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唉呀!怎麼您在這……”真理子說。

正彥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布,扔在地上。“他媽的!”

真理子揀起布來。“您戴著沙發罩幹嗎?”說罷,便把罩子罩到沙發上去。

“您要休息,在沙發上多好。”

“你少管閑事。”正彥走到酒櫃前,拿出威士忌,斟了一杯,然後在椅子上坐下,等真理子一出去,正彥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氣喝幹。

“眼看就要成了。可哪來的家夥?”

正彥恨恨地說。他皺皺眉頭,好象肚子還在疼。

“哼,得了。不管那麼多啦。那家夥不是女人。”

窗外又是一陣雷響。

暴風雨來了。一道白色的閃電,照亮了院子,緊著隆隆的雷聲,震得空氣也在顫抖。

落地窗的窗簾半開著——又是一道白色的閃電,照得窗外一片通明。這時,一個身穿風雨衣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上。

“啊!——”

正彥丟下酒杯,靠在沙發上,雙手摸著肚子,眼睛輕輕地閉上了。

大約過了四十分鍾,起居室的門開了。客人們魚貫而入。東尾、中町、湊以及他們的夫人,還有哭喪著臉的圓穀和他的夫人。

“哎呀!雨下得真大。”

“大概馬上就會停了吧。”

“是呀,據天氣預報說,明天要轉晴。”

“那麼,要晴天了。”

“不過,天氣預報的準確性得打折扣。”

他們各自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坐下,水原在來來往住忙著什麼。

“——加奈子,累了吧。”東尾問,“我們稍待一會兒也就告辭了,你早點休息吧。”

菊井醫生悄悄地進米。他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一個人遠遠地待在一邊。

真理子和來幫忙的姑娘們,來回忙著給各桌子上飲料和冷盆。

“真的,加奈子,你去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一位經理的夫人說。

“謝謝。不過,沒關係。因為我是北裏浪子的女兒。”

“嚇,名不虛傳!”東尾拿起酒杯說,“不愧是你母親的引以為驕傲的女兒。”

菊井醫生來到加奈子身旁說,“頭發怎麼這樣亂?”

加奈子慌忙用手理理頭發,“謝謝,剛才不小心摔了一交。”

“多留神——明天就是告別儀式。我已經吩咐水原君了。”

“謝謝,醫生。”

“今晚雨很大,但願明天有個好天氣,——今晚上都是自己人,明天可不同。”

“我明白。”加奈子微笑著說。

這時,一位來幫忙的姑娘進來。

“請問……”

“什麼事?”

“給在那邊的先生也送上飲料嗎?”

“唉,是正彥吧。不必了。”加奈子瞟了一眼哭喪著臉的正彥。

“不,有兩個人。”

“兩個人?”加奈子反問道。

“啊,那樣的話——”水原進來,插上來說。“是剛剛才到的客人。”

“是哪一位?”

“他叫山下,說找夫人有事,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了,他便說要見見小姐。他正在等您。”

“你就把他帶到這裏來了?”

“是的。”

加奈子拚命抑製住心頭的激動。她看到正彥已經睡著了,在他的對麵,孤零零地坐著一個男人。

“好的,請給他送飲料。”

“是。”幫忙的姑娘走了。中町進來。

“小姐,很抱歉,這時候來打擾您,但有緊急文件,需要用令堂的私章……”

“我知道了。”加奈子點點頭,“這方麵的事,在我沒把事情弄清楚之前……”

“現在一切還為時過早。”菊井說,“明天就是告別儀式,那時律師也要來。等儀式一結束,就順便請律師留下,法律上的事……”

突然,“啊”地一聲慘叫穿過起居室。

托盤“當”地一聲落在地上,酒杯在滾動。

“他死了!——死了!”

送飲料的姑娘,歇斯底裏地嚎叫著,加奈子和菊井同時跑過去。

加奈子最先看到,身穿灰色西服的山下,趴倒在地上。

後背的中間,一塊紅色的斑痕越來越大。正中央,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加奈子發現,鋒利的刀刃是從椅子後背刺進去的。

突然,又是“啊”地一聲。加奈子嚇了一大跳,以為這男人又死而複活爬起來了——

原來是正彥的聲音。

“睡著了!——哎呀,怎麼啦?你們幹嗎都站在這裏?”他疑惑不解地望著周圍的人的臉孔。

2

閃光燈象閃電似的,在起居室裏閃個不斷。

“簡直象個惡夢。”加奈子說。

起居室裏擠滿了“入侵者”,給屍體照像的,戴著手套收集指紋的,還有穿白大褂的……

加奈子站在起居室門口,目不轉睛地望著這一切。

菊井輕輕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加奈子伸手握住。

“晚上的事,真出人意外。”

“不要緊嗎?我真擔心你神經是否受得了。”

“神經沒問題,隻是有些累。”

“那人是誰?”

