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室町由紀子和我們都異常驚訝。早上才剛剛分別,沒想到在傍晚時分竟然再度相遇。更不用說,偏偏還是在原蘇聯的秘密都市。
聰慧如由紀子也無法立刻理解事態的發展,隻能茫然地呆立當場。然而,不到一瞬間就有人迅速進入了戰鬥準備,不得不感慨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終於露出本性了呢,巡回演員由紀。”
“哎,說什麼呢!?驅魔娘娘,這到底是……”
“閉嘴!我清楚明白得很,你表麵上裝得像個風紀委員,暗地裏卻勾結黑惡勢力。”
“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
“是——嗎,那這個情況又怎麼說明?俄羅斯的暴力團夥正用槍指著日本警察哦。沒有勾結的話,讓這幫家夥把槍收起來怎樣?”
對於自信滿滿的涼子,由紀子帶著些微的混亂,首先整理事態。
“這些人是日本的警察。大概混了一個奇怪的人,其他的都是正經人。先聽聽他們說什麼吧。”
“喂,巡回演員由紀,奇怪的人是誰!?你想找架吵嗎?”
涼子雖然在怒吼,但是先開口的是她本人,我們一群人隻是保持沉默,旁觀事件進展。
“請告訴他們立刻放下槍,放開他們!”
由紀子向著兩個明顯想要開溜的日本人如此要求。這兩人之前就見過麵了,正是外交官大鶴和淺川。
“你,你們來這裏做什麼?”
“這是關係到國家政策啊!不是你們能多管閑事的!”
衝著我們大聲斥責一通,不懷好意地看了眼槍。
“真是的,一幫令人頭疼的家夥。不過交給我們就是了。”
圍著的一圈俄羅斯人讓開一個口子,一個日本人走了進來。涼子和由紀子,還有我,異口同聲地喊道:
“日下公仁!”
“噢,知道我呢。”
逃亡海外的連續殺人犯一如照片上的樣子。光看著就顯得很貴的夾克穿在他身上相當合身,腰背挺得筆直,就像時尚雜誌的模特般站在那兒。少見的很適合小胡子的日本人,沒有禿頂,可能是染了的緣故,頭發烏黑鋥亮。別說是議員、知事了,要是有國民投票製度的話,估計連首相都當得上。
“日、日、日下……就是那個……”
淺川的聲音出賣了他。與其說他記得有之前殘忍的連續殺人事件,不如說想起了。在日本引起騷動,使媒體狂喜了一番的大事件,理所當然的。
看著淺川動搖的樣子,露出可疑表情的大鶴也像是突然想了起來。發出一聲短促的“哎”的驚呼,呆立當場。
“哎呀,露出這樣露骨的反應,可是傷到了我纖細的感受性啊。”
日下平靜地看著外交官們。
一係列對話都是用日語進行的,俄羅斯人完全不懂。穿著迷彩服,手持卡拉什尼科夫自動步槍的他們,包圍著日本人,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那麼,你想怎麼辦,巡回演員由紀?”
這種時候還揭宿敵傷疤,貌似正是涼子的樂趣。她剛露出邪惡的笑容,立刻又消失了,因為又有新的人物登場了。
英國製的粗呢大衣包裹著中等身材,一個老人向我們邁步走來。一看到他的身影,室町由紀子就用強烈的口吻詢問。
“島倉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說明一下。”
“不過是個小小警察,就想插嘴國家大事?”
估計他是認為自己充滿威嚴吧。可是,不管是台詞也好,態度也罷,陳舊而淺薄。島倉剛夫就跟廉價驚悚劇中的反麵人物如出一轍。
島倉自認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不過隻是被比他年紀輕的日下任意擺布罷了。即便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涼子更是完全看透了。
“巡回演員由紀,你的眼鏡沒被霧氣遮住吧?”
涼子的發言相當耐人尋味。雖然也在揶揄由紀子,但同時聽上去也像是承認由紀子本來的眼力。
島倉手按將被風吹走的絨氈帽。
“你隻要擔心我的安全就行了。其他事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日下公仁君想要幹什麼你隻要閉嘴同意就可以了。”
“不,不可能同意!”
