經斷了,隻能另做打算。
國民黨報紙誣蔑江山破壞抗日,盜取情報,事實真相並非報上所雲。
1933年,內蒙古王公中的德王,是個野心家,在所謂“滿蒙聯知”的煽惑下,在百靈廟搞內蒙“自治運動”,於1934年初成立“蒙古自治政務委員會”。蔣介石派黃紹昆和趙丕廉到百靈廟談判,談判內幕涉及蔣介石的抗日和民族分裂態度,以及在華北地區與德王聯合反共的具體協議,是一份極有價值的情報。黃紹昆回到南京後,打入國民黨內政部行政研究會的中央地下黨員劉思慕,設法把有關“百靈廟會議”的全部文件拍攝下來,交給交通員江山送給中央地下組織。蔣介石得知材料被盜,大發雷霆,指示戴笠迅速破案。戴笠後來抓獲了江山小組的李雲飛,李經不住拷打,出賣江山,江山於寶昌路被特務逮捕,最後被折磨致死,屍體下落不明。
江山的遇害,使王亞樵加深了對蔣介石、戴笠的仇恨,同時也加快了殺回上海的進程。
1935年初,王亞樵將金石心及主要骨幹的親眷安置妥當後,率王亞瑛一行九人離開香港,幾經輾轉回到了上海,暫住郊縣江灣的一家旅館裏,從事暗殺蔣介石的活動。
不久,李濟深、陳銘樞、胡漢民來到上海,與王亞樵秘密會晤,研究暗殺蔣介石的具體事宜。
王亞樵總結了多年失敗的教訓,在這次會晤中決定派幾個門徒赴南京創辦一個通訊社,以記者的身分接觸國民黨上層人物,打聽蔣介石的起居行止,伺機進行狙擊。原則是周密計劃,長期準備,不搞盲目行動,務求殺蔣成功。
由於過去辦過一個“公平通訊社”,現在已是熟門熟路,王亞樵將新的通訊社命名為“晨光通訊社”,因本人太紮眼,遂命心腹華克之任社長,率領張玉華、孫鳳鳴等一批社員。該社於1935年春正式成立,並開始發稿。
果然,王亞樵此舉效果很明顯,不數日就出現了兩次刺蔣機會,隻因蔣介石戒備森嚴,難以接近,而未能下手。雖如此,王亞樵認為,他們已經在一天天向蔣介石身邊靠近。他命令華克之,沒有十分把握絕不可以輕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引發蔣介石警覺。
就在王亞樵坐鎮上海,遙控指揮南京“晨光通訊社”殺蔣的時候,身邊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使他把暗殺的槍口一次對準日本人。
1935年5月,上海《新生周刊》第二卷第十五期發表了一篇題為《閑話皇帝》的文章。文中提及日本天皇是一個生物學家,雖然擁有皇帝的名分,卻沒有皇帝的實權,日本的軍部、資產階級才是日本真正的統治者。又說,目下的日本國民之所以舍不得丟棄“天皇”這樣一個老古董,是企圖用天皇來緩和一下內部各階層的衝突,並掩飾一部分人的罪惡。最後筆鋒一轉,說“在現今皇帝中,最可憐的,恐怕還要數到偽皇帝溥儀了。”這篇文章深刻透徹,嘲笑諷刺不留餘地,使偽皇帝溥儀恨之入骨,也觸怒了日本人。
日本駐滬總領事為此向上海市政府提出抗議,無理要求禁止《新生周刊》發行,懲辦該刊及其負責人,要市長吳鐵城公開道歉,並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上海市長吳鐵城是蔣介石的忠實信徒,對日本人這種荒誕的無理要求,竟然卑躬屈膝地答應了。除了以《新生周刊》文字妨礙“邦交”為由,令其停止發行外,還令由上海警察局轉送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偵起訴。審訊7月9日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