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羅祖師妙算興青門從某種意義上說,青幫是在中國近代史上影響最大的幫會組織。從清末開始,它幾經變故,不斷擴大自己的隊伍,到本世紀20年代達到它的鼎盛時期。20年代,活躍在政治舞上的各黨各派,以及發生在中國現代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都與青幫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說起青幫的起源,有多種傳說,且其間往往相互矛盾,漏洞百出,皆因幫會成員口頭相傳,缺乏原始真實記錄所致。因幫會長期以來一直處於隱秘之中,最多是半公開活動狀態,外界很難知曉其內幕。幫中成員又普遍不擅文字,隻有少數能寫幾筆的幫中成員根據從不同渠道得來的傳說和記錄,編了不少各有特色的“秘笈”。通過這類東西再加上清廷史錄,我們可粗知青幫曆史的大致起源。青幫之產生晚於洪門和白蓮教,因此關於青幫的曆史傳說經常與後兩者攪在一起。中國曆史上的幫會,甚至一些農民起義,都喜歡給自己找些古代聖人作始祖,祖師越多越出名越好,以證明自己是源出正路,而非左道旁門。青幫史集甚至把自己的淵源追到當年一葦渡江、嵩山麵壁九年的僧人達摩那裏。經過禪宗五祖神光、僧璨、道信、弘忍、慧能而到金碧峰,這才正式和青幫接上了頭。
青幫有所謂的“前三祖”和“後三祖”之說。前三祖打頭的就是金祖,即金碧峰(名幼孜),他祖居南京(那時叫應天府),係麒麟門外金家村人氏。生於元末,是明朝初年進士,明成祖永樂年間,曾任文淵閣大學士。因見世之無道,官場險惡,辭官隱居棲霞山紫雲洞,參悟佛法,深有所得,後又去五台山拜禪宗臨濟派三十六傳鵝頭禪師,取法號“清源”,最後死於五台山紫霞洞。前三祖的第二位是羅清,號靜清,甘肅蘭州人。此人傳人最多,也最有神秘色彩。他道法不凡,妙算玄機,是進士出身。嘉靖年間,把持朝政的是奸人嚴嵩,要想做官非有厚禮送他不可。一時朝綱敗壞,有血氣的正直之士不願與之為伍,為避奸臣陷害紛紛自謀出路。這羅祖當年曾官至監察禦史戶部侍郎。因其不但讀得書本,也能舞槍弄棒,曾以都督職務領兵征討吐魯番。一次曾陷於絕境,被番兵圍困在兩狼山下,糧盡三日。忽有一和尚來告,寺後石崖下有清源禪師在明成祖北征遼東時所儲存的糧草,結果發現果如其言。全軍飽餐後重振聲威,大敗番兵,番主臣服。羅清班師回朝途經五台山,訪金碧峰之遺跡,承其衣缽。然後由恨修引到金祖舍利塔下跪拜,成為金碧峰徒弟。後來這種在師父死後拜師的做法被稱為“靈前孝祖”,青幫徒輩多有仿效。靈前孝祖是有要求的,一是拜的師父要有名氣,二是進行靈前孝祖的徒弟要有勢力有名氣,三是要經過青幫輩份較高的首領一致讚同。
話說羅祖拜師後,仍去作官,為政清廉,謹慎小心,可後來仍未逃過嚴嵩父子之手,入獄十二年。隻因萬曆年間邊關吃緊,方才複出,並再立戰功。但他已看破紅塵,不願受祿,徑去棲霞山紫雲洞他師父修煉過的地方隱修,了此殘生。前三祖第三位是陸逵,號道元,江蘇鎮江丹徒人。精於武藝,曾出任江右總兵,明亡後隱居茅山。因慕羅祖師功德,並認準羅祖承接禪宗正傳,故往五台山求道,拜羅祖為師,然後四海雲遊。他曾到新疆、甘肅回民地區,針對回漢宗教糾紛,屢起事端,即向朝廷提出感化之策,為康熙帝讚許,授以西北宣化法師名號。他赴任西北,訂“回漢約法”,規定民族之間互相尊重,互不侵犯。康熙因其功績,曾許之以官,他因不戀塵世,乞歸佛門。後被封為“靖國尊人”,其師羅清被封為“一清佛祖”。晚年陸逵在杭州武林門外寶華山講經說法,聽者甚眾青幫前三祖可說均為佛門中人,這使青幫後來有著濃厚的宗教色彩。青幫後三祖的說法較複雜,但人物不外是翁岩、錢堅、潘清三位,說到三人事跡有些出入。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是從張嶽這個人開始。
