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個周二那天一早,奶奶一如既往地帶著羊羊們往打穀場去,一如既往地在穀場去給那兩戶人家幫忙。羊羊們則一如既往地去穀場旁的深穀中曬太陽、做白日夢。寧寧那天的夢非常有追求,竟夢見自己來到蒙古大草原了。一望無際的綠草地,風吹過時,青草那柔和而高挑的身材飄舞起來了,如茫茫煙海一般。媽媽藏身在那青青綠綠的草叢裏,不時叫著“寧寧……寧寧……”,聲音溫暖而歡快,不是童謠勝似童謠。寧寧尋著媽媽的聲音追尋著媽媽,不時望見媽媽的背影,好是高興。就在他美夢時,穀場裏傳來吵鬧的聲音,把寧寧驚醒了。寧寧看看身邊,見隻有山羊們和酷似山羊的綿羊糜糜在,其他羊羊都不見了。穀場上一位粗聲粗氣的老爺子正在發雷霆之怒:“看你一個人,不好意思說你,幫忙不幫忙,你得看住你羊了哇。我不是森林警、不是拉羊的,要不你那些羊早沒了,還當和你說笑呢!你看你的羊跑哪兒了……你看你的羊跑哪兒了……真是的……不和你說了……”幾隻羊羊爬上深穀看時,那老爺子的吵鬧已結束了,老奶奶正小跑著衝羊羊們的方向跑來,身後另一位老奶奶也一瘸一拐地緊跟著。
原來,深穀北邊也有一片地,是大聲吵鬧那位老爺子的豆地,成熟的豆苗拔倒了,卻因為雪來的太突然,將一堆堆豆苗壓在了雪地裏。那老爺子見天氣太冷,就決心等待來年再往穀場拉,再往家裏收。哪裏曾想,當那老爺子站在穀場北望時,幾隻羊羊正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地在地裏呢,而那羊羊正是沸沸、滴滴、翠翠、茜茜等,於是情不自禁地對老奶奶發起了火。老奶奶呢,因為自己的羊確是不爭氣,跑人家地裏了,也就一言不發,隻能急急忙忙地趕羊羊了。事實上,寧寧看見了,老奶奶麵部極大扭曲,迎著北風,淚水幾乎冰凍了她的臉,可她依就一路小跑。後麵那位一瘸一拐的老奶奶說:“嫂子,你就慢點吧,吃也吃不了他多少,罵他也罵了……”老奶**也不回,隻是淚水流的更快了。拉拉歎口氣,輕鬆地說:“這做人真難啊,還不如咱們這般做隻羊羊,這生也幹脆,死也利索,聽天由命就是。”寧寧轉過臉去看時,見拉拉的樣子並不是很幹脆利索呢,倒是情緒滿複雜的,就說:“也許吧,但拉拉姐你是個例外。”拉拉姐一頭甩過來,俏罵:“你是說姐我另類了,找死。”
夜深了,屋子裏還不時傳出老奶奶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羊羊們一個個都靜靜地聽著。突然,拉拉說:“也許我們的日子不多了,看來真的是要應驗前先日子那位大姐的話了。”沸沸自責道:“這都怪我。”拉拉:“怪你什麼呢?那位大姐說的對,這事情呀總是有壞的一麵和好的一麵……”莎莎:“對,即便是死亡,也還是重大的解脫了呢。”拉拉聽了莎莎的話,不能確定莎莎是諷刺自己呢,還是讚稱自己呢,頓了頓,說:“其實,那位大姐預測的,離莎莎所說的情況還遠著呢,隻是說咱們在這裏的時間不長了。”滴滴在另一邊和沸沸說:“反正我和翠翠、茜茜已經想好了,不論你去哪兒,我們都和你一起去的。”莎莎見金金和亮亮正奏在綿羊們跟前,就生氣地說:“你們兩小蹄子,沒聽見嘛,人家不打算領你的。”沸沸盯著莎莎看了看:“事是我挑的,不論怎麼說……”拉拉打斷沸沸的話,大大咧咧地說:“不論怎麼說,我們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嘛。”聽了這話,沸沸、滴滴、翠翠、茜茜都很感動,連糜糜也覺得自己是被這個大家庭接受的,內心很溫暖,事實上,他從來都是被大家接受的。
天快亮了,綿羊們睡得正香呢,山羊們卻都睡不著。寧寧問拉拉:“那位大姐指的是?她說了些什麼呢?”拉拉:“那位大姐說,我們不出三個月就就會離開這裏。”寧寧往拉拉跟前奏近了,繼續追問:“就說這些麼?”拉拉:“當然不是,不過,你不是說自己不信占卜麼,說什麼那是巫術、迷信。”寧寧:“也許,我隻是不信人類那些求神拜佛、打卦算命的事兒,而對我們羊羊的預言還是有幾分相信的。”拉拉:“為什麼,難道羊羊比人類更能預見未來麼?”寧寧:“因為,因為人類不誠實,而我們羊羊確彼些真誠。”拉拉笑了笑,說:“好多時候,我還以為你聽不明白人類的話呢,現在看來,你對人類的心機還是很熟的。”寧寧:“真想不到,我在你眼裏竟一向是隻還聽不懂人話的羊。”拉拉:“逗你玩兒呢,別當真。還是和你講講那位大姐的故事吧。”寧寧:“好,要不要讓糜糜、金金、亮亮也一塊過來聽呢?”拉拉:“你說呢?”寧寧看了看糜糜,見他正一副神往的樣子,在想些什麼呢,金金和亮亮則因為老爺子離世後媽媽被妞妞妞帶走了,更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說:“不妨請她們一起過來,反正她們也睡不著。”拉拉:“那你招呼她們過來吧。”寧寧順便連莎莎也招呼上了,因為他同樣也關心莎莎的,隻是不願在拉拉麵前提莎莎的名字。