“哦,可能是媽媽的朋友。不知道他來幹嗎?”加奈子說。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裏被殺?”

加奈子默默地搖搖頭。

事情太突然了。應該怎樣和警察說呢?聰明的加奈子,這時也沒了主意。

在山下的屍體旁邊,一個正在忙碌的警察,這時站起來朝加奈子走來。

“啊,小姐。”

他是刑偵多田,“因為這樣的事見到您,實在……”

“謝謝……您不是正在追捕上村嗎?”

“是在追捕。附近的警戒線還沒撤呢。”

“有什麼線索沒有?”加奈子若無其事地問。

“一點也沒有……”多田陰沉著臉回答,“我們正在研究,凶手到底逃到哪裏去了……這時聽到發生了這一案件,心想,也許有點關聯,便急忙趕來了。”

“您覺得凶手就是那個逃犯嗎?”

“有可能。一個殺人嫌疑犯正在這裏出沒,又出現了殺人案子,做這樣的懷疑也是順理成章的。”說完,多田微微一笑,“當然,也許毫無幹係。”

加奈子不由得跟著笑起來——心想,看不出來這家夥還挺厲害。多田的一席話,把加奈子的勁頭提起來了。

“要說被害者,我還認識他呢。”多田這樣一說,加奈子大吃一驚。

“他是您的朋友?”

“不,隻是工作關係。這位山下是偵探。”

“偵探……他在偵探社工作?”

“不。他一個人單幹。”

“那麼,是私人偵探?”

“也不是。也許確切地說,是個人經營偵探社。”多田回頭看看屍體,“幹這一行的,形跡可疑的很多。不過,這個山下,倒是非常正派,從沒有跟委托人發生過什麼糾紛,名聲很好。加上一個人幹反而不用擔心事情泄漏出去。”

“我母親雇的人,絕對是可靠的。”

“是呀,有錢人或者社會名流,想調查什麼時,總來找山下,這家夥嘴嚴是有名的。”

屍體被抬出去了,加奈子的目光追著蓋白布的屍體。

“真可惜。”多田輕輕地說,“——可是,您母親究竟讓他調查什麼呢?您知道?”

加奈子搖搖頭,“一無所知。喂,那人帶什麼東西沒有?”

“隻有記事本,錢包什麼的,有關的東西一概沒有,可能本來就沒帶什麼——可是,有一點不合常理。假如他是第一次來見您母親,不會立即就被殺害。”

“真理子接過這個人打來的電話。”加奈子說,“聽說他自稱山下,說‘要把調查材料送來!’”

多田露出滿意的樣子,“看來,調查材料可能給凶手奪走了。他沒說調查的內容?”

“沒有。請直接問一下真理子吧。”

“好-一這地方可真不錯。”多田環視著起居室,“這時候來打擾您感到很抱歉,可是這種案件最初幾個小時至關重要。隻好馬上麻煩你們幾位。”

“不用客氣,這也是工作。”

“既然您這麼說……我想就在這房裏,可以嗎?”

加奈子略為遲疑一下。轉念一想,反正警察也不可能發現密室。也許讓上村聽聽他們的談話反而更好。

“不嫌太大?”

“不會的,現場那邊不用,就在壁爐這邊。盡可能想讓談話隨便一些。總之,讓人覺得不是在審問。”

“那好。請便。”

“哎,刑偵先生。”菊井插了一句,“明天的告別儀式能按期舉行嗎?”

“那當然。不會打攪到那時候的。”

“那好。加奈子君已經很累了。希望能快點結束,她好休息一下。”

“醫生,我不要緊的。”加奈子說。

“明白了。我想也不需要問很多。”

“大家還要參加明天的告別儀式,希望能早點讓他們回去。”加奈子說,“我排在最後好了,因為我一上二樓就可以休息。”

“好。那麼,先把今天全部在場的人的姓名、住址記下來——現在他們在哪裏?”

“都在餐廳。”

“那麼,麻煩您請他們依次寫一下。最先,帶山下進來的……”

“是水原。”

“好,請他來一下。”

“馬上。”加奈子連忙走出起居室。

多田搖搖頭說。“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非常象她的母親。”菊井說,“那麼我到餐廳等候。”

“不會讓您久等的。”多田很誠懇地說。

“他來的時間是?”