張嶽是淮安人,生於清康熙年間。他自小臂力過人,武藝不凡,生得又有些氣派,青年時頗有進取之誌。雍正初年他隨年羹堯大將軍平定青海,因功升為千總,但終為一介武夫,官場混得不行,不得發達。解甲歸田後,以教授拳棒為業,手下有徒弟五百多人,在當地很有勢力,且人又豪爽義氣,深得信任。乾隆十二年間,他的拜把兄弟林錦開設的鹽局被一惡霸何義搶去。這何義也算得是當地一個蔣門神、鄭屠戶一類人物,決不是等閑之輩。林錦鬥他不過,遂求張嶽為他出氣。張嶽聞言大怒,心想:一個無賴搶地盤竟搶到我兄弟頭上,我張嶽還有何麵目見父老鄉親。張嶽雖武勇,畢竟官場混了多年,有些頭腦。他先請林錦告知詳情,知何義是本縣捕快泥身金剛李得的結拜兄弟,而李得是新任孫知縣的親信,想此事私下和平了結最妥。遂一人會李得,請李勸何義還了鹽局。李得說,他當初不知林錦與張將軍的關係。隻因何義初來此地,求他幫忙占據林錦的鹽局,就答應了。現在已到縣衙備案,許何義開業,主米煮成熟飯,要變過來實無辦法。張嶽起身道:“我們一起去勸他。”就約了李得一起來到鹽局門口。見裏麵一幫人正在大呼小叫地喝酒,張嶽與李得找到何義,由李得介紹了張嶽。張嶽見何義是個粗漢,不用拐彎抹角,馬上開言道:“林錦是我兄弟,他的鹽局現在你占了,他當然不情願,但你已經占了,要你讓出來也不好辦。
我出個主意,我和李得擔保,幫你在鎮上選個好位置再開一所,各自營業,互不相擾,不知尊意如何。”何義不曉得張嶽厲害,加之又喝了點酒,根本沒把張嶽這個老頭放在眼裏,二話沒說,就要叫手下把張嶽趕出鹽局。張嶽忍無可忍,隻兩拳便送何義上了西天。張嶽原準備為雙方說和,這回一時性起,打死了人,就準備好漢做事好漢當,去縣裏自首,可又被他的高徒翁岩當即勸住。翁岩說:“本縣如此昏官,為了此事吃官司萬不可行,不如找個地方避一下。”說話間官軍已來到門外,別無出路,張嶽帶領林錦和翁岩,依仗一身武藝,趁夜殺出,逃到徐州綠林人物陳園那裏。陳園生得與宋江一般,黑矮肥胖,是個講義氣有膽識的黑道人物,平時聚眾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現見來了諸位英雄,十分歡喜,馬上請各位英雄作了頭領。張嶽本是個天地會頭領,他的徒兒翁岩當然也是他的部下。來到陳園這裏後,張很快又結納了天地會的人物錢堅。幾位頭領商議要聯合天地會,作番事業。一次翁岩與錢堅二人負命下山,在安徽安慶巧遇另一天地會道友潘清。
三人一見,意氣相投,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即結下金蘭之契。有一天,三人正在閑談,仆人跑進來急報:“有個和尚不待通報,直闖進來。三人來到中堂,隻見一僧相貌古怪,形態龍鍾,一見三人,便雙手合十為禮道:“恭喜三位,爾等大富大貴的機會到了。”三人莫名其妙,請和尚上坐,這才問來者何人。一聽老和尚是大名遠揚的羅清佛祖,便一起跪拜,請高僧指點迷津。祖師說:“當今皇上懸掛黃榜,征求天下奇才押運糧米。若能肅清運河匪患,保證糧船安全進京,便有重賞。你們與白水村陳園那裏的好漢多有關係,若去揭了黃榜,招安了白水村大寨,其餘小盜自然不在話下。”三人還未反應過來,羅祖又說:“你們所為之事,貧僧盡知。我知過去未來,依吾言去揭黃榜,定是富貴雙全。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三人崇拜羅祖,不敢不信其言。遂拜羅祖為師,遵師命去揭黃榜。自此開始有了真正的青幫曆史。青幫後三祖如何揭黃榜,還有另一種說法。還是翁、錢、潘等三人。這翁岩字福亭,江蘇常熟人。秀才出身,後棄文習武,在嵩山少林寺拜師學藝,為一豪俠之士。錢堅字福齋,江蘇武進人,幼時從父經商,後改習拳術,為人精明,武藝高強。潘清字清字,號德林,浙江杭州人。承繼父母遺產,頗有家資。幼年讀書習武,吟詩作畫,無有不能,是一個文武全才,且喜交天下好漢,地方上稱為“小孟嚐”。
