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詩作之(39)
黃邊黑心的濃雲,
是嚴霜和災雹的張本;
非僧非俗的班第,
是我佛教法的仇皮。
於道泉·譯
浮雲內黑外邊黃,
此是天寒欲雨霜。
班第貌僧心是俗,
明明末法到滄桑。
曾緘·譯
黃邊黑心的烏雲,
是產生霜雹的根本。
非僧非俗的出家人,
是聖教佛法的禍根。
莊晶·譯
倉央嘉措詩作之(45)
住在十地界中的
有誓約的金剛護法,
若有神通和威力,
請將佛法的冤家驅逐。
於道泉·譯
十地莊嚴住法王,
誓言訶護有金剛。
神通大力知無敵,
盡逐魔軍去八荒。
曾緘·譯
具誓金剛護法,
高居十地法界。
若有神通法力,
請將佛教的敵人消滅。
莊晶·譯
這是兩首對全麵、公正地理解倉央嘉措非常重要的詩。倉央嘉措在詩裏,為後人留下了解讀他內心最深處的苦惱、態度和思想的鑰匙。
繼位第六世達賴後,倉央嘉措對愈演愈烈的政治鬥爭毫無興趣,但又不得不夾在蒙古汗廷和西藏地方官員之間,充當各派利用的工具。作為宗教領袖,他無法一心向佛,以第巴桑結嘉措為代表的西藏勢力希望利用他爭奪更多的行政權力。這種為僧不能、為俗又沒有實質權力的尷尬身份,注定了他會苦惱,也導致了他隻能以表麵上的放浪形骸來化解內心的鬱悶。
“非僧非俗的出家人,是聖教佛法的禍根”,這一句,既是對非僧非俗狀態的憎惡,也表明了倉央嘉措反對亦僧亦俗的政教合一體製的立場。與他的前世五世達賴完全不同,倉央嘉措沒有政治野心,不想做集宗教神聖與世俗集權於一身的藏王,這也是他和第巴桑結嘉措雖然有師生般的情意,但彼此難以同心同德、一致對外的原因。
同樣,“若有神通和威力,請將佛法的冤家驅逐”,這句話充分反映了倉央嘉措內心所蘊藏的佛性和深厚的宗教使命感。
從這兩首詩中對聖教佛法的維護來看,倉央嘉措盡管曾經表示要退戒還俗,並且以“浪子”自居,故作放蕩,但實際上那隻是他對政治鬥爭深感厭惡的表現。在內心深處,從小接受嚴格佛學教育的倉央嘉措,實際上對聖教佛法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他在詩歌中所表達出的宗教感悟,以及後來在被押解進京途中自行遁去,從此一心修佛,堅持近40年不懈怠,也並不是偶然的。
可歎的是,後世文人往往僅僅根據倉央嘉措幾首看似描寫情愛的詩歌,不問緣由,任意想象,甚至添油加醋,試圖將這位真情真性、修為深厚的得道高僧,臉譜化為一代“情僧”。還有所謂學者根據傳聞把他比作“南唐後主,北宋道君”,並將他的“坐廢”歸咎為偷情夜行的“敗泄”。就連曾經翻譯過倉央嘉措詩歌的學者,也有人指其“與南唐李煜何以異”,並且感歎“惟不識其辭廟之日,有無揮淚對宮娥之悲,赴京之秋,有無不堪回首之恨耳”……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僅僅根據幾句話、幾段花邊消息是無法公正、客觀地評價一個曆史人物的。透過曆史的塵埃,一個更加真實、完整和高大的倉央嘉措,必將更加清晰地展現在世人麵前。
應該提及的是,一直以來其實都有人為倉央嘉措鳴屈,認為他的詩歌是用了淺顯的語言和形象,表達了佛教哲學中最深奧的學問乃至密宗的某種境界,“形似放蕩不羈,實則清靜無染”。但是如同“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裏”的道理一樣,人性的弱點,總是喜歡傳似是而非的“閑話”,所以倉央嘉措的真容,反而被淹沒在淺薄的流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