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使我陷入窘境。我服用了大量的藥片,超過了你所給我規定的劑量。幾乎是兩倍,揚……直到下午,藥物一直有療效。可是偏偏在我需要它們的時候,災難發生了。”
揚再次點點頭,然後又長時間地注視著他。
萊斯納爾感到一陣暖流湧上他的脖頸兒。
“抗菌素在這兒沒有用,”赫爾措克博士接著說。“或者療效不長。即使我們加大劑量也沒有用,迪特,你需要另外的藥物。”
“你說什麼?”
這位醫生又猶豫了。他似乎怕說話。萊斯納爾又得忍受他那全神貫注的月光。
“增強免疫的藥物。例如丙種球蛋白……特別要注意休息。小夥子。我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要多多休息。眼下你的智力開始遲鈍,這會送你的命的。”
“丙種球蛋白”——這個詞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更糟糕的是,他知道這個詞,正因為這樣,他非常擔心由此而引起的後果。
他想起了漢娜……完全無意識地想起了這個名字。
然後他想:哦,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蒼天哪!請……
他竭盡全力地問道:“揚!你已經收到檢查結果了嗎?”
揚-赫爾措克點點頭。該死的,難道他今天隻想到點頭嗎?
“怎麼樣?”
揚一言不發,可是他的眼睛突然變得和藹可親了。
他朝桌麵俯下他那長長的上身。
他的手在尋找迪特的手,並把它緊緊地抓住。迪特感覺到了握手——知道了一切。
“不!”
他又感覺到胃在收縮,腹內開始絞痛,全身冒汗。不——不!他想,內心裏發出呼喊。
他聽揚說話。這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我為了你把所有討厭的病人趕出了診所。我把他們通通趕出去了。我對他們說,有‘緊急情況’,然後等待你來。而現在你坐在這裏……我知道許許多多好的格言,可是我再也想不起它們來了。”
“陽性?”
揚點點頭。
他們雙雙沉默了。
揚在診所裏讓人安裝了雙層玻璃窗,它們是他的驕傲,他曾給迪特看這些窗子。可是,盡管隔音效果很好,他現在仍聽到有人在下麵的街道上笑。然後是一個孩子的喊叫聲,不知喊些什麼。還清清楚楚地聽到一輛汽車的換擋聲。
“你得和漢娜談談,”揚懇切地說。“最好就在今天。我給你出個主意:我們三人坐到一起,詳細討論一下目前的情況。”
“目前的情況?”當然-,還會有別的情況嗎?這是一種明確的、客觀上很容易觀察到的和相當普遍的情況。他是其他許多人當中的一個。
可是為什麼?為何發生在你身上?為什麼不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偏偏發生在你身上?地裂開了;他跌落下去,墜了下去……
上帝的眼睛……
他突然又想起了電視攝像機的那個深黑色的、閃閃發光的圓形鏡頭,它冷酷無情,幸災樂禍。
“的確,最好的辦法也許是……首先,從現在起,你必須自我保重。這樣,我就會設法使你恢複健康。沒問題。不過,我們必須共同努力……”
漢娜!他隻想到這個名字。
奇怪,從現在起,他幹脆說話了,就像按照一個講話稿那樣說話。畢竟,這樣的對話他已經多次想到過了。那麼,就這樣吧!不要大驚小怪,千萬不要大驚小怪!還需要預先估到最壞的情況,以便作出自己的反應,預先作出必要的決定。保持清醒的頭腦。清醒地和實事求是地進行思考。
這是他的發跡原則之一。靠了它,他才在生活中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成就!
“漢娜?”他結結巴巴地問。“她會不會也感染了……”
揚斜著頭,然後十指交叉托著下巴,用他那雙深沉的眼睛注視著迪特。“有各種不同的統計。在這個問題上,專家們存在意見分歧。你不要問我,誰欺騙誰。不過一般說來,他們認為感染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二十和百分之二十五之間。”
即便隻有百分之五,他想,這也夠多的了……
“那麼孩子呢?”
“這也很難說。”
“到底有百分之幾,”他追問道。
“到底有百分之幾?該死!這時候你不該提這樣的問題。的確不應該!會不會感染,有許多因素在起作用。每一種因素都完全不同。迪特,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們去做。”
“是的,”迪特說。
他站了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要到哪兒去?”
他俯視揚,俯視他手背上黑色的細毛和開始謝頂的頭。
“你不要給漢娜打電話。你能答應我嗎?”
“要是你堅持,我當然答應。不過為什麼?”
“不為什麼,揚。你不要給她打電話。至少今天不要給她打。”說完,他轉身就走。
“嗨,迪特!你要上哪兒去?”
他不知道,他是怎樣走出揚的診所的,也不知他的雙腿為什麼還能走。無論如何,他有自己的意誌。的確,他有自己的意誌。對他來說,重要的是……
“也許您還想喝點什麼嗎?我的意思是,您要點別的什麼嗎?”
她上身穿著一件閃光的、長長的綠色套領棉毛衫,下身穿著連襪褲。她把金黃色的頭發用發針別成發結。她有漂亮的麵孔,漂亮的脖子和一雙非常可愛的褐色的眼睛。她害羞地打量著他。
萊斯納爾麵前放著一杯茶。他把它一飲而盡。可是,這杯茶是怎樣到了他的桌上的呢?他第一次感覺到服務員在招待他。
“好吧,請給我送點東西。”
“到底要什麼?”
“隨便吧……茶。”
他又把目光轉向窗玻璃。窗子外麵緊挨有軌電車入口處的地方,有兩個售貨攤,上麵陳列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水果、蔬菜、堆積如山的蘋果和香蕉。大多數行人從售貨攤前走過,有的行人正在買些水果。現在,交通非常擁擠,已經到了汽車的保險杠相撞的地步。後麵不遠的地方,在那所舊房子裏,他的朋友赫爾措克也許在二樓裏苦思冥想,以便為萊斯納爾做點什麼……
這是徒勞無益的,揚!
肯定是的。還有一件事,不管它重要還是不重要,他想擺脫這位女招待。
那位穿著綠色棉毛衫的姑娘送來了他要的茶。
“請問,這兒有電話嗎?”
“有。在那兒的電話間裏。”
他們也有電話間。那就更好了!
他關上電話間的門,可是由於裏麵太狹窄,他擔心自己會因此而悶死。於是他又把門打開。他希望那個人能平心靜氣地聽他說話,如果那人還有興趣的話。
他順利地接通了林德爾的電話。洛特-弗拉姆,林德爾接待室裏的母獅子,當她聽到他的名字的時候,由於吃驚而略顯口吃。
“是您嗎,萊斯納爾!天啊,您可知道……”
“我知道,”萊斯納爾說。“請讓他跟我說話。”
短暫的劈啪聲,然後是林德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