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呢?”
“我就不用了。”
“……真是的。”
涼子嘖了嘖舌,將巧克力棒掰成兩份,丟給我一半。
“有個餓肚子的男人在身邊會讓人很不爽。”
“哎……”
“要是在埋伏敵人的時候突然肚子響了怎麼辦,兩人不就會被一起幹掉!”
“確實……”
“所以一人一半。”
“感激不盡。”
我雖然感了謝,可這巧克力棒的所有權本來就是我,而且我們分了,其他人怎麼辦……?
我心中想著看向其他人,隻見阿部巡查正從夾克的各個口袋裏拿出補充營養的食品,和貝塚裏美一起分給大家。
這兩人和我目光相對,總覺得露出了曖昧的笑容,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涼子和我貌似被排除在了外麵。正當我在思考為何時,涼子在我身邊舉起一隻手,揮舞著咬過的巧克力棒喊道:
“要是活著離開這裏,我會讓你們把洪家菜館的水餃吃到厭哦!”
“哈,真期待。”
“你真是坦率呢,真理醬。和某人不一樣,話裏不帶刺。要是不想當警察了盡管來JACES。要是打打殺殺的厭煩了,護理、救命的工作要多少有多少。”
“呃……”
“呂春芳你也是哦,要是你願意,香港的當地法人等著你哦。”
“謝謝!我有勇氣和希望了。”
“就是這樣的氣勢,就是這氣勢。那麼,和瑪麗安、露西安、塔瑪拉她們彙合吧。”
涼子打開門,放低身體奔出。我緊隨其後。按著貝塚裏美、由紀子、岸本、淺川、大鶴、島倉老人、阿部巡查的順序,奔跑在這火焰與黑暗動蕩蠢動之中。
這時,建築物的陰影處跳出幾個黑影。空氣鳴動,兩人仰麵倒下。涼子和我的膠囊彈命中了對方。
接連不斷的槍聲響起,這次一個人影緩緩出現,雙手輕輕舉起,右手拿著手槍。
“啊,不要開槍,我做你們的同伴。”
人影正是亞曆山大·(略)·佩特洛夫斯基。他的腳邊躺著腰部、腳部被射穿的穿著迷彩服的三個男子。他們發出痛苦的呻吟,滾在地麵上,染紅一片。
“你開的槍?”
“是啊。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是你們的恩人呢。”
“就是誇張了。背叛過一次,你覺得還會上第二次當嗎?”
“對不起,可是,以寬廣的胸懷包容他人的過錯可是很重要的哦。”
“還真是方便呢。”
“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是,要可以的話誰都想活得清廉正直。”
的確說得很在理,但他是亞曆山大·(略)·佩特洛夫斯基,一不留神信了他可是相當危險的。兩次著了道,再怎麼說也太二了。
“重要的是,盡量活得幸福。再做日下氏的夥伴,想要過得幸福有點困難了呢。所以改變方針了。”
“背叛了?”
“不,是洗心革麵了。我良心發現了,是件好事呢。”
他一副誠懇的表情。在我相當不痛快時,涼子下了決斷。
“那麼就把你的槍和我換一下吧。”
Ⅲ
佩特嘴角露出笑容。
“好啊,就這樣吧。可我覺得沒多大意義。”
“大得去了。”
長話短說的涼子伸出左手。
佩特笨拙地聳聳肩,抓著瓦爾特的槍身,將握把對著涼子。涼子粗魯地一把奪過瓦爾特,將馬卡洛夫塞進佩特手中。佩特像是掂量重量一樣微微上下拋動。
涼子迅速檢查了從佩特處沒收的瓦爾特,同時也檢查了彈夾。佩特興致勃勃地看著她,不知怎麼露出一副悲哀的表情。我一直使自己保持緊張,絲毫不敢鬆懈地用槍指著佩特。
涼子檢查完將瓦爾特的槍口對準佩特。
“還不相信我嗎?索性用它射我吧?”
“說笑。我可沒不準備和奧林匹克金牌得主對射。”
涼子雖然這麼說著,但仍舊將瓦爾特的槍口對著佩特。
“奧林匹克金牌得主!?”
由紀子和我、阿部真理夫,還有貝塚裏美四人異口同聲道。佩特很爽快地說明道:
“上上次的冬季奧運會,參加了滑雪射擊。很幸運地,以微弱優勢贏了中國選手。”
“我怎麼不知道!”