傳說有一天,羅祖在打坐,忽然有異樣感覺,掐指一算,斷定浙江方向尚有一段未了佛緣。便與陸祖騰雲駕霧到杭州良山門外一橋邊落地,在那裏住下,施展佛法為人治病,普渡眾生。時翁岩與錢堅已是至交,形影不離。一日兩人正遊青龍山,忽見山下有一茅棚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兩人心下大異,入內一看。隻見羅陸兩位祖師仙風道骨,為人看病,手到病除。翁岩五體投地。羅祖知佛緣已到,召二人入內宣講佛法。翁深為所感,跪求拜師出家。羅祖指陸祖收徒。錢堅開始不願出家,後見到緣份如此,不能不遵天意,也拜師陸祖。四人一起又到嘉興,收潘清為二徒弟。三人均不剃度,帶發修行,隨羅陸二祖去五台山參佛。一日,二祖召三人到洞中,說道:“你們還有一段塵緣未了。現朝廷正張榜招賢,護漕糧入京。你三兄弟可當此大任,從速下山揭榜。”言畢,一陣清風,二祖已無影無蹤。三人隻好遵師命下山揭榜。漕運是封建時代的一種製度,即把河南、山東、安徽、江蘇、浙江等省的一部分田賦,經運河運到北京,供統治者和軍隊所需。青幫後三祖應招護糧後,沿運糧河道的大碼頭,建立起完整的組織。漕運之量巨大,清代每年所運之糧超過四百萬石。從事這個行業的有幾十萬水手和上萬艘糧船。朝廷為管理如此龐大的漕運,特設立一個“漕運總督”。
他是一個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角色。帶的兵叫“漕標”,也稱“衛軍”。然後衛下設所,所下有聯,聯下是幫。一般是衛幫合在一起叫,如“江安衛五十二幫”;或徑稱幫名,如“光武六幫”等等。但這一套統治組織欺下瞞上,壓榨船民,使下層水手生活瀕於絕境。因此,秘密結社,保證生存是當時最可行的選擇。這種結社還是利用官方舊有的糧幫結構,故一切名稱不變。其中勢力大,且對青幫日後發展最有影響者是所謂“安慶幫”,青幫曆史的早期傳說多與此幫有關。這青幫後三祖揭榜護糧後,一時間匪盜不興,風平浪靜,直到乾隆年間,其所運漕糧,從未誤過欽限。漕督奏明皇上,準其開幫收徒,直受漕督節製。翁、錢、潘三人首先聯絡舊有糧幫組織,組成一個“道友會”。供奉達摩為始祖,金幼孜為第一代祖師,羅清為第二代祖師,陸逵為第三代祖師。翁岩等三人又請教陸祖擴大幫眾之事,陸祖以祖傳二十四字的字派相授。此二十四字就是:“清靜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興禮,大通悟學。”這裏麵“清靜道”三家已為清源、靜清和道元三位祖師所用,正好三輩。真正的幫會用字是從“德”字開始。後來幫中人所稱的小祖師王德降,怕徒眾日多,二十四字不夠用,又續訂二十四字,即“萬象皈依,戒律傳寶,化度心回,臨持廣泰,普門開放,光明乾坤”。實際上,解放前的上海青幫,主要是“大通悟學”四輩,青幫依此形成嚴密的縱向承啟關係。一切就緒,翁岩、錢堅和潘安三位決定正式立幫,定名為江淮四幫,奉羅清為祖師爺。翁、錢、潘各立一幫,將來看情況再立一幫。
當下三人定了三堂、六部,並宣布了二十四字輩。錢堅對著眾人把它們解釋了一番:“什麼叫作三堂?就是我與潘、翁三人每人興立一堂。若拜潘清為師,就用潘清堂票布作為入幫之證;拜翁岩為師,就用翁岩堂票布;拜我為師,就用錢堅堂票布。那六部職司也有區別。引見部專司接待幫外之人;傳道部是勸導人家入幫,掌布部專管票布;用印部專司打印;司禮部執掌一切入幫典禮:監察部查究同幫兄弟有無不法的事情。那二十四字輩就相當於家譜輩份,代代相承,不能亂了順序。”錢堅說完,陳園便在大廳上點起兩支大紅蠟燭,中間放了三把交椅,請翁、錢、潘三人坐了,叩了三個頭,陳園於是做了江淮四幫的開山徒弟,當下,三人又各自收了幾名徒弟。張嶽、林錦因為資格老,沒有拜人為師,做了軍師。不久,陳園稟明三位師傅,也開始收徒。以後幫會發展日見強大,潘就建議趁陳園收徒之時訂立幫規,以便管理,眾頭領都表示讚成。