六隻山羊聚在一處了,拉拉說:“看你們睡不著,我就和你們分享一個故事,講的好或不好呢,保真。那時,金金和亮亮還沒出生呢,糜糜也沒有出生呢,當然,寧寧也還沒來呢,莎莎那時還小呢,家裏來了一位山羊大姐。她毛發潔白,一塵不染,指甲上密布著豹紋花斑,很善長預測。就說你們三個的身世吧,她都測得非常準。”糜糜:“哦,大姐你咱早不說呢,給我們測了什麼了?”金金、亮亮搶著說:“先給我們倆說說。”拉拉:“甭激動,聽大姐慢慢給你們講啊。比如,你們那一天出生,甚至幾點幾分出生,她都預測出來了,非常精確。”五位聽眾都不約而同脫口而出:“真有這樣的?”拉拉:“不止如此,她還說糜糜將來身體不好、性格孤僻,但必命硬的很,屬於長命百歲那種類型。”糜糜:“啊?我剛才還在想,也許活不長了,怕連這個冬也過不了呢。”拉拉:“剛忘說了,金金和亮亮是龍鳳胎,那阿姨也預測出來了。還說,你們姐弟倆將一生廝守,永不分離呢。”金金:“那是,媽媽和我說了,讓我一定照顧好弟弟呢。不過,還說什麼了,大姐你也不用專揀好聽的給我們講,全都說說。”拉拉:“那位大姐還說,你們倆會遇見一位大哥哥,他會帶你們去一個叫伊甸園的地方。”金金頓了頓,說:“一位大哥哥,那不就是寧寧哥哥麼!”拉拉嗬嗬地笑了笑,說:“你看他會帶你的去伊甸園?我看不定吧。”寧寧:“會帶,別聽拉拉姐的,哥哥一定帶你們去的。”亮亮突然說:“看!寧寧哥哥的指甲上也是豹紋花斑呢……角上也有!”大家聽了,一擁而上,仔細圍觀過去,可不是嘛,確是豹紋花斑,隻是不很清晰。
拉拉認真看過寧寧的豹紋花斑,認真地說:“故事先不講了,大姐和你們寧寧哥哥說點私事兒。”金金:“剛才,我們的私事兒,寧寧哥哥不也聽了麼,為什麼他的私事就不讓我們聽了呢?”亮亮:“我姐姐說的對,這不公平。”寧寧左右看了看,對金金和亮亮說:“哥哥都要帶你們去伊甸園的了,還有什麼隱私呢”,轉而又對拉拉說:“拉拉姐,你就直說吧,我沒什麼隱私的”,又對糜糜說:“你可是壽星,也要聽得”。拉拉定了定神,笑說:“既然你們寧寧大哥這樣說了,大姐就不轟你們走了”,轉而看看寧寧,說:“是這樣的,大姐覺得你可能是那位大姐的親生兒子。”一語既出,眾羊羊不由地:“啊?”拉拉繼續到:“其實,大姐我以前就多次懷疑你可能是那位大姐的兒子了,隻是從沒注意到你的豹紋花斑。那大姐……不,應該稱阿姨了……那會說,她有個兒子,和她一樣,指甲上有豹紋花斑,想來將來角上也會有,隻可惜自己一天也沒照顧過他……”。寧寧:“真是這樣,她說她孩子多大沒?”拉拉:“說了,那時說,有近十周了。如果仔細推算,時至今日,大概又過去十多周了。你的周齡是?不也正好二十多周麼?”寧寧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其實也幾次覺得,你似乎有什麼事瞞著了呢,現在我明白了……”,停了停又問:“那阿姨,說沒說她兒子將來會如何?”拉拉:“我一點也不瞞你的,她說了,說她兒子將來會找到她的。”寧寧:“說具體時間了麼?”拉拉:“沒有,她隻在這裏待了三個晚上,後來就被一個綠色的環保車帶走了。嚴格得說,是老爺子把她賣了。應該是對方出了高價,不然老爺子也不會買回來三天就把她賣了。當時老爺子是從路過咱們家的商人那裏買下她的,本應是準備給孫子做奶媽的。”寧寧:“還有麼?”拉拉:“沒了,大姐這下是全和你說了。”寧寧低下頭,傻傻地笑了笑說:“謝謝你,拉拉姐,既然我將來會見到我媽媽,我就放心了。”拉拉怪怪地笑了笑,補充說:“還是覺得你怪怪的,可別想不開哦,金金和亮亮可指著你帶她們去伊甸園呢。”莎莎聽了好半天別人的故事,自己也發言了:“拉拉姐,那阿姨也給你預測了吧,給我說說,當然,不能讓他們聽的”。說著,莎莎便軟硬兼施,把寧寧、糜糜、金金、亮亮都攆到一邊兒去了。但沒等拉拉開始講呢,眾羊羊又圍回來了,大家你推我攘,很快喜笑在一處。在笑聲中太陽出來了,將小院裏照的金殿一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