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幾分。重新狠狠握住手中的馬卡洛夫,卻是有點反應過激了。
“因為日本人,對外國人拿了金牌也豪不關心呢。更不用說像滑雪射擊這樣的,嗯——對了,小項目,別說是照片了,報道都不會怎麼登。但是,虧你知道呢。”
“我可是知道很多人生不必要的事情哦。”
自吹自擂還真是千奇百怪。佩特露出不知是否該驚訝的表情。
“可是,我的話,我隻不過是命中了靜止的靶子。而你,能打中運動的靶子,很厲害。值得尊敬。”
“我喜歡誠實的人。不過,不能因此放鬆警惕呢。你打頭陣,順便帶路。”
“哦~孫子兵法。”
我覺得不是。
總之,佩特拿著強塞進手中的馬卡洛夫,對著涼子點點頭。乍一看漫不經心,但是腳後跟略微抬起的柔軟的姿勢,使他能應對任何事態,讓人不禁會把他當成貓科猛獸。
我的上司詢問道:
“俄羅斯黑手黨的反應如何?”
“這次事件,俄羅斯黑手黨沒有出現巨大的損失吧。棘手的日下消失的話,反而更省心。”
“同感。”
合流不久的塔瑪拉不慌不忙地點頭表示讚同。她視線看向兩個女仆。
她不知不覺就被瑪麗安和露西安的身姿吸引,露出不合時宜的微笑。她們站在涼子左右,卻退後半步,想要藏在milady的身後。看來這兩個美少女戰士不擅長應付塔瑪拉·(略)·帕拉曉夫斯卡亞。該說她像是個可怕的生活指導吧。
“警視,那個島倉老人和外交官們怎麼辦?”我暫且先詢問了上司。
“別管他們。是死是活都是他們自己的責任。為了祖國拋頭顱灑熱血,不是很好嗎?”
室町由紀子猶豫了一會,站到了島倉三人麵前,她毅然說道:
“島倉先生,外麵危險,請和外務省的兩位一起躲起來。過後我們一定會來營救的。”
三人開始出口成髒,由紀子麵無表情的回到我們中間。
“那麼,驅魔娘娘,我們去抓捕日下吧。”
“不用你說。話說回來,佩特,你準備把日下和他的小弟們怎麼樣?”
“我單純隻是個小角色……”
“就算你是小角色,也說來聽聽。”
“什麼也不做。”
“就是不責怪他們?”
“嘛,解釋請自行想象。我們的boss一定是連把日下衝進廁所的功夫都懶得下吧,把他直接丟在這裏了。既沒有直升機也沒有車。”
“也就是說,把他遺棄在樹海深處?”
“在大自然中自由生活。啊,電話還是會留下一部的,要是能聯係上就去尋求救助吧——當然是警察了。”
佩特露出笑容,如同北極海深淵升起的氣泡一般,青灰色冰冷的笑容。對這個乍一看裝傻充愣的半布裏亞特族男子,我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深不可測。
“怎麼辦,警視?”
“我可不欠俄羅斯暴力團什麼,對他們也沒什麼義務。找到日下的話,我就要把他對被害者的所作所為一個個做過來——雖然很想這麼說,很可惜,沒那個時間。”
“是啊,一旦被俄羅斯政府察覺,遠東俄羅斯軍就會立刻飛來。”
佩特剛踏出步,在他背後的涼子立刻用尖銳的聲音突然喊道:
“沃爾·弗·紮科尼·佩特洛夫斯基!”
佩特肩膀微微晃動,停下腳步。我看著他的背影,重新握緊馬卡洛夫。佩特就好像毫無破綻一般。
“涼子小姐,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回過頭來,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佩特再次朝向前,若無其事地邁開步子。貝塚裏美壓低聲音問道:
“警視,剛才那是什麼?沃爾什麼的。”
涼子略顯不高興地回答道:
“沃爾·弗·紮科尼。簡稱沃爾。俄羅斯犯罪組織的boss被這樣稱呼。”
“boss嗎!?”
“並不是全俄羅斯的boss,好像有幾十人。”
“意外的是大人物呢……”我如是低吟道,涼子微微點頭。
“比起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黑手黨還要古老的家夥。據說1930年代,斯大林統治的黑暗時代就和沃爾們結成同盟了。對於規矩十分嚴格,不是什麼小混混能做的。”
絕不背叛同伴,互相幫助。不接觸政治權力。不參加戰爭。不能喝酒喝到失去理性。不參與無法負擔的高額賭博。沃爾對於資金公正分配,自己不奢侈鋪張浪費。破壞這些規矩的人將予以嚴懲……
“啊——怎麼覺得奇怪地講規矩。”
佩特的背影在我昏暗的視線中搖擺。
“不管怎麼說也是在斯大林時代成立的,最初就與共產主義敵對,對他們的規矩抱有自豪感。在當時,參加戰爭就是為斯大林去死的意思……話說佩特!”