到了那一天,羅祖神像前點起抱頭香五支。潘清吩咐林錦做引見師,引進五個小嘍羅,先向羅祖像叩了三個頭,又向三位大頭領各叩三個頭,然後向自己師傅陳園叩三個頭。完了之後,引見師林錦指揮各徒弟,一律向裏直立。要每人手執一支香。潘清又請張嶽做司禮。張嶽隨即參讚,喝一聲“跪”,那五個新徒弟急忙跪在廟簷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執著煙香,不敢稍有聲息,一會兒,又有執事人手捧一盆清水出來,自左而右,叫各徒弟各呷了一口,一一漱口,這叫淨口。
淨口完了之後,陳園忽地站了起來,對五個徒弟問道:“你們今天入幫,是有人教你們,還是有人逼你們,還是自己情願?入幫並沒有好處,不但要遵守十大幫規,還要嚴於律己,你們一定要知道,做到!”那五個徒弟齊聲回答說:“我們入幫是出於自願,甘受約束,誓守幫規,決不違背祖訓。”話音剛落,張嶽便高聲讀出了十條幫規:一下欺師滅祖,二不擾亂幫規,三不藐視前人,四不江湖亂道,五不扒灰放籠,六不引水帶線,七不奸盜邪淫,八須有福同享,九須有難同當,十須仁義禮智信。張嶽讀完後,陳園又對徒弟們說:“入幫之後,若有違反幫規,定當家法處置,絕不饒恕。”五個徒弟又齊聲答應:“徒弟牢記。”說罷,張嶽將十大幫規和票布發給他們。後來,江淮四幫又與活躍於皖東的一個道友會及活躍於浙北的嘉海衛幫合流,勢力更大了,潘清提議將三幫結合起來,成立一總幫,定名為青幫(也叫清幫)。潘清很會籠絡人,無論上中下三等,他都樂於結交。不出數年,他的徒弟便遍布長城以南各地。後來,翁岩、錢堅去青海、蒙古等地朝佛,去而不返,幫務實際上由潘清一人主持。因此,青幫的徒子徒孫大多持“潘清堂”票布。雍正十三年,潘清在一次事故中喪生,幫務由祖師王德降接管。又過了幾十年,太平天國起義爆發,青幫發生巨變。當起義發展到東南地區時,受戰爭影響,漕運停止。戰後雖有短暫恢複,又因洋務運動興起,運糧改走海道,漕運很快終結。青幫水手出身者居多,一下沒了飯碗,紛紛另尋出路。蘇北等地青幫,因靠近海鹽產地,多以販私鹽為生,其頭領成為鹽梟。青幫曆史傳說的另一種,涉及洪門,在此也簡略一提。
紅(洪)幫據說曆史更早於青幫,它以“反清扶漢”為其宗旨。而青幫護糧是在為清廷做事。兩者應為敵人才合常理。早年洪門也確實仇視青幫,痛斥其為“投靠滿清”。但青幫後期那些寫曆史的特別宣傳青幫原為反清組織的“真相”,此說雖難有實據可考,但也不能說都是胡說八道。青幫標榜它的反清宗旨,是以“內應”一說做文章。即將其“安清”口號和替清廷做事說成是“打入敵人內部”,以為將來舉事做準備。此一說要追溯到天佑洪這個人。相傳康熙五十二年,洪門後五祖相繼去世。此時洪門領導人叫蘇洪光,傳說他曾死而複生,托名與崇禎皇帝一起吊死的王承恩,受神靈之佑,再生轉世,名喚天佑洪。天佑洪領導洪門已成大勢引起滿朝震驚,故全力鎮壓,洪門活動開始困難,天佑洪想出兩招要使洪門擺脫困境,一是給洪門改名為天地會、三合會等等,二是派一部分兄弟假裝投靠清廷、作為內應,發展會眾,這一部分負有特殊使命的洪門兄弟成了一個單獨的組織——清門。而青幫後三祖的三個人都是奉了天佑洪的密令,假意投靠清廷的。這就又接上了前麵此三人揭黃榜那一茬。故幫會中人有“紅花”(洪門)、“白藕”(理門)、“青荷葉”(青幫)之說,是謂三教源出一體。2.鹽梟巨頭徐寶山徐保山是清末民初兩淮及長江流域著名的青幫首領和鹽梟頭目。上海青幫的興起,同此人有著非同小可的關係。在民國初期,上海的青幫主要有兩大係統:一個是李徵武領導的湖州幫,一個是徐保山為首的江北幫。從時間的先後看,最早進入上海經營地盤的是湖州幫,因清末漕運停止後,江北糧幫原在海鹽產地,尚有鹽業可作,江南糧幫無此便利隻好進軍當時正進入繁榮期的上海,以求生存。隻是由於清末民初時運不佳,迭遭敗績,才被江北幫後來居上,不得不作了二流角色。
