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非常抱歉,隻有再繼續深入調查。”

“不得不這樣了。”

多田稍稍想了想後說,“——其實,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在我們知道山下的調查材料之前,實際上,這時候調查的結果已經有了。然後,您母親突然去世。對凶手來說,就是冒險殺死山下,也要保住這個調查材料的秘密。所以,您母親當時已處在危險之中。”

加奈子凝視著多田,“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您母親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

這對加奈子來說,實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問題。

“這……可是,菊井醫生……”

“當然,請您不要誤解,我並不是說菊井醫生撒謊,您母親心髒不好,這是人人皆知的,稍稍在藥物上作些手腳或別的什麼,都有可能使您母親心髒病發作。這一點,菊井醫生即使沒有發現,也是正常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有殺人的嫌疑。”

“那……怎麼辦呢?”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檢查一下您母親的遺體。”

加奈子不知如何回答——母親是被殺的?這實在是難以相信。可是,仔細一想,那秘密,雖然由於時間的關係,在法律上已失去作用,但一旦某人被人知道他曾是個殺人犯,這個人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也等於被判處了死刑。

這完全可以成為充分的殺人動機。

母親如有他殺的可能性,那必須要抓住凶手。

“行,隨您的便。”加奈子爽快地回答。

“謝謝。我想,您一定會這麼說的。”多田微微笑道。

“可是……一定要悄悄地檢查,行嗎?如果讓菊井醫生知道,即使是說沒有他的責任,恐怕也會引起不快。而且,萬一查不出個名堂來,還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謠言來呢。”

“這也是。那麼,悄悄地把遺體從棺材中搬出,檢查後再放回去,這如何?”

“這能行嗎?”

“今天晚上想法把它搬出來。”

“可是——明天的告別儀式,空著棺材……”

“這個,那就這樣。告別儀式後是馬上去火葬場吧?”

“是的。”

“那就在火葬場上悄悄地取出遺體,這怎麼樣?”

“這……可是……”

“沒問題,一切都交給我吧。如果您沒有什麼異議的話。”

多田好象已胸有成竹。加奈子點點頭,她感到害怕,覺得事態好象會無限擴大似的。

3

加奈子輕輕地把門打開,手拿著蓋好餐巾的盒子,走進漆黑的起居室。

要是正彥之流躲在這裏就壞了。加奈子打開燈。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裏麵山下遇刺的地方,攔上了三張椅子。

誰也不在,謝天謝地。

加奈子把門鎖好,關上燈,已經是淩晨二點多了,如果有人看到起居室裏還亮著燈,也許會疑心的。

暴風雨已經過去。月色如水,透過落地窗的縫隙在地毯上畫出條條白色的紋路。風還在刮,呼——呼——地,好似口哨聲。雲在飛快地流動,使得月色若明若暗。

加奈子打開密室的門。

“——是你?”上村從沙發上站起來。

“把你吵醒了,抱歉。”

“不,已經睡夠了。”

“餓了吧。”

“還好。”

“那我就擱在這裏,餓了時再吃。”加奈子把裝在盒子裏的三明治放在桌上,“還有這咖啡壺裏有咖啡。”

“謝謝,我趁熱喝一杯。”上村把咖啡倒在杯裏,拿起來一氣喝幹。喘了口氣。

“好喝嗎?”

“真香。”上村微笑著說,然後挺認真地問道。“出事了?”

“你聽到了。”

“是。從頭到尾。是凶殺案吧?——真不湊巧。”

加奈子又給上村倒了一杯咖啡。

“你聽到什麼特別的動靜沒有?”

“沒有,根本沒聽見喊聲或呻吟聲——凶手幹得真漂亮,要不,一定是被害者睡著了……”

“短短的一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加奈子歎了口氣。

“你不覺得害怕。”

“我?我害怕。”

“我是說不怕我嗎?”上村目不轉睛地盯著加奈子,“也許我就是殺人犯。而且,殺害山下的凶手也可能是我。為什麼你還毫不在乎地獨自上這裏來?”

加奈子笑了笑說。“我是安全的。”

“為什麼?”