“嗯?”
“這裏有沒有隧道之類的?”
“有哦,既然有囚犯或者逃亡者挖的,也就有士兵們挖的。”
“為了什麼?”
“有彈藥或者食物的倉庫,有躲避暴風雪的地下通道,還有墓穴……”
佩特閉上嘴,沿著建築物的陰暗處或者小巷,巧妙地為我們帶著路。
“就算逃走了,真不知想往哪裏跑。斯大林可是會用強擊機殺光集體逃脫的囚犯的家夥吧?”
“馬加丹事件吧。對,斯大林就是個在自己國民頭上降下炸彈雨,使凍土染成深紅的男人。但是,有逃跑成功的家夥,就有敢隱藏他們的人。”
“個人?組織?”
“那個,casebycase,用英語就是這麼說。”
我們繼續前進著,我覺得地雷或者陷阱之類的應該是沒有,可這也不能威風堂堂地前進。總覺得我們像是膽戰心驚跟在如乘著西伯利亞夜風的佩特的感覺。不過,我的上司例外。
“這裏的家夥隻會欺負弱小,真正抵抗的人都多少年沒見過了,什麼警惕、紀律全喂狗了。根本不用怕他們。”
涼子如此斬釘截鐵地說道,就在句末一聲“沙……”的威嚇聲夾雜其中。
肉食野獸是夜行性的。深沉巨大的黑暗與點滴光明中,格外黑暗的影子兩眼釋放出無法直視的閃耀光芒,躍向空中。
Ⅳ
肉食性猛獸襲向隊列最尾部。阿部巡查巨大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並拿出馬卡洛夫,可是涼子的速度更快。
膠囊彈在劍齒虎臉上炸開,紅色煙霧籠罩它臉上,引起劇烈地咳嗽和慘呼。劍齒虎同時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強壯的上肢墜落在地,痛苦地翻滾在地。
“哇,好痛的樣子。”貝塚裏美同情道。
“要跑了哦!”
涼子領頭,率先奔跑起來。我們也緊隨其後。突然槍聲響起,赤色青色的彈道交錯,響起子彈嵌入地麵的聲音。涼子回擊,我和阿部巡查也跟著反擊。
激烈的戰鬥場麵持續了一會兒,就在一發子彈命中涼子左肩時槍聲中斷了。他們估計是以為擊斃了涼子吧。我屏息看向涼子,隻見上司平靜地回看我一眼,我喘了口氣放下心來。
“防彈纖維?”
“正是。”
涼子的戰鬥服看上去和潛水服很像。功能繁多,伸縮性超群,隻是過於突顯身材曲線。兩個女仆幾乎同樣也是。實在是太惹眼,可一旦看入迷了又會有生命危險。
前方忽然跳出十個人影,用俄語大聲喊著什麼,我們當然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們槍口指向我們。瞬間,夜晚的冷空氣發出聲響,人影翻滾在地發出慘叫。
有被拴著繩子的金屬球擊中側頭部倒下的,有被編入碳纖維的圍巾切斷阿基裏斯腱倒下的,有被伸縮警棍擊中臉部,噴著鼻血後仰的,有拿著槍被踢斷手腕的。
槍聲未停過,但實際的傷害卻沒有出現,二十秒左右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貝塚裏美迅速奔走,從敗者手中收走所有武器,阿部巡查則將他們一起丟進了地板下的通風口。
我微微有些呼吸困難。
“到現在為止還挺順利,可仍舊到處是謎團。”
“要是現在一切都明了了,你不覺得就沒有樂趣了嗎?”
“怎樣的樂趣?”
“比如說,最初,把日下公仁和他的一夥在西伯利亞的消息傳達給刑事部部長的是誰。”
“確實。”
“還有,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心中的小宇宙,根據自己的思考正漸漸形成星雲狀,但我沒有說出口。
“不用勉強現在就知道,幾年或者幾十年後,由於某個契機,啊,那個時候的那個原來是那麼回事啊,這樣才叫做人生。”
“指示代詞真多。”
“你是國文老師嗎?”
“我有英語的教師證。”
“Milady!”瑪麗安低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