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山下是一座建在宮中的寺廟,雖然隔得很遠,但梵刹相連,依舊可以聽見隱約誦經之聲,聽的人雖不知其詳,但仍模糊覺得醍醐灌頂。
時正值秋末冬初,煙樹淒迷,山光蒼翠,水色澄清。
崔恒將套馬的韁繩拋到籬垣上,從馬上取下掛著的酒壺,走進籬內,坐在小院當中的石凳上:“新釀胡椒酒。”
養承晦不搭話,表情像是陷入了沉思:“當今世上,棋子燒不燒得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為己所用。”
崔恒點點頭,布酒的動作卻沒有停,半晌過後愀然道:“我亦不願國家陷入戰爭之中。南狩百姓一向安居樂業,難得的自在清雅。卻不想中原戰事,非得把我南狩國給卷進去,若戰,必將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
“王事之爭,一向是個準入不準出的漩渦。中原皇帝與我們一向無瓜葛,但現在不同,八方天下各國,都有可能相互踐踏吞並。”
“沒有別的抉擇嗎?”
養承晦將杯中胡椒酒一飲而盡,答非所問道:“東宮太後雖然一直覬覦大權,但對外之戰,她不會是我們燒錯了、不能用的棋子。”
崔恒道:“現在那個寧朝皇帝秦琛,聽說捉了楊曇。”
“年紀輕輕便成了大事,幾年間卻突然沒了作為,恐怕不能長久。”養承晦可聽說大大小小幾百場戰役中,秦琛那種不要命豁出去的作戰風格,心道堂堂一國之君,爭強好戰,不惜性命,實在是魯莽,這幾年更是無甚作為,不由生了幾分輕視的意思。
崔恒卻更有幾分打算,但看老師誌得意滿的樣子,隻得把話吞進肚裏,畢竟離了老師,自己從未親自綢繆過任何大事。
他不敢綢繆,不代表月妄那邊不費心思量。
月妄自思月傾非己所出,就是嫁去南狩國也不礙事,且說秦琛為了篡位謀朝,不惜丟下全家,都府中被楊曇所殺,一個堂妹,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同天夜晚,月色溶溶,明亮如晝。
楊曇被擒,打亂了月妄綢繆已久的計策,但同時也給他帶來了微妙的機會。楊刹長毛已經確定翻不出什麼幺蛾子來,慕容諧被軟禁,為了穩定桓軍的軍心,隻好留著這個有名無實的少主。
“陛下,皇後往趙妃的宮裏不停地送了很多東西,都是些珍奇的物件。”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月妄待房中空無一人,靜得有些出奇,徐徐放下手中的奏章。
皇後的心思,細致如他,怎可能瞞得過?
一杯濃茶被狠狠地吸入喉中,頭腦瞬時間清醒許多。
果然不出所料,短短三日後,當月妄正接到從南狩國來允諾婚事的信件時,同時收到了來自各個大臣對新入宮的趙妃的彈劾。
甚至有個言官用到了“奢靡不止一,來日習今日”之句,奏章結尾有言道:“常念時勢艱虞,戒奢從簡為天下率。”
月妄啞聲失笑,正遇見皇後過來請安,便命她進來。
。覺察到她進來,月妄頭未抬地一聲輕笑:“你也真會攬閑事,她在這宮中,不過多拿些月例,皇後何必為了幾十銀兩而小氣。”語氣雖嚴厲,但話語卻甚是寵溺。
皇後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低不可聞地說:“趙妃多善才情,‘踏草無心,看花垂淚’,家父又掌兵權,宸衷在她身上了。”
月妄一愣,旋即開懷大笑:“她弱質懨懨,嬌氣得有些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