發出一聲凜凜的聲音,室町由紀子向前一步。
“政治上的事是島倉先生的專長,不是我能插嘴的。但是,日下公仁是犯下殺人、綁架監禁、傷害致死、損壞屍體等十數條罪狀的國際通緝犯。應該讓俄羅斯司法當局逮捕此人,移送日本,在日本領空或者進入日本領空時,逮捕歸案。”
日下緩緩地拍了三下手。
“你能當女演員哦。這樣正義感強烈,貫徹自己信念的女警察,隻有在電視畫麵中才能看到啊。再加上還是個大美人……”
日下露出笑容,但是要說演員他更像才對。顯而易見,他喜歡嘲弄他人,而促使他如此行動的原理又是什麼呢。乍看像是隨心所欲的行惡事,招致混亂,但其心卻如深藏黑暗泥沼,不知幾多深。
天空中厚厚的雲層貌似有密度差,從其中射下幾縷橙色的光芒。在裝甲車上晃蕩了半日的結果就是這個,怎一句災難之日了得。
裝甲車……我的腦中類似靈光一閃的東西閃現。要是能奪回裝甲車,說不定能逃出去。不,終歸要跑路的話,還不如把直升機奪來,可遺憾的是不管哪樣我都不會駕駛。藥師寺涼子的話——貌似哪樣都會駕駛。總之,不是我一個人能辦到的。
“這幫人不綁起來或者不戴上手銬行嗎?不覺得有點鬆懈嗎?”葉梨多嘴了一句。
“嚴守直升機和車就行了。想要徒步逃跑請隨意。在滿是劍齒虎和棕熊的森林中能走出五百公裏的話,真想把他請做我的助手。”
對於日下的話,月岡、葉梨、金丸三人點頭表示同意。他們與日下並不是對等的身份,而且他們也在爭著表示對boss的忠誠,這些都一目了然。
突然,建築物方向傳來叫聲。
尖銳、令人厭惡的悲鳴,是女性的聲音。既然我是個小警察,就不能無視這聲音。看到我們駐足環顧四周,日下嘲笑道。
“不用在意。馬上就會習慣的。必須要習慣,而且很快就會變愉快的。”
“是在拷問什麼人吧。”
“不是。拷問是給予肉體痛楚,讓其坦白。我並沒有什麼要人坦白的。”
“你拽什麼拽。不是拷問的話,不就是單純的虐待嘛。”
“請叫研究。”
“真是叫人無語。殺害手無寸鐵之人算什麼研究?”
“不明白嗎?”
“不懂,我是正常人。”
“真奇怪,我也很正常啊……嘛,獨創性的優劣,這也沒辦法。也就是說你也有所謂的界限。”
涼子柳眉倒豎。
“胡話到此為止,要真的在研究什麼就不要藏著掖著,說出來聽聽。趁我的忍耐力還在的時候。”
“就是那個,正是那個,我研究的東西。”
日下一副正得我意的神情。就算涼子也顯得出乎意料。
“忍耐力?”
“對,人類對恐懼能忍耐到何種程度?痛苦呢?屈辱呢?饑餓呢?我對此很感興趣。”
“所以殺了那麼多人?”
“別把我和那些俗人相提並論。殺人並不是我的目的。給小白鼠植入癌細胞的實驗不也是嗎?”
曾經,日下綁架了因高傲而出名的女演員,監禁在據點。四天裏未給任何事物。
“第五天,她哀求道,給她吃點東西。我很失望。姑且以為能堅持一周的,沒想到四五天就屈服了,真是丟人至極。”
日下一副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樣子說道。
“接著,我讓她選了。看她吃不吃我拿出的特別料理。她吃了哦,呼呼……是什麼料理以後再告訴你,好好期待吧。”
誰會願意詳細去聽他的鬼話,本來就是醜惡不堪,就算想象也不及事實半分。
室町由紀子本是島倉老人的警衛,但是卻一點點被丟進藥師寺涼子一行,被俄羅斯人的槍指著,滿臉陰沉地走著。說不定是在分析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瞥了我一眼,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像是打斷她的話一般,響起了一個異常的聲音。
“沙……”
一群日本人一齊向那邊望去。三個男人推著裝有車輪的籠子,裏麵的是本應在一萬年前滅絕的貓科猛獸。它擁有長牙與短尾。
“那是什麼……!?”
“劍齒虎哦,眼鏡美人。”
日下愉快地如實回答。由紀子是初次見到劍齒虎,不禁無聲地緊握雙手,目不轉睛地盯著。
Ⅱ
“說起來,剛才喊叫的那些人是從哪裏綁來的?”