筆直地坐在壁爐前椅子上的水原有些緊張,“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家來到起居室前的半小時。”

“好。你上大門口,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不過,葬禮的一切事宜,可以說都是由我負責的,所以,迎送客人也是——”

“知道了,就是說,並不是有什麼具體的事才上大門口去的。”

“是,其它的人都在忙,連來幫忙的姑娘也正忙著準備飯菜。”

“當時外麵雨很大。山下什麼打扮?”

“穿著雨衣,進來後便說,‘我叫山下,想見見夫人。’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他聽了大吃一驚。”

“能看得出來象是裝的?”

“這……起碼我沒看出來。”

“那,後來還說了什麼?”

“嗯,好象有點盤問似的,‘因為什麼去世的?’我說,心髒發作,今天早上突然去世的。他追問道,‘肯定是心髒病發作?’”

“追問……好,然後呢?”

“我回答說沒錯。他便說,‘那就見見小姐。’”

“想見加奈子小姐,他——山下是這樣說的?在你根本沒作任何提示的情況下。”

“是的。我告訴他,現在小姐正在守靈,他說他等著,所以,我便把他帶到起居室裏來。”

“你也跟著進來了?”

“嗯,我想想。”水原想了一會兒,“沒有,沒進來,當時門正開著,我隻說,請在這裏稍候。”

“那麼,當時沒有發現圓穀正彥正睡在那裏?”

“沒有發現。”

“然後,你又回到守靈的地方去了?”

“是的。”

“此後,過了三十分鍾,大家便到起居室裏來了——這之前,你知道有沒有人離開過靈堂?”

水原好象不知怎麼回答好。“實在不知道,——當時人很多,有的去上廁所,有的在走廊上談話……幾乎每一位都出去過。”

“這麼多?”

“還有接電話。他們都是各企業的首腦,見麵的話,少不了談話,還有電話……”

“的確也是。”多田有些喪氣,“就是說,無論哪一位,都有殺死山下的可能。”

“你說什麼!”水原瞪大眼睛,“豈有此理,他們都是有身分的人。”

多田露出溫和的笑容,說,“要說名人,其實比我們這些普通的人,麻煩事更多。這就是名譽、地位這些東西。所以,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完全可以當作被老婆撓了一把一笑了之的,可對名人們來說,簡直等於是宣判他的死刑。”

“我沒有老婆,我還沒結婚,是個單身漢。”水原大概緊張,腦子有些混亂。

“再說,這是凶器。”多田指著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刀子,“記得見過這個嗎?”

“好象是牆上裝飾盒子裏的東西。”

“那盒子沒上鎖?”

“這個……因為它並不是什麼槍支彈藥,誰家裏會把菜刀什麼的都鎖起來?”

“說得也是。”多田微微笑道,“今晚來的客人,都知道這把刀子?”

“我想是的。他們一年到頭在這裏常來常往。”

“嗯。”多田停了一會兒,“你是北裏浪子夫人的秘書?是的。”

“那麼,浪子夫人為什麼要雇用山下,你知道嗎?”

“不知道。夫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作為私人秘書,本來多少也要幫著做一些她個人的私事——也就是有關私生活方麵的事情。但是,夫人她,如果是與工作無關的事情,連一張郵票都不用我貼。”

“了不起——那麼,有關山下的事,與你毫無關係……”

“是的。”

“我知道了。”多田點點頭,“行了,那麼下一位——”

“我什麼也不知道。”圓穀正彥不耐煩地說。其實他內心相當緊張,雙手不斷地搓來搓去。

“你一直睡在那兒?”

“大概四、五十分鍾吧。令天一大早就起來跑到這裏來了。”

“是呀。”多田看看筆記,“你父親是北裏係企業的一個經理。你是你父親企業的職員?”

“是。”

“由於父親是經理,沒有感到反而有些不便?”

“那倒沒什麼。”正彥聳聳肩膀。

“哦……據說你和加奈子已經訂婚?”

“這個……”正彥語塞了,“這……也有也沒有……”

“到底有沒有?”

“大概比朋友略強些。”

“你在睡覺前喝酒了。”

“是的。這裏的酒可以隨便喝。”

“你離開靈堂上這裏來,有什麼原因?”

“沒有……隻是不太喜歡那裏陰森森的氣氛。”

“所以,就溜出來了。”

“是。”

“但據傭人說,你睡覺前一人喝了酒,而且在此前,還蒙在沙發罩裏躺在地上,這是幹什麼?”