實際上,上海青幫全盛時最有勢力的隊伍基本上都與江北徐寶山係統有淵源關係。徐寶山是丹徒南門人,生於1866年,其父是一個竹店的老板。徐寶山少年時曾在其父所開的竹店裏做生意。15歲時父親病逝,寶山與母親及弟弟寶珍一起度日。徐寶山生性放蕩,既不願經商,更不思務農,無人管束後愈是無所顧忌,常遊食四方,結交各路豪傑。他身材高大,臂力過人,精於劍木,更擅槍法,雙手發槍,百發百中,能夠在黑暗中擊滅香火。因此,年紀輕輕已在鎮江、揚州一帶幫會、鹽梟中以豪俠聞名,大家都知道他為了“朋友”,不怕得罪官府,不怕觸犯法律。可以“兩肋插刀”,綽號“徐老虎”。徐寶山一出道”不久,偶遇京口(今鎮江市)駐防旗兵攔路奸汙婦女,徐路見不平,拔刀除害。1893年,徐寶山又同顧某等聯手搶劫江都縣東鄉仙女廟。案發後,徐潛回鎮江,躲到寶蓋山下,被丹徒縣主簿張煥文發現擒獲。後被縣衙懲辦,發配甘肅充軍。在押解途經山東時,徐寶山瞅準機會,趁夜盜得驛站中駿馬逃脫。回來後,藏匿在私鹽販子陶龍雨家中。那時的徐寶山遠不像後來那樣神氣,整日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吃住無著。有時實在無法就睡在土地廟、麥田或蘆葦叢中,最艱難的時候,甚至躺在棺材裏與死人作伴。為防止官府掌握他的行蹤,他想出一個很實用的辦法,就是在每次睡覺前,都點著一根香縛在手上,待其燒到手指,爬起來就走。如此折騰,總算沒被抓住。熬了幾年,最後投奔了鹽梟頭目孫七。
徐寶山自從投了孫七,慢慢恢複了元氣。整日價又想著做點大事;至少也能為孫七的山頭立個大功,一來是個進山之禮,二來也顯示一下“徐老虎”的本領。當時與孫七為敵的還有另一夥梟匪,以柏某為首領,勢力很大,孫七自覺不敵,常避讓之。徐寶山覺得就從柏某這裏下手最為合適。因此,早已在等待時機。恰巧,這一日,徐寶山在路上與柏某的兩個兒子相遇,見這兩個惡棍正在擄掠婦女,怒不可遏,上去教訓柏某二子,打鬥中,柏匪 300餘人聞訊趕來將徐寶山圍住。正在危難之時,孫七率眾趕到。已感不支準備敗走的徐寶山,陡然膽力倍增、再抖精神返身殺入敵陣,力劈柏氏二子。經此一戰,“徐老虎”重新又成為江湖中聲名遠播的人物。各地聞其聲名者紛紛來投,徐寶山開始有了培植自己勢力的資本。最後,他幹脆脫離孫七,另樹一幟,以武力搶了匪首朱福勝的地盤,占據十二圩和七濠口一帶,初步有了自己的隊伍和自己的勢力範圍,並由此起家。徐在自己的隊伍逐漸壯大後,並沒有忘乎所以,心滿意足。與普通小匪不同的是,徐寶山是一個深謀遠慮、野心很大的人,用現在的話說,叫有戰略眼光。使他始終憂心仲忡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周圍的大小鹽梟頭目對這個暴發戶頗為猜忌和敵視,大家都感到他的威脅,這種感覺的可怕之處在於四鄰有可能聯合起來對付他,叫他徐寶山對所有敵人同時開戰,那真是吉凶難卜;二是徐寶山的勢力已在當地首屈一指,所謂樹大招風,官府一旦派兵來剿,勝負也難預料。徐寶山的高明之處在於,他看出要與官軍和眾匪抗衡並要得到不斷發展,不能簡單地招兵買馬,兵要招好兵,馬要找駿馬。他深知自己部下全是一勇之夫,隻見眼前小利,並無大誌。且自己的手下,組織鬆散,更非大隊官軍敵手。他們農忙時回家種田,農閑時結夥販鹽。一旦官兵大隊來襲,便四散回家,官兵去後,則又嘯聚如故,對官府而言,此是匪患難除。但對徐寶山的“宏偉目標”來說,則實在是個不利因素。