“你殺死我,你就會餓死的。”

“哈哈。”上村笑了,“可是,我不會老是需要求你的。”

“得了,我告訴你,現在還不是你得意的時候。”

“是——真要命,總覺得後麵有人跟著我,或什麼人老盯著我似的……平白無故的,為什麼會倒這邪黴。”

“凶手一定會被抓住的。”

“但願如此。”上村點點頭,“不過,我想問你一下案件的詳細情況——雖然聽了警察的盤問稍稍知道一些。”

“這事與你無關,要說事件的真相的話。”

“這話怎麼講?”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把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這個男人——這個也許就是殺人嫌疑犯的男人。

也許他能幫助我,但是,如果他的好處僅限於外表上的話,那不是自己的弱點反而落在他手裏了嗎?

然而,我卻要把對警察、菊井都秘而不宣的秘密告訴他……

可是,話已經說出來了,不可能再收回,加奈子隻能說下去,她把一切都告訴了上村。

說完後,她避開上村的視線。上村一直靜靜地在所著。

加奈子揚起臉,隻見上村陷入沉思。

“哎,你怎麼了?”

“啊……我在想我到了個好地方。真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我高興把你藏起來。”

上村好象在回味加奈子的話似的,“那個,你媽媽信上所謂的,那個房間是指……?”

“就是這裏。”加奈子站起來,在牆上敲了敲,乍一見毫無異樣的牆璧上,突然一處二十厘米見方的地方輕輕地脫落,露出一塊帶鑰匙孔的小門。

“真有意思。”上村也站起來。拖著一條腿過來,“這簡直是機關。”

“聽說這裏裝著媽媽最重要的物品,但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有鑰匙嗎?”

“鑰匙不知給誰偷走了。”

“有沒有備用的?”

“沒有。媽媽把備用鑰匙給處理掉了,留下唯一的一把鑰匙;媽媽每天都帶在身上。”

“怎麼才能把它打開呢?”上村用手敲打木製的小門。

“毫無辦法,這鎖又堅實又複雜。”

“把小門砸開……”

“不行,這門看起來是木製的,但中間嵌著軼板,砸是砸不開的。”

“搞得跟保險箱一樣!”

上村吹了聲口哨。

“你在想什麼?”

“我想……我既不是有名的偵探,也不認識與案件直接有關的人,所以,反而不為其中的利害所左右。”

“那倒也是。我簡直難以想象,多年交往的老朋友會是殺人犯。”

“這話筒性能真好,聽起來非常清晰。不巧沒有攝象機,要不就能發現凶手了。”

“地毯太厚了,沒有聽出腳步聲吧?”

上村突然好象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要說……”

“什麼?”

上村想了一想,“怎麼解釋好呢……大概就在凶手動手那時候,話筒裏突然出現強烈的雜音。”

“雜音?什麼樣的。”

“隻是雜音。不過,如果是電流上的問題,該是劈啪——啪——這樣的聲響,可雜音是喳——喳——的,有時還有呼呼的聲音。”

“麥克風裏有這樣的聲音?”

“我還不能肯定真的有這樣聲音,還是電路出了毛病。”

“雜音……持續有多久?”

“隻一會兒。不過,這聲音出現前後,很安靜。不,這之前好象有吵吵嚷嚷似的。”上村忍不住笑了。當然,他是指圓穀正彥糾纏加奈子的事。

“當時多虧你幫我一把。”加奈子說,“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得了,比你為我做的,實在微不足道。”

“不過,我真奇怪。”

“什麼?”

“正彥不是說什麼旅館嗎?當時雖然氣得我給他一耳光。不過……我以前還真想過,上那些地方去——一次也好。”

“和那家夥?”

“是的——甚至還想,跟他結婚也不壞。一切都在變,我也變了。媽媽去世了,又出了這樣的事……而且又知道了媽媽的秘密。”

“可是,應該理解你母親的行動。無論是誰,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扣作人質,那別人的生命見鬼去吧,都會這麼想的。”

“不過,罪孽還是罪孽,——這罪孽壓了母親一輩子,無論如何,也要使這無辜的受害者得到昭雪,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也安心。”

“但願我的不白之冤也能早日真相大白。”

“沒問題——所謂雨過天睛,就這麼回事。”加奈子說完,趕緊又說,“對不起,這是不負責任的話。”

“真少見,有錢人的小姐,居然也會在乎別人的感情。”

“你有偏見。”

“窮光蛋都會這麼樣的。”上村笑著說,“——哎,你應該稍稍休息一下。”

“好的。不過,我睡不著。怎麼不是?這樣的晚上,一生再不會有第二回。”

“你簡直——”上村笑了笑,“好象是以此為樂,等你煩了時一定夠瞧的。”

“對了,媽媽就是這樣的人。不管碰到怎樣艱難的事,總想,這是一場戲,而我是這場戲中的主角。這一想,便什麼困難都能克服了。”

“這是生活都象你母親那樣富有戲劇性的人才有想法,而我——確切地說,大多數人是過著毫無戲劇的平淡無奇的生活。”

“不過,現在你已經開始演戲了。”

“如果是大團圓的話,倒是一大樂事。”上村苦笑道。

“——啊!差點忘了。”

加奈了打開帶來的紙袋,取出電動剃須刀和護膚水。

“啊,謝謝!你怎麼有這玩意兒?”

