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金聞言,伸出了一根手指。
青年不解,皺眉:“沈老板何意?”
沈萬金淺笑:“三百二十萬,隻夠買我沈園一座水閣。”
“你——”青年咬牙,“沈萬金,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沈萬金搖頭:“我說的是實話,我買重光派舊址,所費一萬兩黃金,築沈園,耗費二十萬兩黃金。締造成近日之沈園,所花所費,已經無可計數。”
青年聞言咬牙,摘下自己的玉佩往賭桌一壓,惡狠狠道:“若小爺就要你這沈園呢!?”
沈萬金笑著看向他壓下的玉玨,卻在看清的一瞬間,原本笑意攸然消退。玉是好玉,通體無色,無絮無塵,顆粒均勻,乍一看宛如冰雪而凝——毫無疑問這是上好的冰種,而讓沈萬金笑意褪去的,卻不是這價值連城的冰種,而是這冰種上雕刻的圖案。
約有半掌大小的冰種翡翠上刻著觀音慈悲,偏這觀音手中托的不是玉淨瓶,而是根枯枝。觀音坐下也不是蓮台,還是一片片枯葉搭就的地獄之門。枯葉台下數手掙紮而上,連著枯葉,陪著觀音目慈,乍一看竟真似佛家蓮花觀音圖。可若細細一看,視煉獄枯葉而笑之神佛,卻讓人毛骨悚然。
賭錢的普通百姓認不出這是什麼,可沈萬金及喚其來的賭坊掌櫃卻一清二楚。
世有黑白,武林自然也有正魔之分。正道以少林、武當、峨眉三家為首下有丐幫五嶽,魔教卻也有他的一教二宮三莊。這枯葉觀音,正是魔教白家枯葉山莊的標致。
賭坊的掌櫃在看見那冰紋的瞬間,冷汗就刷得直下。他望向皺起眉頭的沈萬金,哆嗦道:“公子,屬下是不是不該叫你來?”
沈萬金皺眉不語。
手下見狀更是冷汗直流,他伸出手掏出帕子抖抖索索的擦了擦汗,擠著聲音道:“公子,要不,我們先托著,派人去找空了大師想辦法?”
“不必。”沈萬金驀然展眉一笑,“這位公子明明身家不菲,卻願說自己出不起二十萬兩引出沈園,想來對我沈園也是誌在必得。”
青年大笑一聲:“不錯,我是來要你沈園的!若沈老板你識相,這三百二十萬你自可拿走,若不願,休怪白某強取!”
“……那可真是不巧了。”沈萬金眉頭跳了一下,含笑道,“公子不知無爭道長正在沈園做客?”
青年聞言卻是嘴角上揚,手指不著痕跡便摸上了自己腰間一隻判官筆。這隻判官筆通體漆黑約有三指粗細,長約二尺,筆頭飽蘸墨水。可就這墨水不沾不落來看,想來也不是什麼真的“墨水”,反倒是什麼奪人性命的細碎暗器更有可能。
“白家判官筆!枯葉山莊!”
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老百姓們或許不認得枯葉觀音,可這“枯葉山莊”卻是聽過。十八年前魔教來犯,中原武林一片戰火,那時的枯葉山莊,可是魔教打頭陣的奪命鬼。這有些黑暗的兩年,對於處於交鋒中心的揚州百姓來說,流離失所都是輕的,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太陽才是正經需要擔心的。
曾有人因此寄希望於朝廷,隻可惜朝廷慣來重文輕武,且由於多年分封諸王,對地方控製力早已弱得可憐,自顧尚且不暇,何有空管這些武林中事?朝廷孱弱,俠客輩出——最後甚至是靠趙王出兵助了正道武林,才在兩年後將魔教重創,得這八年太平盛世。
想起剛過去不久的慘劇,百姓們皆大叫著奔散而去。賭坊掌櫃見狀,也來不及擦汗了,急急奔出,伸著雙臂徒勞無力的掙紮道:“銀子,哎呀別走!輸了錢的把銀子丟下再走——”
手握判官筆的青年微微一笑,將墨玉般的玄筆挽了個花,對沈萬金輕輕道:“我枯葉白馬就在這兒,卻不知無爭道長且在何處?”
沈萬金咬牙,手指與袖下微微捏起,凝視著桌上壓著的三枚寂靜無光的古舊銅錢。
一、二、三。
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著痕跡微動,卻也正在此時,一道淩冽劍氣直往賭坊而來!沈萬金隻來及的往後略略一仰,竟是滿目殘光,看不仔細。帶劍氣揚起的風散去,沈萬金拍著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向前看去時,卻聽呯的一聲,玄石製成的武器猛然砸落在賭桌上,滾出一道血跡。沈萬金抬頭望去,隻見白衣青年神色複雜的捂著自己先前握筆的右手,紅色的血液止不住得自指縫間流下。
他竟是傷的握不住自己的武器。
沒有去管尚且流血的右手,他望著來人,一字一頓道:“武當,無爭。”
來者一身清冷武當道袍。高冠玉穗,雪緞墨邊。寬袍廣袖,背負長劍。麵容似雪雕玉琢般清冷,唇線抿直,色澤淺淡。那一雙漆黑無垠的視野緩緩看來,竟讓人覺得似被昆侖冰泉澆灌而下,凜冽孤寂得怕人。
而沈萬金望著他,腦海裏隻有一句話。
——他一招打落了白馬的筆撾。
……甚至沒有拔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