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關卡受檢,走在前麵的戴笠像其他旅客一樣掏出護照、證件。輪到他,旁邊一位中年警官走過來,上下打量,然後親自接過戴笠的護照,用不太流利的中國話說:“江漢清?嗯,就是你。”
一向熙指氣使的戴笠此刻隻能忍氣吞聲,說:“先生,請把護照還給我,還有急事。”
警官露出笑臉,說:“NO,我的朋友說有位戴先生要光臨本港,戴先生果然來了,歡迎,歡迎!”
戴笠不耐煩了,說:“你的朋友是誰,我不認識,請不要搔擾我!”
警官並不理會,恭敬葉送還護照,啪地一個立正,向戴笠行了一個英國式的軍禮,大聲說:“戴先生,我叫享利·勃朗,香港警務處處長,請協助我們的工作。”
這時賈金蘭從後麵探過頭來,說:“你有沒有搞錯,這位是江漢清先生,大陸南京雞鵝巷居民。”
勃朗依然不惱不慍地說:“沒有錯,江漢清就是戴笠,也叫馬健行——當然他還有許多代名,恕我不一一稱呼。港督葛洪亮先生特別關照,說有位王亞樵先生請求政治避難,說近幾天有位大陸南京的戴笠——不,叫江漢清的先生要來追殺他,這在我們香港是不可以的。很抱歉。”
戴笠、賈金蘭麵麵相覷,尚未回過神來,勃朗做出一個“請”的手式,說:“戴先生上車。”
一輛警車早已等在身邊,敞開車門,像是專門等戴笠往裏鑽。此時,爭辯也沒有用,他暗忖:反正我身上也沒有帶違禁物品,諒他們也不敢隨便扣押。於是,戴向賈金蘭遞了個眼色。
戴笠上了車,勃朗一把拉住欲溜走的賈金蘭:“還有你,也請跟我們走一趟。”
戴笠從車上探出頭來,說:“他跟我沒關係。”
“沒關係,那他怎麼知道戴先生是雞鵝巷居民?”
“我們兩人同道,在路上認識的,他告訴我住址,難道犯法嗎?”此時賈金蘭一心隻把手中的皮箱送達安全處,不要落在警方手裏,否則麻煩就大了。
“這世界哪怕父子都是萍水相逢,你們當然有權相識。”勃朗停了片刻說,“正如本人跟王亞樵相識一樣,不犯法,王亞樵先生說,戴先生有位貼身副官賈金蘭,我們懷疑這位先生就是,想帶回去核實——我們有這方麵的規定,要不要看文件?”戴笠的計劃落空了,但他仍然不露聲色。
車到警務處,戴笠下車剛坐下,就有兩個港警手持“檢查證”進行搜查,戴笠何嚐受過這等侮辱,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權且先過了這一關,事後再找你港督葛洪亮算帳。
皮箱檢查完畢,並無違禁物品,戴笠正想借機責問,不料,勃朗向門外一個招手,門外一個港警擒進一具皮箱,當場打開,正是戴笠調換給賈金蘭的那隻。
戴笠心裏大吃一驚,臉上卻露出譏諷的冷笑,故作坦然地說:“勃朗處長,請問你有何證據可以說明這隻皮箱是我的?”
勃朗哈哈大笑,大叫一聲“拿來!”當即,一疊剛衝洗出來的照片放在戴笠麵前,裏麵正是戴笠與賈金蘭調包的全過程。
戴笠目瞪口呆。勃朗說:“戴先生,我不得不很遺憾地通知您,由於您非法攜帶武器入境,從現在起,你被拘留了。”
戴笠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剛想作出抗議的表示,勃朗一揮手,兩個港警不由分說地把戴笠帶了出去,送進警務處拘留所。
這是戴笠一生中第二次坐牢。
第一次是民國7年,他所在的浙一師敗給了浙三師,在寧波被俘坐牢。那一次險喪性命,出獄後流落寧波街頭行乞。幸虧他母親藍月喜堅信兒子沒有死,邁著小腳從江山縣來到寧波尋找,結果在關帝廟裏母子相會……也就是那一次,母親告訴他,她請了位算命先生給戴春風算了命,春風命相缺水,如能起個表示有水的名字,一定能大富大貴。於是,他改名叫“戴笠”。
戴風春改名“戴笠”後,時來運轉,不久在湖州認識了王亞樵,追隨他學會了終生受用不完的做人技巧及混跡江湖的本領……以後,他又成了蔣介石的頭號人殺手,專幹把別人關進牢裏的工作,萬沒料到現在又栽在王亞樵手裏。
拘留所給了他一個單間,比起那年在寧波雖優越了很多,但他已經是過慣了高貴生活的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他每天最少要洗兩次澡,清洗三次有嚴重鼻炎的鼻子,用手絹擼無數次鼻涕,衣食起居隨時有賈金蘭伺候……在這裏,既無澡堂,洗鼻工具也沒收了,賈金蘭也不知關在哪裏,拘留所空氣壓抑,衛生條件差,到處飛舞著蚊子、蒼蠅,住房裏臭蟲、跳蚤橫行。他氣得破口大罵:“英國人是世界上最不人道的民族,牢房比豬圈的條件還差!”