“是水原先生的,悄悄地就給拿來了。”

“那麼,就算借吧。省得麻煩。”

上村打開電動剃胡刀,刮起胡子來,隨著吱——吱——的聲響,胡子拉碴的臉蛋變得光滑了。

“啊!真舒服。”上村刮完臉,搽上護膚水,長長地舒了口氣,“簡直象死而複生——謝謝。”

“這,不是為了你。”加奈子說。

“唉?”

“是為了我自己才拿來的。”

“你也長胡子了?”

“這可是失禮!”加奈子笑著凝望著上村。然後,加奈子的臉湊近上村,兩人的嘴唇慢慢地貼在一起。

“接吻時,我可怕胡子紮……”

加奈子囁嚅著,伸手摟住上村的脖子,不知所措的上村,也猶猶豫豫地把加奈子摟住,然後輕輕地放開。

“——有點象演戲了。”他嘟囔道。

突然,加奈子抬起身子,“——有人來。”

“有人?”

“門口好象有聲音,我過會兒來。”加奈子急忙走出密室,關好書架,直向門跑去。

“這時候是誰來呢?”她打開起居室裏的電燈,開開鎖,門一打開,原來是真理子。

“小姐,您在這裏?”

“誰來了?”

“是菊井先生。”

這時,一位身材修長、和藹可親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真理子的身後。

“啊,是您。”加奈子大聲地叫道,“真理子,快去叫菊井醫生,請他來。”

“不,不用了。”來者是菊井醫生的獨生子菊井和昌,他攔住真理子,“家父上歲數了,讓他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見麵也不遲。”

說罷,走進起居室。

“和昌先生,幾時來的?”加奈子問。

“我剛到。聽到您母親去世的消息,真想立即就趕來,可學校裏有事走不開,隻好等完事後才開車來的。”

“給您添麻煩了——不喝點什麼?”

“不啦,這麼晚了。”

“真理子,麻煩你,還有三明治吧,給拿一點來。”

“是,把咖啡也熱上吧?”

“如果方便的話,勞駕了。”

菊井和昌快滿四十了,比他父親更有氣派,更有種才華橫溢的風度。他在醫學方麵頗有建樹,他實現父親——一個私人開業醫生——的夢想。成功地獲得一流私立大學副教授的地位。

“你媽媽,真不幸呀!”

“謝謝……”

“我倒是說過,讓你媽媽到大醫院去,好好地治療一下,不過你媽媽隻要沒有躺倒,是決不肯進醫院的。”

“媽媽是滿意的,按著她自己的心願離開人世——您,請坐。”

“回到家裏,傭人說,爸爸睡在這裏,半夜三更的,心裏有點猶豫,但還是來了。”

“是我求他留下的,我一個人心裏總有點不踏實。”

“你很堅強。”

“和昌先生,您還是一個人?”

“是啊,真要命,總覺得看書比女孩子更帶勁。”

“一定是太討女孩子喜歡了,所以,才不結婚的吧!”

“可不許開大人的玩笑。”菊井和昌露出一絲苦笑,“——哎!那是怎麼回事?”他望著房間裏拉著網子的角落。

“啊!您還不知道?一-有人被殺死了。都鬧翻天了。”

“殺死了?”

“是的。調查的警察一直鬧到深夜,真夠嗆。”

“可是,幹嗎還……”

“不清楚。被殺的是一位偵探,據說我媽媽委托他調查什麼。”

“凶手抓住了?”

“還沒有,這一天可真倒黴。”加奈子歎道。

門開了。

“和昌。”菊井醫生穿著睡農進來。

“爸爸。”

“你還想到你爸爸,這麼久幹什麼去了?”

“我是立即開車趕來了,不巧路上交通混亂得很,還出了事故,作為醫生,怎能袖手旁觀呢?……”

“是真理子叫醒您的?”

