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首先找企業領導談,然後找全體職工……”

“計劃呢?想必你們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萊斯納爾到底采取了什麼樣的態度?”

伊爾瑟-米勒一諾伊貝爾特微微一笑,笑聲雖然微弱,但非常富有啟發性,說明她與整個的事情毫無關係。她的任務隻是做記錄。當然,她得交給林德爾一份報告。這份報告她早已交給林德爾了。至於其他的事,她就用不著去管了。她穿著一件幹淨的短上衣,漂亮的寒發緊貼在頭上。而她的微笑,是的,她的微笑總是冷冰冰的。

“如果您這樣問,林德爾先生,那麼我得告訴您,萊斯納爾博士先生從一開始就顯得不怎麼好。”

“從一開始?”

“是的,就在飛行途中。他顯得非常沉默寡言。此外……”

“是嗎?”

“也許這絲毫也不重要。我也很少去考慮這件事,不過他也許身體上有些不適。總之,在飛往薩克森的途中,他曾向副駕駛要了一杯水。他需要服藥片。他似乎非常需要服藥片。”

“可是萊斯納爾畢竟經受得住飛行!”

“所以我也覺得非常奇怪。他常把手放在胃部,似乎他感到身體不好,或者覺得哪兒痛。至於說到談話,不,他除了對索爾桃先生說了幾句話以外,始終一聲不吭。對嗎,索爾桃先生?”

年輕的索爾桃隻是點了點頭。

“米勒太太剛才所說的話完全正確,”維格納爾這時插嘴道。“我幾次試圖同萊斯納爾先生攀談,可是什麼也沒有打聽出來。我當場就看出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我們在旅館裏還進行了交談。”

“後來在旅館裏?”

“是的,可是什麼也沒有打聽出來,”維格納爾答道。“我們直接乘車到工廠。在那兒,他和工廠的經理及其助手們開了一次討論會。我沒有在場,林德爾先生。我在準備我的發言。總之,萊斯納爾博士完全變了,已不是從前的充滿信心的萊斯納爾了。”

“林德爾先生!”女秘書從接待室裏喊道。“普特卡麥爾先生到了。要讓他進來嗎?”

“他帶來錄像了嗎?”

“錄像已經轉錄好了。他馬上就帶來錄像帶。”

“那就讓他進來吧。”

安德勒亞斯-普特卡麥爾是這家康采恩宣傳部的負責人。他在公司裏處於優越的地位,領導階層裏大多數人都讓他三分,這不僅因為他說的是巴伐利亞方言,而且因為他是慕尼黑一個古老家族的成員。因此,普特卡麥爾享受到特殊的待遇。他也喜歡出風頭,凡是他能夠去的地方,他都不戴領帶,而是穿著套頭毛線衫和厚呢雨衣閑逛,這使那些身著條紋服的衣冠楚楚的先生們極為憤怒。

在這一天,普特卡麥爾打扮得像個舊時代的地主:係帶子的絲絨褲,高領的黑色短外套,外套下麵是狩獵時穿的綠色運動衫。

自從討論開始以來,林德爾的麵孔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微笑。

“成功了吧,安德勒亞斯?”

除萊斯納爾之外,普特卡麥爾是領導階層中唯一被林德爾用名字稱呼的人。從職業上看,這人無足輕重。像他這樣的人大量地存在,沒有什麼價值。可是從社會上看,像他這樣的人可能是危險的。林德爾在這方麵有自己的經驗。

“各位好!”安德勒亞斯-普特卡麥爾懶洋洋地向在場的每個人招招手,然後像在自己家裏一樣無拘無束地操縱辦公室的電視設備。他既沒有注意到室內沉重而不快的氣氛,也沒有注意到在地毯中間站著等候的那一群人。

他拿起他剛才帶來的錄像帶,把它推入放像機。“大有趣了。這兒的放像機和我家裏的那台一模一樣。我想不會有什麼困難。”他轉過頭,“此外,事情比我所想的還要順當,林德爾先生。我有一位老朋友,他曾是巴伐利亞廣播電台的攝影師,我把他介紹給了德意誌中部廣播電台。”

“噢,”林德爾不耐煩地喃喃地說。

“朋友遍天下可是件好事,您不這樣認為嗎?”

普特卡麥爾按了一下電鈕。雪花形幹擾。然後是第一幅圖像,非常清晰。一輛梅塞德斯車正駛入工廠用地。來自慕尼黑的代表團的成員從黑亮的大轎車裏走出來。經理博恩巴赫爾歡迎來訪的客人。然後鏡頭一搖,廠門後麵出現巨大的橫幅標語,橫跨在兩根電線杆之間:薩克森鋼鐵廠萬歲!背景是工人。他們頭戴安全帽,臉上顯出慍怒之色。他們中間的某個人,估計是企業工會委員會的成員,把喊話筒拿到嘴前。

“我對這不感興趣,安德勒亞斯。”

“等一下,林德爾先生。我知道您對什麼感到興趣。”

放像機向前運行,發出輕微的吟唱似的聲音,林德爾感到,這聲音就像牙醫的鑽子發出似的。他觀賞自己的指甲,然後迅速地抬起他那圓圓的頭:“你們幹嗎閑站著?都給我坐下吧!”然後,他又目不轉睛地看著書桌的桌麵。

這時,萊斯納爾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

林德爾猛地把頭朝後倒。萊斯納爾,千真萬確!他舉起右臂,開口喊道:“我也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會給你們當中的許多人帶來不幸……”

汗珠在他的前額上閃閃發光。鼻翼和麵頰之間出現深深的皺紋。

“請把聲音調清晰一些。”

重新響起了萊斯納爾的聲音。這是一個溺水者的聲音,他正絕望地與洶湧澎湃的激浪作鬥爭。“……憤怒和悲哀都無濟於事,在這兒能幫助我們的隻有……”

索爾桃低聲地說了些什麼。

馬上,在場的人看到了這樣的場景:索爾桃向彎腰撲在桌子上的萊斯納爾彎下身子;接著,維格納爾也走近萊斯納爾,兩人把他那軟弱無力的身子夾在中間。索爾桃緊緊地抓住萊斯納爾的手,把它搭在自己的肩上。這人似乎不能走動了,頭垂在胸上。然後,三人消失在一根金屬支柱的後麵……

“請關機!”

圖像逐漸消失了。

林德爾看了看周圍的人。他把拇指的指甲貼在下巴上。“這人的確有病……”

索爾桃用力地點了點頭。“想必是消化係統出了問題,林德爾先生。他完全精疲力竭了。他再也不對我們說話。他根本不能說話。總之,這是我們大家的印象。在飛回慕尼黑的途中,他也完全——我該怎麼說呢——沉浸在默想之中。”

生病?林德爾想。該死的,萊斯納爾怎麼啦?聽說他曾遭遇到一場事故。可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為何從來也沒有說過這件事?為什麼,老天啊,他要是感到不舒服,為什麼不讓醫生檢查一下?他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一項任務?這一切真是太荒唐了!

“那好吧,索爾桃先生,還有你,維格納爾先生,請你們留神一下,查明他現在何處。一旦查出什麼,請馬上通知我:你們也可以打電話到我家裏。但是,你們首先要和萊斯納爾的妻子聯係。他遲早會在她那兒露麵的。”

在由厄爾丁通往慕尼黑的機場高速公路上,交通繁忙。

萊斯納爾在中間的行車道上行駛。橫跨在高速公路上空的電子顯示器,調節著車隊的速度:50公裏-40公裏-30公裏。

堵塞結束了,車子又能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