拘留所的看護知道他來頭大,也不理睬。他又大罵:“道光皇帝在曆史上是最腐敗無能的昏君,賣國求榮,與英國佬簽訂割讓香港的《南京條約》,害得我在自己的領土上沒有行動自由,帶槍都違法!”
戴笠在香港被押的消息最先被他的親信心腹毛人鳳得知。毛報告蔣介石,蔣介石大罵:“廢物,要他去殺王亞樵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罵歸罵,他還是指令外交部向英國駐華使館交涉。英國政府考慮到與中國的關係,通知港督葛洪亮放人。此時,戴笠已在香港警務處拘留所裏蹲了3天。
戴笠早兩年已在香港建立“港澳情報站”,由大特務邢森洲和龔少俠具體負責。戴笠被扣那天兩人曾到盧吉道3號碼頭接迎,不想被英警扣押了,於是把消息用電文發給南京的毛人鳳。
戴笠被關了3天,一腔羞憤無處發泄,於是全部遷怒到王亞樵身上,發誓要把王亞樵捉拿歸案。當即,戴笠召集特務處香港站和分批潛入香港的20名殺手開會,布置追捕王亞樵的行動,香港銅鑼灣晚景樓1號寓所係戴笠坐鎮指揮、召集重要會議的據點。
會上,戴笠要香港站大特務邢森洲及潛港特務介紹近段時間調查偵查王亞樵的情況。大家充分發表意見後,戴笠做出決定,他說:“追捕王亞樵,不能單一地進行,必須撒開大網,大麵積地打撈。剛才有的同誌說了,我們是身處異地他鄉,情況不熟,這是最大的追捕障礙。還有人提到,香港黑勢力很多,新義安、和安樂、三山會異常活躍,這是一條很好的門路,我們何不出錢收買他們?他們是地頭蛇,在香港沒有他們不知的地方,我看這一招可以試試。”
大家竊竊私議,一致認為這是個好辦法。戴笠一會兒又說:“陳亦川同誌和王亞樵是同鄉,王亞樵也不知道你在我下麵幹事,你可以設法打入王亞樵的內部,掌握情報。此外,我馬上回去要中央開具公函,麵見港督葛洪亮,言明王亞樵在大陸犯案累累,要求港方協助緝捕。這三個方案可同時進行,目標隻有一個——王亞樵不能再在這世界上活下去了!”
接下來是研究如何實施。邢森洲說他在香港兩年結識了幾位和安樂的“紅棍”,可以找他們出麵打探。陳亦川則說:“其實我和王亞樵根本就不熟。實不相瞞,當初我稱是王亞樵的舊部,是為了想來香港看看。”
此刻戴笠並沒有生氣,說:“不認識更好,這就叫歪打正著,打進王亞樵內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陳亦川漲紅著臉,見推不脫了,隻好說:“我雖不認識王亞樵,但認誤個叫餘亞農的人,此人原是石友三的舊部,跟王亞樵的關係非同一般,雖不是‘斧頭黨’,但幫過王亞樵不小忙。餘亞農現在也在香港,還不知道我的身分。”
“這就有戲了嘛”,戴笠走過去,親切地拍著陳亦川的肩,“你不妨假扮王亞樵的崇拜者,請餘亞農介紹你參加‘斧頭黨’,打入他的內部,王亞樵的底細不就一清二楚了?”
陳亦川此時後悔不迭,當初一念之差,為了來香港,誇口與王亞樵熟,戴笠才讓他過來,萬一被王亞樵識破,豈不誤了性命?但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會後,各路分頭行動。
邢林洲仗著在香港與黑社組織和安樂熟,出錢收買了一批人,這些人拿了錢,表麵上到處尋找王亞樵,可要動真格卻不敢。原因是他們從報紙上和謠傳中聽說王亞樵武功超群,會飛簷走壁,特別是隨身兩把殺傷力極強的駁殼槍,50步內不用瞄,舉槍便打,彈無虛發,且神速驚人,3秒之內點射5發,可以保證瞬間擊中目標,有關王亞樵這次脫險的傳說深入人心。黑社會的人都是精明透頂的,又是地頭蛇,知道拿了錢即使沒抓住,他們也不敢怎麼樣。戴笠的這一個方案也就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