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清兩代師爺總的發展曆史看,師爺有一種明顯的逐步“劣幕化”的趨勢,即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清王朝的衰敗,劣幕的數量越來越多,且越來越劣,以至達到了被當時的社會輿論認為凡幕皆劣、劣幕皆為孽種的地步。
早在乾隆時期,這種劣幕化的趨勢就已明顯地顯露出來。汪輝祖曾談到過他對這種趨勢的親自感受。他說自己在二十二、三歲剛剛習幕時,司刑名、錢穀的師爺都能以賓師自處,自曉至暮,常據幾案治文書,無博奕之娛,無應酬之費,遇到案件,援引律義,反複辯論,上官駁飭也能自申其說,“偶有一二不自重之人,群焉指目而訕笑之”。但到自己三十七、八歲時,這種情況就已有所變化,又過了數年,就變成了“以守正為迂闊”了。這時的幕友,多“苞苴關說(循私鑽營),狼狽黨援”之輩,端方之人,已十無二三了。汪輝祖23歲時,是乾隆十七年(公元1752年),38歲時,是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數年之後,大體接近乾隆40年。汪輝祖所感受到的劣幕化的趨勢,大體發生在乾隆三、四十年。汪輝祖所說的劣幕化的情況,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實況,但是從清朝師爺的整體曆史看,乾隆時的劣幕化程度還並不嚴重,師爺隊伍中還有不少“上幕”,能夠守正自持,不枉法作惡的師爺還相當不少,國家法令對師爺的管束也比較嚴格。但是嘉慶道光以後,隨著清王朝走向衰敗,幕風也越來越壞,師爺的品學也呈江河曰下之勢。清人金安清曾對乾隆時和道光以後的師爺做過比較,他說,乾隆時的吏治因有老吏、老幕、老胥而蒸蒸曰上,道光以後,則三老變為老賞、老滑、老奸,無人敬禮,高才之士全都睡棄之。“老幕”變為“老滑”即劣幕化,道光以後,師爺的劣幕化的確是相當嚴重的。清代學者、紹興人平步青對於本鄉的師爺深有了解,對於劣幕化的趨勢更是感觸尤深。他曾舉出袁枚關於康熙、雍正時的師爺多名士的話為證,說明那時的師爺“皆負才不遇,出其所學,以濟於肘”者,同時又據此比較說:當今的幕友,“不學無術,盤距衙門,仰主人鼻息,入則奴顏婢膝,出則狐假虎威”,此種人算是什麼幕友!清末時,師爺已普遍劣幕化,好人已寥蓼無幾。當時的社會輿論,把師爺稱為“亡國之媒”。這說明師爺在當時社會中的危害至深至烈,他們已為自己掘好了墳墓。
明清以來的社會輿論對於師爺曆來有褒有貶,大體說來,清朝前期,褒多貶少,繼而毀譽參半,隨著劣幕化程度的加深,變成了毀多譽少。清朝後期,特別是晩清,師爺已成了專做壞事的箭垛子式的人物,成了小說、戲劇、曲藝中經常譏刺的臉譜化、定型化了的壞蛋。
以“紹興師爺”這個名詞而論,本來此詞隻是紹興籍師爺或一般師爺的稱謂,但到了晩清,“紹興師爺”則成了舞文弄法的刀筆師爺及陰謀家的代名詞。有人為了挖苦紹興師爺,還用拆字法將“紹興師爺”中的繁體“紹興”二字的筆劃拆開,編成一首俚菏:“拗七拗八,一枝刀筆,一張利嘴;到處認同鄉,東也戤半個月,西也戤半個月,一言以蔽之曰,八麵玲瓏剔透。”有人單對“紹”字做過拆解:“搞來搞去,終是小人;一張苦嘴,一把筆刀。”這些對“紹興”兩字的拆解,把紹興師爺的許多特點和劣跡都概括進去了,真是入木三分,絕妙之極。
在晩清的許多小說中,師爺都是譏刺的對象。劉鶚《老殘遊記續集》第二回寫到一個叫逸雲的尼姑公開表示鄙視官幕人員,她說:“近來風氣可大不然了,到是做買賣的生意人還顧點體麵,若官幕兩途,牛鬼蛇神無所不有!比那下等還要粗暴些!”將師爺看得不如所謂“無商不奸”的商賈,並以“牛鬼蛇神”稱之,足見當時的社會心理對於師爺是多麼厭惡。吳趼入的著名譴責小說《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七十一回對師爺也大加諷刺,書中寫到一個藩台的師爺,初到東上任就去嫖妓,在妓船上請客時,“不知怎樣,妓家得罪了那位師爺,師爺大發雷霆,把席麵掀翻了,把船上東西打個稀爛,大呼小叫的,要叫河泊所來辦人。嚇得一眾妓女,鶯飛燕散的,都躲開了。一個鴇婦見不是事,就硬著頭皮,閃到艙裏去,跪下叩頭認罪。那師爺順手拿起一個茶碗,劈頭摔去,把鴇婦的頭皮摔破了,流出血來”。這位師爺嫖妓嫖成了這種樣子,真是滑稽得很,且下作到了極點。吳趼人這樣描寫師爺,實際反映出師爺在一般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在清代的不少戲劇中,師爺也常被作為嘲諷的對象。如在紹興社戲中,紹興師爺總是以哈巴狗式的二醜的麵目出現,他們一麵做貪官的走狗,一麵恣意欺淩百姓,同時又在導演的安排下,自己糟踏自己,鬧出很多笑話。他們的舞台形象總是那麼猥瑣、可鄙和可笑。台下的觀眾看到這些師爺形象,既感到僧惡,又感到解根。這些舞台上的師爺形象,實際上是按照觀眾的心理需要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