對於我的質問,日下不耐煩地回答道。
“人麼,要多少有多少。”
“販賣人口的網站?”
“自行想象。”
“像是直接綁架或者搶奪之類的。”
“喂喂,看來我喊律師比較好。有必要做到審訊的可視化。”
日下嘴角吊起笑了笑,涼子敏銳地告訴他:
“如果你希望,可以全麵可視化審訊哦。所以說,快點履行你的義務吧。被逮捕的義務。”
“真是有趣的玩笑。”
日下完全沒有動搖的樣子。把玩著手中馬卡洛夫手槍的月岡發言道。
“這麼嘴上不饒人的女人,很符合特別料理中的特別料理呢,日下先生。”
月岡好似很擅長此中之道的繼續說道。
“像我這樣的,再怎麼吃也不會胖。經常被女人羨慕。”
“營養吸收的機能退化了呢。不就是證明你作為人類來說已經退化了嗎?”
“你、你說什麼,這個小鬼……!”
月岡一咆哮起來,全身骨骼嘎吱作響,就像是學校理科教室的人體模型動了起來。
“停,停。”
日下製止了月岡。
“可是,頭兒。”
“她不是你能說得過的,贏不了也沒辦法。樂趣不在這裏吧。”
聽了日下的話,月岡露出下流的笑容。這家夥也做出了被判處死刑行列的行為。
“說什麼呢,你會被活捉,然後在裁判桌上受盡屈辱,最後再被送上絞刑架哦。”
“哎呀,活捉我,對你們警察不是更不利嗎?”
“怎麼會?”兩位美女異口同聲地問道。
“在這裏說可以嗎?”
“裝模作樣給我適可而止吧。”
涼子的聲音攜遠處的雷聲滾滾而來。日下苦笑。
“好吧。對了,嗯,就當是某處都道府縣的警察本部,有個想發跡欲望強烈的本部長好了。”
“這做不了提示啊。”
“大概能確定三分之二吧?”
“差不多四分之三吧。”
“那就當那麼回事。總之那個本部長很喜歡給部下下指標。比如說今年年內給我收集一億日元以上的交通違反罰金,還有三個月以內,把縣內的盜竊事件降到前年的一半之類的。”
這種事到處都是。在還是新人穿製服的警察時代……哎,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就別說了。
“然後一次,下達了一個關於槍械的命令,以暴力團為中心,沒收千把違法手槍。就是這件事,部下們頭疼了,你覺得結果怎樣?”
“原來如此。”
涼子將手指抵在形狀姣好的下顎上。
“一線的一群人,半破罐子破摔地和暴力團進行了非法交易,不是嗎?”
“嘛,除此以外別無他法。警察對毒品、興奮劑、大麻之類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相對的,準備托加列夫、馬卡洛夫,甚至是太平洋戰爭中的軍用手槍千把交給警方。警察就此完成任務,真是可喜可賀,就是這樣。”
“怎麼會……做到這地步。”
“說不定真幹得出來呢。”
由紀子和涼子的反應大相徑庭,但同樣都想到了警察的陰暗麵。我也不認為日下完全在說謊。
“可是,並沒有聽說一下子揭發千把槍械的事呢。”
“對哦,是編的吧?”
由紀子尖銳地質問。日下鎮定自若地回應道。
“那是你們不知道罷了。事實上並沒有變成那樣的結果。這個非法交易成立的隻有前半部分。”
日下的表情也好,聲音也罷,充滿了揶揄。
“就是說騙了警察!?”
“哼,真是愚不可及。”
這又是截然不同的反應,但兩人都正確地理解了事件。暴力團販賣毒品,狂賺了三百億,之後恭恭敬敬地獻上了一百把模型槍,隱藏了行蹤。警方不但不能將事件公之於眾,反而要拚命隱瞞……
“這樣一來,多虧了日本警察,我得到了三百億的收入。我不吝嗇,奉送給俄羅斯黑手黨,一百億日圓,賺取他們的好感。”
“真便宜呢。”
“常見的表現呢,但是,就是這麼回事。你們也明白了,不是和其他任何人,而是和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選擇。”
日本的變態殺人鬼和俄羅斯的暴力團之間,產生了美好的友情。
“可是,該說不愧是日本警察呢。那個本部長沒有下台,反倒升官了。”
“那種事就隨便怎麼著都好。反正你又不會說他的名字,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