“不,我聽到這裏有聲音。深更半夜的,你們聲音大得都快要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

菊井高興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和昌作為副教授,除了上課外,有時也出診,所以,和他爸爸見麵的機會不多。而菊井,就是在這樣的場麵,也好象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

“加奈子君,你也稍稍休息一會兒。”菊井看看表,“天快亮了。”

“沒關係。我還年輕,不怕熬夜。”

“理由充分,爸爸。”和昌笑了,真理子端上吃的和咖啡。菊井和加奈子邊喝咖啡邊給和昌講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啊,不得了。”和昌說,“已經是淩晨了,加奈子君,你快去睡吧。”

“好,我就去。”

加奈子其實根本沒有睡意,但還是站了起來,因為她考慮,也許菊井父子他們有什麼話要說。

“和昌,你也睡在這裏嗎?”

“是的,這沙發就蠻好,我稍微打個盹就行。”

“什麼?你要住下就睡到我房間裏來,那裏地上也能睡,地毯很厚。”菊井說。

“那麼,菊井先生,晚安!”加奈子微笑著點點頭,一聲“先生”,對菊井父子都合適。

加奈子握住門的把手,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槍響,“——怎麼了?”和昌站了起來。

“是槍聲——又有什麼事?”

“槍聲很近呀。”菊井也站起來。

“我去看看,你們在這裏別動。”和昌快步跑出門去。

加奈子和菊井相對一視,小聲說道。“今天可真多事兒。”

“也許是警察發現追捕的逃犯。”

“可能是……吧。”加奈子慌忙說道。

他們在不安中等待著,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好了,這一下!”

進來的是刑偵多田,“真對不起,小姐。一次次來打擾您。”

“怎麼回事?”菊井問。

“我們正在周圍巡邏,發現這家夥想偷偷越過圍牆,我們一招呼,他撒腿就跑……”

從敞開的門口,幾個刑偵扭著一位四十左右的小個子男人進來,大概是受傷了,他緊緊地按住左手。

“太過分了,隨便就開槍。”

“誰叫你逃。”一位年輕的刑偵反駁道。

“我們是開槍警告,結果掠了他胳膊一下。”多田說,“大夫,麻煩您給他看看。”

“可救生包沒有帶來…”

“哼,警告,開槍警告哪裏有水平射擊的?”這小個子男人狠狠地說。

菊井和昌手拿救生包進來,“湊巧,我的就擱在汽車上。”

“這位是——”多田不解地問。

“是我的兒子,也是醫生,就交給他吧。”

“我是菊井和昌。”和昌一點頭,“把傷口解開,冼冼手就來。”

這小個子男人好象一肚子氣,恨恨地說道,“我要向警察索取醫療費和賠償費。”不過,看來並不象當真。

和昌的治療相當麻利,“——不過擦掉一點皮。”他說。

“不過,你為什麼要跑到這裏來?”多田問。

“我有約會。”

“在圍牆裏?”

“不,在外麵。不過,……山下這個人是絕對不會遲到的,一直沒有見他來,覺得很奇怪。”

“山下?——你認識山下?”

“他是我的同事。”

“山下不是單幹的嗎?”

“我們是最近由於工作關係才合夥幹的。如果你認為我在撒謊,你可以問別人。”

“你貴姓?”

“川口。”

“川口?——那麼,你要見山下肯定是有什麼事?”

“這是職業上的秘密,無可奉告。”川口煞有介事地說,“哎,請讓我見見這家的人,山下上這兒來了吧。”

“來了。”多田說,“可是,他被人殺死了。”

“什麼……別開玩笑!”川口目瞪口呆。

“很遺憾,這是真的。就是在這個房間遇害的。”

川口咽了一口吐沫,“那麼,這是真……真的……”

“山下調查的是什麼案件,調查誰,你知道嗎?”多田問。

加奈子喘了口氣,等待著川口的回答。

川口長長地歎了口氣,“不,我什麼也沒聽說,他隻告訴我上這裏來。”

加奈子失望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隱瞞幹嗎?山下死了……一切全完了。”川口聳聳肩膀。

“山下幹嗎叫你來?”

“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讓我把一件東西交給他。”

“東西?”

“因為我挺有人緣,所以經常有人拿來寶石什麼的,請我給估價。”

“該不是贓物吧?”

“那自然——啊,有了。”川口從暗兜裏掏出一件東西,“他把這東西交給我,讓我今晚帶到這裏來。”

加奈子不由得吃了一驚,那可是媽媽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