“沒,沒什麼。不過開個玩笑。”正彥用手帕擦擦額頭的汗。

“那時,你見到過加奈子嗎?”

“這?……”

“據說,你好象肚子疼。”

“當時,肚子稍稍有些疼。”

“是嗎。”多田的臉上稍稍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結束了對正彥的盤問。正彥慌忙出去了。

“呀,真遺憾。”菊井說,“我和浪子夫人雖是老朋友,但到底委托山下作什麼,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多田慢慢地點點頭。“浪子夫人,除了您以外,還有沒有能在一起商量各種私事的人?”

“這個……其實,對她的私生活,我也並不十分了解。我想大概沒有這樣的人了。”

“她連您都秘而不宣的事情。……大概是什麼樣的秘密?您能猜得出嗎?”

菊井想了一想,搖搖頭說:“不行,猜不出來。”

“是這樣——那麼,您從靈堂裏出去過?”

“出去?”

“就是說,到走廊上或來過這個房間嗎?”

“噢,沒有。沒來過這個房間,但上走廊去過,比如上廁所什麼的。”

“還有其它的事嗎?”

“沒有。”

多田看看記事本,“好了,勞駕您叫一下加奈子。”

菊井站起來,朝門走去。多田又問道:“對北裏浪子夫人的死因您沒有任何懷疑?”

菊並露出驚奇的神色,回頭說道:“那當然。心髒不好,很難活得長久。”

“是嗎,謝謝。”——

菊井出去了。多田自言自語地說,“作為醫生,自己診斷的正確性被人懷疑,肯定是大為生氣的,菊井並不是傻瓜,不會真的不懂我的問話的用意,可是,為什麼他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加奈子進來了,坐在壁爐前麵的椅子上。

“時間很晚了。真抱歉!”多田說。

“沒什麼;有眉目了?”

“至今還沒有確切的結論。問題在於,要查出殺害山下的凶手,首先必須弄清楚您母親到底委托山下作什麼?”

“我明白。”

“刀子上沒有留下指紋。府上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在守靈的,還是來幫忙的姑娘們,都有可能殺死山下。”

“但是,媽媽對我也沒說什麼呀!”

“您沒有想起來什麼嗎?”

“我都想遍了,可什麼也……”

“是嗎——這樣,也許調查得稍稍延長一些。”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外邊的人作的案?”

多田輕輕地搖搖頭說,“我想不可能。如果是外麵的人,要想進起居室,必須要通過走廊這邊的門或者是落地窗,再說大門是鎖著的,如果有人從那裏進來,象剛才的水原先生,守靈的客人,還有來幫忙的姑娘們,總在那裏出出進進,要想不被發現是很困難的。”

加奈子點點頭,多田接著說,“還有,殺死山下,不逃出去,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從落地窗這裏呢?”

“溜到這裏來。”多田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窗戶是銷上的。當然,它很容易打開,在外麵稍稍想點辦法就可以。”

“那麼幹嗎您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加奈子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現在雖然還不能說她已輕鬆自若,但睡意已完全消失了。

“您看看這玻璃。”多田說。窗外,風夾著雨,正敲打著玻璃窗。“案件發生的時候,外麵正是風雨交加,下得很激烈。”

“是的。”

“那麼,不管凶手進來的速度有多快,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雨肯定會打進來,而且,鞋子也肯定是拖泥帶水的。”

“對了!——我明白了。”加奈子在落地窗前蹲下,用手撫摸著深厚的地毯,地毯不僅一點也沒有弄髒,就連一點濕氣都沒有。

“的確不會從這裏進來呀。”加奈子站起來,“那麼,還是我們當中的某一位就是凶手——”

“隻能是如此。哎,請回到這裏來。”

多田和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可不一樣,沒有裝腔作勢那一套。

“這個人,他知道你母親委托山下作什麼,而且他知道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如果給其它任何一個人看到,都對他極其不利。”

“所以,就是媽媽已經去世了,還要……”

“所以,凶手不僅僅是對您母親個人要隱瞞什麼,而是害怕另外一件更大的——一起巨大的罪惡的暴露。”

“巨大的罪惡……”

“例如——當然,這純屬想象,某人胡亂處置公司的財產等諸如此類。”

加奈子不由地想,就是想象力最豐富的偵探,大概光靠推測,是不可能查清事實的真相。

“那,下麵可就麻煩了。”加奈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