因此,他與謀土們反複商討,權衡利弊,深覺隻有聯絡當時勢力強大的洪門,才能利用洪門組織搞起一支層次更高的武裝。徐寶山本來應算是正宗的青幫首領,屬於比“大”字輩高一輩的“禮”字輩。他聽說泰州城內有個洪門首領任春山,便立即帶領其心腹,秘密趕到泰州去同任結交,要與其合作,共圖大業。時逢任春山正在泰州相機發展組織,以算命為公開職業,聯絡會眾。兩人一拍即合,結為異姓兄弟。結果是任春山介紹徐寶山加入洪門,徐寶山介紹任春山加入青幫。兩人決定合開洪門山頭,以兩名字中各取一字作為山名曰之“春寶山”。兩人為並列山主,徐的部下自然就成了洪門兄弟。徐寶山此舉可謂一箭三雕。首先,他實現了“整軍經武”提高自己隊伍素質的願意。洪門紀律原來就較青幫嚴明,一經加入洪門,用洪門紀律約束隊伍,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樣整個隊伍的組級性就得到了提高。另外,促成戰鬥力提高的一個關鍵因素是,當時清政府對幫會的鎮壓政策,凡加入幫會者,均一律處死。但由於青幫一直標榜“安清”,官府對青幫分子一般並不深究。而洪門一直以“反滿”為旗幟,清政府對其成員是務必要從嚴懲處。故徐一進洪門,其手下便沒了退路,隻有聽徐的指揮衝鋒陷陣,否則被開革,便隻剩下死路一條。其次,任春山同徐寶山結拜,徐的跨幫地位,使青洪兩幫兄弟都聚集門下。另外洪門大旗更招引四方豪傑,加之工於心計的徐寶山善於經營,很快形成以徐寶山為中心的核心集團。這就是徐後來發達的資本。再次,青洪聯合,減少了過去相互之間的相互仇殺,避免了兩敗俱傷,本身也為幫會中人所歡迎。這樣的“善舉”當然功勞也主要記在首倡聯合的徐寶山頭上。同時,徐寶山還不斷製定一些深得人心的新舉措,以博得好感。徐寶山的方法是恩威並施,既要有宋江式的義氣,又要有“大義滅親”的決斷。平時他出手大方,不力小利而傷了兄弟之情。
徒眾有難,無論尊卑定然全力相救,使會眾均感他義氣深重,可為其效犬馬之勞而不悔。另一方麵,他利用洪門幫規嚴辦對幫會不忠之人,以樹立自己的威信。比如,一次任春山派幫中幾個小頭目去幾個碼頭接運私鹽。當各處鹽船集中通過關卡時,因這幾個人大意,未事先與官兵聯絡,買通關節,結果動了真刀真槍。往常販鹽,雖也有防衛準備,但並沒想真的動手。這次玩真格的,這幾位當然不是對手,逃了性命也都是老天保佑,哪裏還顧得上鹽船,他們知道失風逃走有犯幫規,如果回去,必然要被治罪。幾個人當下一合計,決定幹脆流落江湖,專在長江輪船上做些偷雞摸狗的營生混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山頭上發現這幾個人遲遲不歸,也無一消息,忙派人下山打探,方知其詳。寶山聽得,怒不可遏,定要抓這幾個違反幫規者回山嚴辦。終於,有一天幾個人正在長江輪上搞他們的“生意”,被下山巡風的同幫兄弟當場拿住,押解回山。這一日,徐寶山臉色鐵青,端坐堂前。他開口問道:“幫規的第三條,你們還記得嗎?”幾位知道今日不能善了,話已說不攏,但還答道:“第三條是臨陣脫逃者斬。”徐冷笑一聲道:“幫規第六條也沒忘吧?”這幫規第六條是:吞沒水頭者斬。這幾個哪還敢說。徐怒道:“既然你們知道幫規,辦何臨陣脫逃,又在長江輪私做差使,吞沒水頭,如今已被拿來,更有何說?”因其中一人是徐故交,徐怕眾人出來求情,不待眾人說話,徐寶山即叫手下人動手。次日,徐將此事通告全幫兄弟,並稱今後一律以幫規為準,違者按律處罰。自此以後,徐的手下見他執法嚴厲,不論親疏,知其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不敢輕易搞些小動作。因此徐在幫中地位直線上升,實際上已掌握了全權。徐寶山擴大影響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利用幫會的經濟實力,努力改變鹽梟的匪盜形象,形成有利的影響和群眾基礎。當時,徐寶山提議,把所販私鹽每船抽兩包或四包,儲為賑濟之資。然後,用這筆資金,冬天給窮人散發衣粥,大災年景,救災濟民。這樣一來,徐在當地及蘇北一帶頗著聲名,造成一種救世濟民而又有實力的一方之主的形象,吸引了一批很有才幹的人來投奔他。鹽城當時有個武秀才,叫楊瑞文,是個人物。他既精武藝,也頗有儒雅之風,粗通文墨。後來有一次結伴進省趕考,按慣例可攜帶免稅批鹽作為旅資。後當三江營緝私官兵查問時,發現其所攜超過規定限度。
雙方衝突,楊依仗習武出身,發起狠來,一怒打死兩名官兵,闖下大禍,逼上梁山,投到徐寶山門下。那時,類似情況投來的還有後麵要提到的張仁奎等人。這些人比起普通青幫徒眾,確實高出一截。無論是知識水平、武功、軍事素養還是看問題的眼光等都是徐的老班底所不能比的。這些人既能出謀劃策,本身又是獨當一麵的幹將,不少人後來成為上海青幫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徐寶山派係進入全盛時期,徒眾達數萬,並擁有一支包括700多艘走私船的船隊。其活動範圍從江陰往西到漢口、大通、蕪湖乃至江西等地的長江兩岸,三江口、西馬大橋、七濠、十二圩等地的兩淮線也是徐部的勢力範圍。這時的徐寶山已是這一廣大地區幫會的總頭目。
徐寶山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很有些政治頭腦。他的眼光已超出蘇北及長江中下遊地區,對全國政局也有獨到見解。比如,他在戊戌變法興起時,曾說過“光緒皇帝太怕洋人,是個庸弱的人”這樣的話。此話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光緒二十六年正月間,有兩個自稱是康有為同黨的人,到七濠口與徐密談。聲稱聽說徐寶山是個做大事業的英雄,所以前來相邀,如有此意,可即隨他們去廣東麵見康有為,那邊提供經費和軍火。徐寶山當然不能隨便行動,他不拒絕,也不急於采取實質性的行動,而是虛張聲勢。因此,他馬上打發心腹幹將鄭大發隨二人前去廣東探聽虛實。鄭大發等人還在廣東,徐寶山便又作出姿態。他給江蘇巡撫鹿傳霖寄去一封信和一紙告示。信中指責鹿坐視榮祿、西太後囚禁光緒帝,不知主憂臣辱之義。聲稱“仆具有天良,不忍坐視皇上罹戾太子之戚,已定於秋間整我六師,會師江椎,取道北上,以清君側,而果好宄。”那張告示寫得更是氣勢洶洶,自稱“兩江兩湖兵馬大元帥徐”,“奉光緒皇帝密詔”,要號召兩湖兩江豪傑之士,遵旨行事。並告“約於本年秋間,聽候本帥軍令,即率本部人馬會師江淮,取道北上,以清君側而奠國基”。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此處大有文章。第一點徐寶山現為洪門山主,不提“反清”口號,開口”囚我聖皇”,閉口“救我聖主”,並且全部行動是由光緒密詔而所為,儼然一副忠臣義士之形。第二點是更有深意的,徐聲言的出兵日期在半年之後,這是演給朝廷看的,既是打招呼,又是要挾。清朝的官員們有許多人已看出些苗頭,當徐寶山表露“蠢蠢欲動之意”後,鎮江及蘇北地區士紳、官僚紛紛上書兩江總督劉坤一,力陳招撫徐寶山的必要性。光緒二十六年5月2日,張謇向劉坤一上“招撫徐老虎策”,並建議招安徐部後,專令其鎮緝沿江諸匪。經劉坤一授意,當地一知名紳士陳重慶約徐的代表密談,徐接受招安,並提出三個條件,一是赦罪,二是賞官,三是收編其部下。接著,劉坤一等人舉行正式儀式,招撫徐寶山,並命令他將部眾編為新勝緝私營,由徐親任管帶,駐守揚州。清廷此舉實際上幫了徐寶山大忙,因為清朝官吏們並不知幫會內情。因“春寶山”自創立起,一直打著洪門旗號,但實權握在徐寶山手上。
洪門兄弟一直把“春寶山”認作洪門,按洪門規矩行事。由於曆史上兩派仇見甚深,時間一長,矛盾重又暴露出來。雖然洪門舊部仍尊任春山為首領,但頭領中以蔡金標最有威望,在幫中是個說話算數的人。據說蔡與革命黨有聯係,思想傾向革命,有組織能力,也有一些見識。故他雖也尊徐寶山為大哥,實際上對徐內心不服,加上徐為私利、不擇手段的小人作風,這樣,“春寶山”已自分成兩股勢力:一是洪門舊人,自號“清水光棍”;另一股是徐的勢力“渾水光棍”。徐寶山認為蔡是他獨霸山頭的主要威脅,早想除之。最後用刺殺手段殺蔡金標,接著又殺刺客以滅口,但這類事一般是包不住的,慢慢幫中人都知道了事情真相。蔡手下有一批心腹和忠於他的兄弟,當然不能放過徐寶山,要殺徐為蔡報仇。徐寶山雖已有些力量,但終日要防範勢力廣大的洪門徒眾,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正在苦思之間,清廷的招安讓他得到解脫,甚至還擴大了他的影響。故此,徐寶山“歸標”後,自然對清廷感恩戴德,甘效犬馬之勞。當時任春山幸好事先得到徐降清的消息,悄然離去,躲過此難後不知所終。“春寶山”之外洪門各部因徐寶山降清,並風聞徐逼殺任春山及其他種種危及洪門兄弟的行徑,便嚴令幫眾不準與徐寶山及其手下來往,並宣布永遠不許再提起“春寶山”這三個字,否則以背叛洪門論處。青洪兩幫有了這段事由,一下子又回到敵對狀態。徐寶山也一心投靠清廷,替清王朝出力,鎮壓異幫,與鹽梟匪盜為敵。徐寶山自小在幫會和鹽梟中活動,親曆其間,當然對江淮一帶地理民情、幫會內幕、匪盜行蹤等了如指掌,他本人手上又握有江淮地區最大的一支土匪武裝,如今反戈一擊,自然比官軍追剿有效得多。幾年之間,連破大案,連誅巨凶。他降清不久,立的第一件大功便是設計擒住了他的舊日相好、著名女匪白寡婦。接著,又進兵剿滅當年他落魄時曾救過他的陶龍雨的親屬陶龍翔匪部。
到1910年他又消滅專劫官鹽船的土匪王正國部和著名匪首王獅子匪部。幾年下來,鹽梟、土匪遍地的江淮一帶被他整治得服服貼貼,民間士紳一片讚揚之聲。官府因此提升徐寶山為幫統,並作了清軍統領王有宏的副手。這時候,清政府已搖搖欲墜,全國反清浪潮不斷高漲。徐寶山又開始為將來籌劃。善於投機的徐寶山首先同駐守鎮江的新軍管帶林述慶(同盟會員)拉上關係,並與駐紮在清浦的江北督練蔣雁行打招呼。辛亥革命一爆發,1911年11月3日,徐找同盟會員林述慶和李竟成談判,經過一番交涉,李竟成發現徐寶山是他的遠房親戚,就約徐起義,徐立即答應。但稱等時局稍定,不願為官,需稍沾利益。雙方條件談妥,徐即表示願派兵保護起義領導機關。他還利用革命之機,擴編隊伍,把自己手下的隊伍從1000多人一下擴到20000多人。憑這些資本,徐軍被南京政府編為揚州第二軍,徐充任軍長。他手下的幫會頭領,成為其軍中骨幹。這樣,徐的軍隊也就成為中國現代史上頗有特色的、以幫會聯係為主體的軍隊。投機革命成功,使徐寶山的政治勢力、社會影響和軍事實力迅速增強,其野心也隨之膨脹,進而要過問全國政局。
1912年3月,南北議和,本來極力主張建都南京的徐寶山,突然又改口為袁世凱幫腔,支持建都北京。為了靠攏袁世凱,他極力迎合袁的“統一治權”的主張。4月19日他致電袁世凱,稱大局已定,全國統一,他徐寶山願意率先取消揚州軍政分府,以為統一倡。徐寶山的這個全國“首倡之舉”,正是袁氏所求之不得的,袁自然對此深為讚許。1913年春,袁世凱同革命黨人的矛盾日益激化,衝突己不可避免。揚州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發動討袁,必先取揚州。得了揚州。便可北上進取徐州,若出師不利,尚有退守長江一路可走。故揚州不可失,失財敗局立定。為此,宋教仁案發生以後,國民黨人在最後關頭仍極力爭取徐寶山,使人勸徐皮袁,但徐自恃擁兵兩萬,雄踞江淮,不想辦不保險的事,因此對來人不予理會,照舊按他的保袁方針行事。甚至接受袁的賄賂25萬元。為使袁相信其誠意,徐將兒子送到北京作人質,並公開表示必要時武力保袁。如此,除掉徐寶山,是國民黨人的唯一選擇。主持刺殺徐寶山的據說是陳其美。當時徐本人還蒙在鼓裏。有人告訴消息時,他自信手下親隨眾多,本人又武藝高強,故對此一笑置之,毫不在意。他壟斷商淮鹽場,又經多年為官搜刮,財大氣粗,到處求購古玩。當時,他派兩名古董商攜5萬元巨款去滬覓購名瓷“美人霽”古瓶,該古董商二人打聽到某商保存此瓶,便寫信給徐。不料此信為陳其美手下截得,當即將一枚炸彈裝入一精美木盒內,派人將信及木盒送到揚州。1913年 5 月 23 日晚,東西送到,因徐睡下,便放在書桌上。